周末的时候跟一个资深的税务师朋友聊天，谈起去年年底川普签署的税改，虽然最终能为美国创造多少就业机会尚不可知，但有件事情比较确定：这么多复杂的税务变更，倒是能为会计师税务师创造不少就业机会。
估计这会儿，美国的公司们尤其是跨国公司，都开始组织自己的财务部门，搬着小板凳在听四大的专家们讲这次税改具体的条款。个人报税方面，以前通常用软件搞定的，如果收入复杂点，也会考虑用税务师，H&R Block等公司生意也能红火不少。
之前写过一篇文章《大爷您真会开玩笑：川普推行税改，是为了和中国看齐？》，当时参照的是去年11月出台的税改框架。最终签署的版本和框架大体一致。网上虽然有不少一图看懂美国税改的文章，不过感觉都没讲清楚，甚至有错误。于是写了本文，顺便就着这个生动的教材，讲点有趣的财务知识。
如果并购只为了避税——税太高了
上篇文章中比较了中美的税率。虽然跟中国相比，美国的税负不见得更重，但是美国跟欧洲尤其是英国相比，税还是偏高的。
前两年有个并购大案，总部在美国的辉瑞制药要和总部在爱尔兰的爱立根并购，并购之后总部迁往爱尔兰：虽然爱立根规模更小，这种小公司并购大公司被成为反向并购。并购的原因？只为避税。
辉瑞和爱立根的并购案
当然，对外宣布的时候，肯定是用那套并购案的经典说辞：产生协同效应啦，节省成本啦，但真实的原因看看数字你就知道：爱尔兰的所得税只有12.5%，而美国是35%。不想逃走才怪。
这桩并购案最终被奥巴马政府拦在了国门之内，这也变成了奥总的一个政绩。终于，在公司的一片减税呼声中，和川普对选民作出的增加工作机会的竞选承诺下，新税法千呼万唤始出来。
新税法的被称为美国30年来最大规模的减税，目的是让美国在世界范围内对公司更有吸引力，让逃出美国的公司搬回美国，并吸引更多的外国公司在美国投资，拉动就业。
如何减税？媒体谈论最多的一点就是把公司所得税率从35%降到了21%。不过，这只是名义税率的大幅降低，详细条款复杂的多，不然税务师也不可能在市场上那么紧俏。我上篇文章中讲到的一降两升，这两升操作起来非常复杂，尤其是第二升，针对海外收入的收税。
1, 一降：税率从35%下调至21%。注意这里是名义税率，事实上因为有各种税收优惠政策，当前实际的税率大概是20%多一点。
2, 两升：剔除乱七八糟的优惠条款，同时对所有海外收入收税
下面具体说说。
苹果的魔术避税法要失灵了——从全球税制到属地税制
目前美国实行的是全球税制(World Wide Taxation)，不论子公司在世界上任何其他地方赚钱，都要交税——不过可以暂缓纳税：只要不过帐给母公司，先不用交。因为这样的规定，很多公司都将海外子公司注册在免税天堂，如开曼群岛等地，进行合法避税。比如，Apple有超过2000亿美金在海外子公司的账上。
世界上很多国家，比如加拿大和欧洲很多国家，都不是这种税制。为了和国际接轨，新税法将实施属地税制(Territorial taxation)，海外子公司的收入只需要在公司海外注册地纳税，不需要在美国纳税。
全球税制和属地税制的全球分布图，from Tax Foundation
对于Apple这样拥有巨额资金在海外的公司，是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当然没那么简单，这后面还有一系列的附加条件。第一，以前的收入要一次性纳税大约10%，第二，以后的收入，就算你逃到开曼群岛这样的避税天堂，也得交税：至少10%。
有人会说，这样也很不错啦，10％也比在美国交21%的税来的划算啊。于是，为了防止大家开始更加积极的的寻找避税之地，滥用转移定价规划（Transfer pricing planning) ，新税法又打了个补丁：一个被称为BEAT(税基侵蚀和反滥用税”(Base Erosion and Anti-Abuse Tax)的新税种。
其中规定：以后母公司从海外子公司购买的服务，要收10%的税。为了补偿，政府对出口进行补贴。
减税很贵，馅饼没那么容易砸到你。政府一边给糖，一边还打板子。
以前公司为了避税，都在监管允许的范围内（要遵守Arm's Length Rule，交易价格不能太离谱，需要像两个独立公司之间的交易)，尽量以高价从海外子公司购买商品服务，从而把美国母公司的利润做低，把税率低的海外子公司的利润做高，这也被称为转移定价规划（Transfer Pricing Planning)，但在新税法下，购买金额越高，交税越高。至于出口的补贴，更是违反了WTO的规定。
以上这一整套实施起来即艰难又复杂，对跨国公司的税务负担有升有降。到最后，到底税负能降多少还是个未知数。不过用意很明显：增加进口的成本，鼓励出口。
还不赶紧多买辆摩托——资产当年可以全部折旧
折旧概念示意图，公司一般就用直线折旧，就是每年折旧额一样
新税法还有一点变化，中文媒体鲜有说清楚的，但其实是税改中非常重量级的一条：对资产税务处理，从分几年计提折旧，改为可以当年可以计提全部折旧。
举个栗子。外卖小哥开个外卖公司，公司最重要资产是辆摩托车，车子5千块，使用寿命大概为5年。以前在损益表里，费用折扣每年折旧额是1千，这1千是可以抵减应税收入。比如，如果税率是21%，1千能减税1000*21%＝210块。在新税法下，财产可以在购买的当年全部计提折旧，也就是说当年就能少交税5000*21%＝1050块。
有人可能有点不解，现在全部折旧和分5年折旧，总额不是都是5千块，有啥不一样？太不一样了。钱有时间价值，在复利下价值更大。现在给10块和五年以后你10块，你要哪个？当然是现在的10块，因为随便存个4%的货币基金，五年之后10块就变10*（1+4%）^5=12块。
新税法实施的时候，甚至有可能允许在税率35%的时候，就计提全部折旧，以后赚钱的时候只交21%的税。如果这样，可以少交5000*35%＝1750，比5000*21%＝1050，再少交700块！
这意味着什么？外卖小哥本来打算明再买一辆新摩托，不过这么优惠的条件，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现在就买买买！
这剂给投资打的鸡血足的很，今年很可能看到美国企业的很多投资项目上马，GDP也会高一点。不过里头有点水分——有一部分只是把以后的投资移到了今年。
四大和律所的Parters开心了——合伙企业税收额外减免20%
四大和律所这类合伙企业，算是传递实体（Pass-Through Entities），公司收入不交企业所得税，而直接算到个人名下，征个人所得税。这类的企业，税法也给出了特别优惠，在现在基础上减免20%。
另外一种在北美常见的避税方式是做合同工（Contractor)。合同工算是自己注册的一个小公司，虽然保险要自己购买，但收入可以按照公司所得税来征税。假设一个人收入10万，按照边际税率40%，平均税率30%，要交3万的税。但变成合同工以后，不但费用比如说交通费和房租可以抵减收入，也可以按照企业的21%交税，这么一变更，至少能省1万。
两个月前，我被人安利安利了（有点拗口哈，第一个是安利是动词，第二个安利是名词）。顺便说一句，安利的发展下线的营销模式，在加拿大合法。虽然有人认为是这只是用销售佣金来代替广告和分销渠道的费用，但我个人并不喜欢。不过有人做安利，其实是为了避税。
讲了不少，总结一下。面对税改，作为企业和个人各有功课。作为企业，需要好好规划一下自己的全球布局，以及子公司和母公司之间的转移定价，或者考虑是不是变成合伙制，享受减免20%的额外税收优惠；作为个人，可以做一下情景分析，看看自己是否成立个小公司，变成合同工，从而享受更低的公司所得税。
如何征税，是政府调节经济的一大杠杆；如何避税，是企业和个人财务规划里非常重要的环节。至于这次美国税改的最终效果，不少经济学家认为川普政府过于乐观，很可能对跨国企业的减税力度没吆喝的那么大，对经济和就业的刺激作用也没期望的那么大——不过，这也能减轻点中国的压力，不然公司真的都跑美国去了。
主要参考资料和数据来源：
Breaking Down the New U.S. Corporate Tax Law from H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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