妓女接线员

作者: 庄周小 | 来源:发表于2018-04-23 19:21 被阅读145次
    妓女接线员

    一、

    挂了电话,我仍沉醉在和他美妙的对话中。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有法国人特有的浪漫气息,隔着手机和暗夜,挑拨着我独处异乡蠢蠢欲动的灵魂。

    手机提示音响了,微信上显示有人要加我为好友,我打开一看,是刚刚和我通话的那个人。我看着“接受”那个绿色的按键,迟疑着。刚刚的陶醉冷却了许多,我摇摇头想甩掉那个可以让人耳朵麻醉的声音。放下手机,走到阳台,迎面的夜风吹来,发丝飞扬。

    手机又响了,我一路奔跑回客厅,狂喜般拿起手机。手机屏幕显示“妈妈”,我有些失望。很快我平复这莫名的失落情绪,按下接听键,说:“妈妈,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啊?”

    “傻孩子,你那里是大晚上,家里可是大早上啊,我还怕你睡了呢,在干嘛呢?”妈妈慈爱的声音从千里之外的祖国传来,让我有些恍惚。

    “我在看书呢。”我的脸不觉燥热起来。

    “别太辛苦,钱不够的话我让你爸转些给你。”妈妈永远都是这句话。

    “妈,我拿了奖学金哦,好几千欧元呢,你不用转钱给了,够我花好久了呢。”这句话脱口而出,我自己被吓一跳,我捂住嘴,心狂跳不已。

    妈自然是欣慰不已。两年前,家里为了圆我的艺术梦,举全家之力送我来法国巴黎念书。原本在三线城市过着安逸生活的父母为此节衣缩食,就为了我这个任性的女儿。

    挂了电话。我打开微信,壮士断腕般按下了接受好友的绿色按键。这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个按键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二、

    微信里Cindy的头像显示有信息:今晚没客?她一向惜字如金。

    我回复她:没有。

    然后我把我的住址发给了刚刚加我为好友的客户,再把手机调为静音。

    门铃响了,我深呼吸,用几乎颤抖的手理了理垂落在脸颊旁的长发。打开房门,门外的男人原本是Cindy的客户,今晚将成为我的客户。他看起来还不算太坏,我安慰自己。

    我不确定最初的冲动是源于他美妙的声音,原本简单的交易电话,我们却聊了一个多钟。还是因为他问价格时爽快的说了500欧,还可以包月15000欧。那是我一家人不吃不喝一年的收入。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我反复提醒自己,但是又是什么关系呢?这里是法国。我迟早会回到我的国家,过往会像一声叹息,消失在巴黎灰蓝的天空中。

    那晚过后,他成为了我的长期客户。他是个优雅的绅士,我叫他T先生。

    第一次开了“好头”,拿着我原本需要洗好几个月盘子才能拿的到的报酬。我心里平静的没有波澜,似乎这是顺其自然发生的事,蠢蠢欲动的种子早在心底抽枝散叶,只待破土而出。

    以后的日子里,我并不经常这样“截胡”,确切的说,我只对声音好听和出价高的人才例外。当然这些是在Cindy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

    Cindy是个中国妓女。她是我在黑工市场认识的阿姨介绍的,中国妓女会通过各种渠道打广告,但因为法语不好,接不了电话,所以会找留学生来帮忙。这份工作能把我从山堆般的碗碟中解脱出来,我虽抗拒,但还是接受了。cindy给我一张电话卡,我只要接电话,介绍价格和地址之类的就好了。每成一个单子,我就能拿到一笔可观的提成。

    8个月前,我正式开始了妓女接线员的生活。cindy要求我每天晚上7点开始接单,假装我是她,向客户熟练的报价格和她的地址,然后再告知她。

    白天,我是徜徉在大学校园里清纯,朝气蓬勃的女大学生。夜晚,我是在电话前千娇百媚的接线员,熟练应对形形色色寻求一夜欢愉的男人。

    我从没有见过我的雇主,一般都是微信上联系。偶尔紧急的单我会电话给她。她声音细小,有些慵懒。让人觉得她不过是个少女,没有特殊职业常见的充满挑逗的风尘气。

    三、

    我时常幻想cindy是个怎么样的女人,但除了一个手机号码之外,我对她一无所知。我们只是简单的契约关系,从无私人交流。为了安全,我每次和她联系后都会把聊天记录删除,不留下隐患。

    尝到“截胡”的甜头后,我没有再做其他的兼职。走在巴黎的街头,第一次逛以前只能在橱窗外远远观望的商铺,不用躲避售货员带刺的眼光。可以仰首挺胸,大步走在巴黎的街头,有钱真好。

    初尝有钱滋味并未让我的日子变得轻松,八个月来,我一直草木皆兵,看见警察就害怕。因为在法国,卖淫虽然无罪,但只要你抽取妓女嫖资提成,就叫proxénétisme,属于违法行为。我的心底里有不断有一个声音冒出来:只要我不再给cindy当接线员,那我就不会犯罪了。我被这个念头吓坏了。我摇摇头,不行,我不能自甘堕落。

    但慢慢的,我给cindy的客人越来越少。cindy却从来不问我。或许她根本不止我一个接线员,不在乎被我截胡的客人。在接客多了以后,我有意留意cindy是怎么吸引这么多客人的。我留意各个网站和街头广告,从来没有发现有关她的一丝一毫信息。

    夜生活的丰富让我的睡眠变少,白天还要应付学校的课程。过完年,我浑浑噩噩到了大学的最后一年,课程越来越紧凑,我有意减少了接客数量,只保留一些长期合作客户。残留的理智告诉我我要顺利毕业,然后找到一份阳光下的工作。让这些污秽的夜晚都见鬼去吧!

    T先生每个星期都固定有一天来我的住处。那天,我和往常一样谢绝了所有的客户。穿上他喜欢的红色睡裙,等待他的到来。

    门铃响了,我没有迟疑的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不认识的妇人和身后两个警察。我的脸瞬间僵硬了,恐惧像一柱冰柱从心脏出发,向四肢弥漫,直至指尖冰冷。

    画面像慢动作,女人对我咆哮,红色的嘴唇在我眼前一张一合。警察控制住我,然后在我小小的住所翻箱倒柜搜查,并没收了我的手机。

    我呆立着,知道一切都完了。

    四、

    我并没有锒铛入狱,因为我之前的谨慎,手机上没有我和cindy的交易记录。T先生的妻子只是以通奸的理由报警。通过房东的指正,最终确认我只是个可怜的皮肉交易者。

    卖淫不犯法,但却违反了学校的规定,我被开除了。

    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冷风猛的从大衣领口窜入,我缩紧脖子,赫然发现,3月的巴黎居然下雪了。雪被风筛着,粉细地落。仅仅灰掉了远远近近,并没有服丧一样的缟素气魄。

    我回到住所,刚掏出钥匙想开门。房东冲出来,大声骂我,限我两天内滚出去。

    我没有和她纠缠,答应了。转身进了屋。我瘫坐在沙发上,天旋地转。原本宽敞明亮的人生大门对我戛然关闭。

    收拾好烦乱的思绪,我必须马上找个住处。

    平时除了打工就是上课,我和同学的关系一向疏远。出了这样的事情,同学们对我更是避而不及了。我冒出一个想法,去找cindy,我有她的地址,也许只有她能收留我了。

    我按她之前给我的住址,来到了巴黎郊外。沿着门牌号来到了一栋有些破败的公寓。206房,我上了2楼,一间间房走过去,201、202……205。房号到这结束了,我在整个楼层又转了一圈,没有发现206房。一个银发女人上楼来,我问她:“你好,请问206号房在哪里?”

    “这里没有206号房。”

    我再问:“这里是玫瑰公寓吗?”

    “是的。”

    “这里有个叫cindy的女人吗?20多岁,声音很温柔的。”

    “没有听过,不过这里住的都是老人,没有年轻人在这住。”

    谢过老人,我走出公寓,又重新打量了这栋陈旧的公寓,赫然发现门口挂着块不显眼的牌匾“玫瑰公寓――老人公寓”

    我疑惑不已,难道cindy已经知道了我被抓的事,提前搬走了。这个地址是我烂熟于心的,不可能会错的。我打开手机,想直接打电话给cindy。可遍寻通讯录也找不到cindy的手机号码。我打开微信,有关cindy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就像这个女人从来就不曾出现过一样。

    我颓废的回到住所,我想我是被学校开除的事刺激了才会记不清事情的。我需要放松,然后清醒的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一直想去爱情海,对,就是那里了。我马上定下了去爱情海的机票。

    五、

    糟糕的事情过后,只有更糟糕。很不幸,飞机失事了。在我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时,被一道白光击中,瞬间不省人事。

    等我醒过来时,我已经躺在白白的病房里了。确切的说,我看到自己躺在白白的床上,面无血色,双目紧闭。我许久未见的爸爸妈妈伏在我身上嗷嚎大哭,这是怎么了?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温柔的对我说:“你已经死了。”

    “不,我没有死,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挥舞的双手,想回到我的肉身上,然后给我的爸爸妈妈一个用力的拥抱,告诉他们我还在。可是,就算我怎么努力,我都进入不了那个床上的我。

    床上的那个我已经在这个世界停止了。那现在的我是什么呢?

    我问那个声音。他回答我:“你在另一个平行空间。但你只有3天时间,你可以选择回到过去或是未来的某一天,快去和这个世界好好告别吧。“

    “那3天以后我会去哪里?”

    他没有回答。

    如果只剩下3天,那我要去找到Cindy,我要看看那个把我带入深渊的女人是否真的存在过。

    六、

    我选择到达的第一天是回到第一次接受T先生的那天。

    还是一样的夜晚,我看着另一个自己在挣扎,我多想告诉她,不要按下那魔鬼的按键。但是于事无补,那个“我”还是按下了“接受”的按键。对了,Cindy在那晚发过信息给我,我记下了Cindy的手机号码。然后马上到玫瑰公寓去,希望能找到她。

    我以光倍速到达玫瑰公寓,和那天的情况一样,我没能找到她。

    我选择到达的第二天,是我被房东下驱逐令的那天。既然找不到她的住处,那只有从cindy的手机号码上突破。我侵入通讯运营商的系统,查看这个号码的登记信息。电脑屏幕上,我看到这个号码登记的身份证显示,登记人是个近50岁的女人。我大惑不解,这个女人就是那个听声音只有不到20岁的女人,实在是难以置信。我飞身到达大使馆,用这个登记人的信息进行查询。信息显示她在一家中餐厅工作,她还有一个女儿。我马不停蹄的来到那家中餐厅,刚好是晚餐时间。

    环顾四周,并没有照片中的那个中年女人。倒是有一个年近20岁的小姑娘在成堆的碗碟中卖力的洗,像极了当年的自己。在我转身要离开时,听到有人叫她Cindy,我停下来打量这个女孩。她长着一张东方面孔中也少见的鹅蛋脸,清秀的五官,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冷漠和淡然。

    我一直等了两个多钟她才结束工作。我一路跟着她,她回到了住处,是美丽城里一栋破旧公寓,公寓斑驳的牌匾上赫然印着“玫瑰公寓"。我惊呼,该死,我居然没有意识到巴黎城里买春的人都知道的美丽城里有个玫瑰公寓,我怎么会想到郊区去呢。

    我止住懊恼的心情,随她进入她的住所。客厅的沙发上半躺着的女人正是手机登记身份证上的那个女人。浓艳的妆发,吞云吐雾,眼神空洞。Cindy进门,没过多久,她们就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读什么书,就你?婊子还想立牌坊?!”cindy妈妈轻蔑的说,嘴里吐出一缕袅绕香烟。

    “我已经收到大学的通知书了,明天我会去报到,学校有提供宿舍,我会搬过去住。”

    “非常好,恭喜你,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cindy妈妈翻了个白眼,不屑的说。

    cindy突然情绪激动起来,近乎咆哮的说:“你少说风凉话,如果不是你,我会是今天这个鬼样子吗?!”

    “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我不想一辈子像个老鼠一样见不得光。”cindy的语调降了下来,眼神里透出一丝渴求,但瞬间就恢复了一贯的冷漠。

    cindy妈妈没有回答,只是把烟抽的更猛了,然后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把还没抽完的烟往烟灰缸里使劲戳灭。起身回屋拿出一张卡,递给cindy,说:“密码是你的生日。”

    “虽然这是我应得的,但,还是谢谢你。”cindy明显错愕一下,诧异的说,转身就要回自己的房间。

    “cindy。”cindy妈妈迟疑了一下,说:“对不起,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

    cindy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嗯”,回到自己的房间。似乎那根支撑着全身力量的断了,她背靠着房门,瘫坐在地上掩面而泣,从指缝中流出的泪水洗刷着这个女孩的痛苦,决绝。

    我回到客厅,cindy妈妈已经收拾好心情接客了。我刚想走,突然看到进屋的男人好面熟。竟然是那个警察,看样子,他们已经是老熟人了。

    我停下脚步,预感告诉我我还可以知道更多。

    果然,在cindy妈妈断断续续的叙述后,大肚便便的警察安慰她:“为什么你不把那件事情告诉cindy?是你叫我删除那个女接线员关于Cindy的所有信息啊?你这么做可都是为了她。”

    “她会步我的后尘都是因为我,我是个糟糕透了的母亲,幸好,她没有和我一样堕落,也许我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些了。”Cindy妈妈苦笑。

    我转身离开。

    原来这个世界上,多得是我们不知道的事。如屋外纷飞的大雪,银装裹素,把多少欲望和真相埋藏在圣洁的雪里。

    第三天,我选择到达的是一年以后我出事的那天。

    回到中国,我的肉身埋葬的地方。墓地面前有我的爸妈。一年而已,爸妈的鬓角已花白,皱纹丛生。我用手想抹去至亲脸上的泪水,可是触摸到的只有空气。我飞身环抱住蹲着低声啜泣的妈妈,努力想给她一些感应,奢望能减轻她的痛苦哪怕一分一毫。我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夕阳西下,爸妈离去。残阳如血,黑夜即将来临。我知道自己该走了。

    我的身体在点点消逝,双脚,大腿,双手,幻化成银河般美丽的光影。我的意识渐渐昏沉……

    七、

    清晨和熙的阳光洒在我身上,我摇曳着枝叶向阳光的方向生长。我看着自己,一棵高大的法国梧桐树。

    我竖立在梦想开始的地方,我的大学校园。

    cindy每天早晨都会拿着书本,朝我走来,在我旁边的长椅坐下。百褶裙,飞扬的长发,清纯动人,嘴角多了些许温柔。她轻声念书时细小的声音,温柔慵懒,偶尔抬起头,看着阳光穿透我的茂密的枝干,我甚至觉得她是可以看得到我。因为我时常低头温柔的注视着她,也许这个世界对她不是一直友好,但只要心向阳光,总会得到眷顾吧!

    而我,站立成树的模样,看着东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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