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因为有了父亲,也就有了痛苦;因为有了母亲,也就有了形式多样的扭曲和矫饰,从淫虐狂到贞操病;世界上因为有了兄弟姐妹、叔伯姑婶,也就有了疯狂与自杀。”——《美丽新世界》
《美丽新世界》是英国作家阿道司.赫胥黎的代表作。
在文明世界2532年,人的受精卵被装进试管,经历不同的严酷考研后,被装进瓶子在肉汤中进行孵化。“父亲”、“母亲”都变成肮脏、下流、可笑的词汇,这样的社会,既讽刺,又富于调侃。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痛苦和掩饰,没有责任,没有束缚。一切都在自由的基础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不做什么就不做什么。在这样的故事中,赫胥黎为每个主要人物都做了精心的设计,其中任何一个都算得上是教材级的示范模板。
01/背景性人物——孵化与条件设置中心主任
每个瓶子都能往15个架子中的任何一个上面放,尽管看不见,然而每个架子都是一条传送带,以每小时33.3厘米的速度运行着……总长2136米。等到第267天早上,日光射进换瓶室,这时所谓的生命个体便出现了。——《美丽新世界》
在一片繁荣欢乐之中,一群孩子在主任的带领下参观人类孵化与条件设置中心。
传送带、瓶子、辐射、酒精、分裂、萌薜。
“在比较特定的情况下,我们可以用一个卵子培育出15000个成年人。”……“我们也预测人的命运,设置人的条件我们把婴儿培养成社会化的人,叫做α或ε,以后叫他们掏臭水沟,或者……”他想说“主宰世界”看了一眼旁边的主任,却改口道:“做孵化中心主任。”孵化中心主任愉快地笑了笑。——《美丽新世界》
人的基因和在瓶中的经历,共同决定他们的相貌和智力水平,并且在成年之前不断接受程序性的睡眠教育和条件设定,不同等级的人从事不同的工作,完成不同的人生。
举手投足间,主任的潇洒风度尽显。他是孵化与条件设置的专家,深入了解人类的受精卵在怎样的环境中会有怎样的变化,是绝大多数文明人的偶像。
孵化与条件设置中心,就像是为主任量身打造的 ,不仅是主任在展示中心的科技水平及高端配置,整个中心也在为主任提供展示自己的平台,让他就像一个无所不能的主宰者。
“不理解科学的意义,是不能掌握科学的。”——《美丽新世界》
这句话不仅在解释睡眠教育,也透过书页说给读者:人类的孵化技术是这个故事的基础。
在幻想小说的创作过程中,第一个门槛,就是建立一扇门,吸引读者走进去。赫胥黎让主任带领孩子们参观,就成功的建立起这扇门,而这时,在孵化中心的内部,一个独立的、“完美”的世界,已经做好大放异彩准备。
“我再说一遍,”主任挥挥手说:“这些就是孵化器。”接着,主任打开一道绝缘门,向学生们展示了一架架编了号的试管。“这些都是本周才供应的卵子,还保持着血液的温度,”他解释道,“而男性配偶精子的温度,”说着他打开了另一道门,必须保持在35度而不是37度……”——《美丽新世界》
我们不仅能看到主任的骄傲,还能看到孩子们的早熟和这个世界超实用主义现实的冷酷。
在这样一种极富诱惑力和排他性的故事中,我们读者最容易理解故事中人物的煎熬,感受到他们内心的矛盾。
蒙巴萨的皮金顿,已培育出4岁就能性成熟,6岁半身体就发育成熟的个体,那只是科学的胜利,在社会上几乎毫无用处,6岁的男人和女人太迟钝,几乎什么工作都不会。——《美丽新世界》
关于人类培育和条件设定的解释型语言,让主任成了一个必不可少的背景性人物。这样的设计,让故事内容拥有更强的代入感,并且奠定了整个故事的基调。
并不是只有第一人称能造成这样的效果,第三人称、多人称在设计合理充分的情况下也可以达到这种强带入的效果。
在下一个人物的介绍中,我们能看到主任代表性的背景作用。
从《美丽新世界》看小说中的人物0102/引线式人物——伯纳·麦克斯
在读者几乎被文明世界的高科技生物技术和轻松愉快的生活氛围迷住的时候,一个引线式人物出现了。
“我真的认为你要多加小心才对。老是跟一个男人这样呆下去实在有点危险……况且你明明知道主任是不赞成感情过热和拖泥带水的。跟亨利·福斯特一呆就是四个月,而且没有别的人……,主任知道了会非常生气的……”——《美丽新世界》
这是丽英那的好友——樊妮·克朗——的一段劝告。
在樊妮以及多数女性的眼中,男女关系是一种娱乐,爱与归属是不被认可的,甚至是要接受惩罚的。
但是伯纳可不这样想。他的表现,将新世界冰冷的外壳打开,让我们看到了敏感、脆弱、跳动着的人心。
“就知道把她当个肉体来议论。”伯纳·麦克斯愤愤地说,“在这儿干她,在那儿干她,似乎她就是一块肉,把她贬低成了一大块羊肉。她说过她要想一想……”——《美丽新世界》
从这句话里可以清楚地看见伯纳本身带有的犹犹豫豫的反叛意识。他把男女关系中的情感因素放大出来,尊重女性,并且有恋爱中的人所带有的独特的易怒的特点——他是懂得爱的。
但是别人不一定懂得什么是爱,什么是归属,比如丽英那的挚友樊妮·克朗,她像其他人一样瞧不起伯纳,认为他根本配不上丽英那。
樊妮很是一惊。“大家都说他在瓶子里时,有人犯了个错误——认为他是个γ,在代血剂里掺入了酒精,结果抑制了他的发育。”——《美丽新世界》
伯纳的身高和个性,分别在外在和内在两个方面与他所属的等级不符,这种不符不仅让伯纳非常自卑,还顺利的将后面的故事引到一个交汇点:既是野蛮世界和文明世界的交汇点,也是心智懵懂如婴儿的文明人和有思考和探索能力的野蛮人的交汇点。
这个交汇点,就是丽英那的一个愿望:“我真的想去参观野蛮人保留地。”于是,她在拥挤的电梯里主动搭讪伯纳。
她转过由于想起胡弗卷曲的黑毛而略显不愉快的眼睛,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麦克斯的瘦弱的身体和忧郁的眼神。
“伯纳!”她走近他说,“我一直在找你呢。”——《美丽新世界》
伯纳的眼睛被压抑多日终得解放的爱情蒙蔽了。为了博得丽英娜的芳心,伯纳来到主任办公室,提出游览野蛮人保留地的申请。
出乎伯纳意料的是,主任竟然向他谈起20年前,他和女伴一起到野蛮人保留地游玩,女伴失踪但他独自返回的往事。(这里主任的背景性作用又发挥出来。)
这件过往的经历,在主任和伯纳之间发生了共鸣。
伯纳对体制的疑问在主任的身上得到印证,而主任就像看到了20年前的自己,毫不掩饰地吐露了心声:
“……我的马挣脱缰绳逃掉了……膝盖伤了,几乎不能走路。我坚持边找边喊……膝盖疼得要命,唆麻也丢了……
实际上我有时候会梦见这事,梦见自己被隆隆的雷声惊醒,发现她不见了;梦见自己在树下找呀,找呀。” ——《美丽新世界》
他爱着自己的女伴,忍者疼痛坚持寻找,就连他极其依赖的唆麻都丢了。思念和悔恨折磨着他 ,有时候连睡觉都不得安宁。
我们来看这段重要的心理描写:
伯纳觉得十分别扭。像主任这样遵循传统一步不差的人竟然会如此失态!他禁不住捂住自己的脸,跑到外边去。倒不是现场听到别人谈起遥远的过去有什么本质上令人厌恶的东西——这是睡眠教育的理论,而是他自己以为已经彻底不受它的约束。真正让他感到不好意思的是,他知道主任不喜欢这一套——既然不喜欢,为什么又失于检点,去做自己下令禁止的事呢?是什么内在压力起了作用?伯纳尽管感到别扭,却迫切地想知道原因。
——《美丽新世界》
博纳觉得主任“遵循传统一步不差”。
主任遵循的传统,是文明世界的传统而不是我们读者所在的社会传统,是樊妮口中的男女关系必须疏离和独立的传统,也是“遥远的过去让人厌恶”这样的在睡眠教育中被反复提及的传统。
重点在于这个句式:“倒不是……而是……”中的内容。我们将它转化成更好理解的一段:伯纳觉得他难以接受的,不是主任在谈论的过往——主任为女伴的走失难过了20年——而是他(伯纳)发现自己并没有挣脱睡眠教育潜移默化的影响。
为什么伯纳忽然发现了自己仍然迷失在睡眠教育的迷雾中,并为此而难过?
主任对琳妲的放不下,像极了伯纳对丽英那的感觉。主任的失态,其实传导到了伯纳的心理。伯纳冲出房间的行为是跟主任有着相同内里的失态。伯纳应该自然而然的认为主任的做法不对,但是其实,他心里非常理解主任。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应该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主任,也在吸引伯纳自己。这种东西,是一直存在的,是一种长时间折磨了许多人的东西。
这种东西是什么呢?
追寻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这本书、这个故事最终的主题。
在后文中,我们将逐渐的发现,这种东西就是:自由。
从这段复杂的内心描写中,我们能看到赫胥黎对故事的强大的驾驭,和对文字的控制力。一种宿命感,隐约而不是明显跳脱的引导着故事中的人,就像我们所经历的现实——任何人的命运走向都是模糊不清、难以预料又极像早就注定不可撼动。没有人知道命运的确切规律。这种规律在不断地变化中。
但是笔锋一转,主任的形象突然就变了:
“如果我再听到有关你违背正常的、婴儿应为规范的报告,我就请求把你调到下级中心去——冰岛也许会是个好地方。” ——《美丽新世界》
主任的举动让伯纳感到迷惑、犹豫和恐惧。睡眠教育的漏洞显而易见,但是身居高位他不想打破规则。
主任的样子,又回到了初时的冰冷坚硬。
他虽然同意了伯纳的申请,却严厉地警告了他。
伯纳只好隐藏自己的想法,甚至强迫自己不去探究主任的内心、自己的渴望以及整个社会的不平等。
这时的伯纳,已经完成了在读者面前的第一个华丽亮相——他就算发现自己深处矛盾,但只是一个有智商没智慧的愚蠢的文明人。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在后来的事件中彻底迷失。
许多页后。
野蛮人约翰及好友华生将工人的唆麻扔掉,造成不小的混乱。伯纳慌乱不知所措,被警察麻醉了双腿,失去了意识。
后来:
地上的伯纳醒了,腿也恢复正常了,他想趁机悄悄地从门口溜走。……“你是他们的朋友,是吗?”
“唔……”伯纳有点犹豫。但他也无法否认,“我为什么不能跟他们做朋友?”他反问道。——《美丽新世界》
从警察来到公园巷弥留医院,伯纳的“救命!救命!救命”、“他们就要被杀死了。要给……哦!”这些毫不应景的呼喊中,就能看出他已经完全被混乱的场面吓傻,到总统穆思塔法.梦得弗召见他们时,他已经成了个毫无承受能力的畏畏缩缩需要关爱的可怜虫。
伯纳却垂头丧气地没搭理他,径直走到屋里最差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了。——《美丽新世界》
伯纳作为一个主角,一个视角人物,一个将所有人物连接起来的角色,他有着显著的敏感、软弱、摇摆不定、迷失、自卑的特点。这些特点,让他在与别人相处时总是有些气馁,一方面让别人不知不觉地充当主角,另一方面让旁观者更加关注其他角色、场景、事件,从而达到推动情节的作用。
在整个故事中,以伯纳为主要角色的情节很少。让人眼前一亮的,总是主任、丽英那、华生、约翰……
但是这个故事中能没有伯纳吗?
即将更新:从《美丽新世界》看小说中的人物 02
主要内容:辅助性人物、推进性人物、主旨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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