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花非花兮雾非雾
此岸彼岸 2花非花兮雾非雾晚风拂面,林千冉回想这一下午,仍觉得恍然若梦。
寥寥数字,不善言谈,然而一针见血。柳诺斯人,竟如此难以言说。
下午小茵阿姨带了妹妹林妍回去,柳橙很爱热闹,一定说好要一起玩,她请林千冉吃KFC。
想来虽然有了这个天才古怪哥哥,柳橙和他话不投机,似乎和同龄人一样没有兄弟姐妹,也像个独生子女,孤单得很吧。
在W市,KFC简直受到男女老幼的热烈欢迎。柳橙记得,前年国庆节陪父母到隔壁H市双江区看病,她一定要父亲排长队,在商贸大厦一楼转角的麦当劳里买到薯条汉堡和鸡块,一家三口挤挤挨挨坐下,尝个新鲜。现在一年多来,自己家门前的商业大厦底楼先有了KFC,而有肯德基爷爷的地方必然有麦当劳叔叔,于是在状元街——第四小学和市一中的所在,又多了一家麦当劳,因为学生的光顾、情侣的礼尚往来,麦当劳也是生意兴隆,一到了放学和放假,顾客络绎不绝。
柳诺是不会去排队的,一早进店就捡了个便宜活儿:找了个靠窗的座位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看了起来,丝毫没有要搭理林千冉的意思。她只好转眼看街边。卖糖葫芦的小摊贩在十字街口来回走动,远处树影下推三轮车的女人正在给一对情侣舀出花色的蛋筒冰淇淋。夕阳下小男孩递去一块钱,接过一只黑猫警长氢气球,正在展开笑脸,却不料气球脱了手,一下子飞上了天去,忠厚的国字脸大叔一看孩子的嘴角又要弯下去,急忙伸手捉气球,却忘了自己手上的一大串气球,一下子天空中五颜六色的白雪公主、黑猫警长、米老鼠、猪八戒和葫芦娃,煞是壮观。路人驻足围观,林千冉也在玻璃窗这边微笑起来,大叔憨笑,摸摸自己的后脑勺,看来今天可以早些回家,答应过暑假带小女儿去东河游泳的,可不能食言啊。
柳橙端着拥挤的盘子从人群中挤过,正坐下时恰好看到这一幕。游戏乐园里,小孩子尖叫着从滑梯上滑下来,有人抢了先,有人被踩了,谁又抢了谁的塑料球,吵吵闹闹热闹非凡。肯德基爷爷的雕像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林千冉,今年中考裸分全区第二综合第四,全市第六。理化生接近满分并不稀奇,只是数学英语的分数应该颠倒才正常,文科不过就是背书,但英语分数也很高,接近满分。我很好奇,吴埠的八中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英语老师?”柳诺指着屏幕,“说实话,你的实验分数和体育分数简直惨不忍睹!” “你看什么呢?”柳橙撕开酱料,把脑袋凑过去,柳诺却已经切换到另一个网页。
“……天哪,爱国主义教育征文,市一等奖;新华杯‘星火传承,诗文华夏’朗诵一等奖;校广播站站长,团体操市二等奖……《年华》特聘小记者,年华是你们的校报吗?校三好学生,优秀团员,优秀学生会干部,最后……区三好学生?”柳橙呆道。柳诺摊手:“我本来不想刺激你的。”说着就把网页拉回原来的页面——是林千冉的中考分数查询,于是柳橙又被狠狠震了一把。
“我觉得小冉姐姐比你还牛,怎么办,本来觉得有你这个天才神经病的哥哥,我压力已经很大了。”柳橙嘟囔着咬汉堡,苦大仇深地盯着可乐杯子上笑眯眯的肯德基爷爷。
林千冉垂眸,八中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混混学校,在西北郊和吴埠的交界处,学风不堪,以至于家里养女儿的父母们砸锅卖铁花钱让孩子上私立学校,或者求人转户口。而所谓尖子生也就是一中初中部的中不溜,普通高中可以,连进省重点都悬。她的英语老师,也是唯一一个尖子班的班主任,从H市师专毕业返乡不久,不仅亲囊传授,更对她的家庭一清二楚,多加照拂。
“田航哥哥就是当年真正救你的人。”林千冉盯着柳诺,“第二天奶奶带我回南方老家,田航是因为入学被他爸妈接到H市,可是户口问题,读到三年级转回了现在的W市。田航哥哥多似乎……但我不信他们。他们做坏事,因为怕,才私下里诽谤航哥哥。”
柳诺扬眉:“我只是改天去谢谢他。”
据他所知,田航非但拉帮结派,逞勇斗狠,私下里还巧于钻营,黑白两方都玩于鼓掌之中。年纪轻轻,在老人眼里不学无术,在老师面前目无尊长,在学校是顽劣霸王,街头巷尾里父母教育孩子是要绕远了他走的。
但柳诺却在他家附近的传雀巷里,纳凉的老婆婆同对面剥菱角的大婶拉家常,夸得田航天上有地下无,说是能干的男娃娃,替他爹还清了赌债,也不知道帮他娘省下了多少眼泪水儿。而市北化工厂的樊家,男人被要债的逼跳了楼,妻子带着女儿逃到祁东镇娘家不敢露面,连浆洗衣裳都要挑夜半才出门,让小女孩儿去地里摘菜叶,躲了大半年。可见,这个田航当真不一般。
柳橙的脑袋被哥哥揉来揉去,可就是不乐意转头看他。
走出人来人往的庆元路,回到望曦巷,柳橙跳到林千冉身边,挽住胳膊:“林小冉,我决定了,暑假你都呆在我家陪我写作业吧!嘿嘿,有你教我啊,而且我哥哥这么聪明,我肯定也不差啊,呃,好吧,是差了一点点,我一定考得上一中的,还有一年时间呢!哦对了你还不知道我哥哥吧,他才二十岁就大学毕业了,先是读的少年班,后来自己要求转系转专业,现在保研到N大的计算机和信息工程还是通讯什么什么的,哎哟哥哥你为什么揪我耳朵我哪说错了!”
柳诺扶额无奈,妹妹柳橙才是他那命里的魔星,现在有了新欢,必然抛弃他这个旧爱,才这会儿工夫,把自己的底细,一股脑儿像竹筒里倒豆子一样,倒给了刚认识半天的林千冉。
夕阳余晖,天边犹如红绸翻动。推开了门,穿过小店,进入里间,院里的窗下栀子花清香。空调外机的风扇吹着屋外那一地合欢花,粉粉白白。
原来柳家是小区靠街的一楼,楼道门原来朝北,院子朝南。现在把院子东边的一大半砌墙改作厨房和小店,里面的推拉门打开有一个半露天空间,右侧是几个台阶的楼梯,可以走上到厨房的顶,铁栏杆围起来,是个花草丛生的露天平台——这样的改造在小区不是第一个,但也新鲜,住户往往和二楼三楼关系非常好,因为站在平台伸手就可以攀入二楼住户的阳台。
进到屋里,先是一个小小的客厅,南边靠窗一个方桌,左边前后各有一个房间门,中间恰好放着电视柜,电话和VCD,摆着茶水盘。电视柜对面是三人沙发,一台冰箱在角落里。柳橙从南边的房间门进去,只是光线非常黯淡,她打开灯,只见这是一个从大房间隔出来的小间——此时中间的门没有关,空调的冷气从大房间过来。最南边,窗外可以看到行人,是柳父母的主卧,打了一面衣柜作为隔断,而反面恰好是柳橙的书柜,从台阶上来才是柳橙方寸大的小卧室,除了半面墙的书柜书桌,只有一把椅子一张床。柳橙招呼林千冉进来,毫不客气地把哥哥柳诺关到门外,转着眼珠悄悄笑道:“哥哥住北边,虽然空间大些,没有空调,还不如我们通风。”
话音没落地,柳诺没好气地在外面拍门:“热死了,橙子乖啊,开门让我进去凉快凉快。”
“不开不开我不开,我要吃和路雪。”柳橙狡黠一笑,“冰箱空了,你去买。”
“你回来路上不早说?我不去我洗澡了。”柳诺怒。“不行不行,我先洗!不许和我抢!”
“一回来就吵个不停。”南屋里,柳父翻动报纸哗哗哗。
“橙子进来拿衣服洗澡,把你今年绿色的睡裙给小冉穿。”母亲喊柳橙,“让阿诺进来,天天没大没小的使唤你哥哥。”
入夜时分,柳橙心满意足地舔着雪糕,坐在露台的躺椅上。这一带居民楼都是最高的六层,只比市中心的商业大厦十层低。
夜黑如墨,繁星满天。约摸两里路外,是铁路,路基两旁杂草丛生,延绵到北门的厂区。纺织厂、化肥厂和造纸厂都聚集在城市西北区,有附属的幼儿园和小学。火车时而在夜半轰鸣而过,地动山摇。这里房子错错落落,有独家带院子的小楼,有单间的或者连片的平房区,也有厂区四层宿舍。不是熟人带路,想要找人实在是难于登天。
蛙鸣阵阵,东河北流,直到汇入青江,注入长江。河上漂浮着一群野鸭家鹅,河堤两岸,常常能拾到鹅蛋。一个少年踢着鞋,一路往南,走到南门大桥,过桥,穿过青年路,钻进望曦巷,像一阵风一样飞下坡,进了锦城小区。
“林千冉!”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叫人透不过气来的拍门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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