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不度你，我自成魔。

下篇:我自成魔

　为了能够再次见到她，他历经三千年，再转九世轮回，终修成佛。

　　此时的佛堂，佛光闪闪，金碧辉煌，一派祥和，众佛齐聚，佛堂的大殿正中，站着一个俊秀异常的小佛。

　　“九世轮回，终修成佛，此时你的执念还在吗？”佛问。

　　“这九世，弟子历经千辛万苦，为善，为恶，为富，为穷，为人，为畜，为王，为臣，为佛。中间有过数次迷茫，但从未忘记为何修佛！”他答道。

　　佛笑了笑:“那你究竟为何成佛？”

　　“只因佛的一句话，成佛，方可度她。”他回答道，此刻的他并不像佛，反而更像是一位期待与爱人相见的绝美情郎。

　　“佛应心系天下，度尘世所有人，悯尘世所有恶，为何你历经九世，还是不明白？”佛叹了口气道。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坚持的道，唯有心坚定不移，方能成佛。你们成佛心系天下，为教化众生，而我不一样，我只为她一人成佛，即使是佛，也只是她一个人的佛。”他笑了笑答道，仿佛本该如此。

　　佛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佛光一闪，佛堂中闪过了很多画面，每个画面都有她。

　　一瞬间，他看到了她这三千年所经历的一切，一瞬间，他仿佛陪她度过了三千年。

　　三千年来，她化身魔界之主，与神界整整征战了三千年。

　　她杀伐无数，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生灵涂炭，尸横遍野。画面中的她，一席黑衣，背生墨黑双翼，眼球猩红妖异，魔剑喋血冰寒，让人望而生畏。

　　他看着她这三千年来的经历，眼中缓缓滑落了一滴泪珠。这是他这九世轮回，受尽磨难都不曾有过的东西。

　　“看到她的罪孽，你还觉得自己的坚持是正确的吗？”嗯问。

　　他伸出手碰了碰眼角的那滴泪珠，温柔的笑了笑道：“这些年，苦了她了。”

　　“罪过，罪过！”佛堂里的其他佛听他如此言语终于压制不住自己震荡的佛心。

　　“铁石心肠，你根本不配成佛。”

　　“只眷恋凡尘俗情，你根本不配成佛。”

　　“心中只有红粉骷髅，你为何能成佛？”

　　佛堂内的众佛怒斥他不配成佛。

　　但他此刻却仿似想通了些什么，对于斥责他好像无动于衷，心中再次划过了一抹倾世身影，他想起了那个一怒屠苍生的冷漠女皇。

　　他对众佛的训斥视若无睹，他转身看向佛，此刻他的目光中少了曾经的崇敬，他笑着问道：“你让弟子成佛，并不是仅仅只是来接受训斥的吧？”

　　佛看向他的目光，摇了摇头：“也罢！”

　　“本是以为你九世轮回，能体众生疾苦，会替众生降服这个妖魔。谁曾想千年过去，你依旧如此执迷，缘也！孽也！”佛无奈的道，似乎非常失望，言语中流露的无奈让人忍不住跟着泪下。

　　“这本不是执迷，弟子曾发下宏愿，成佛只为度她。众佛说我无法心系众生没资格成佛，但若不能坚守本心，又何谈成佛？”他直言道，又仿佛在回应佛堂众佛的训斥之言。

　　佛听了并未接话，只见他继续道：“望佛告知弟子，如何度她？”

　　佛的目光中泛起些许希翼：“你果然还是心存善念。”

　　“不，我只为度她。”坚定的回答让佛心中所想再次破灭。

　　佛似并不在意，道：“她乃倾世煞星，而你和她有缘，唯有你，也只有你能降她。若不降她，她会逐渐痴迷于杀戮，无尽的罪孽将会为她召来红莲业火，焚尽其身，化为灰烬。”

　　“那为何不让她自生自灭？”他问道。

　　“那时天地可能早已被她弄得天翻地覆，生灵涂炭，即使她灭，又还有何意义？”佛反问道。

　　他点了点头：“那该如何救她？”

　　“你摧毁她的肉身，将她灵魂带来此处，我与众佛齐力，以舍利子净化她的孽障，使她重塑肉身。”佛道。

　　他想了想：“舍利子是佛的命，佛心怀慈悲，能做到我相信，至于其余众佛……”他笑了笑，并没有说话剩下的话语。

　　“我佛慈悲。”佛堂众佛突然高念佛号，不知是受到佛堂庄严的影响，还是众佛虔诚悲悯声音的影响，他竟然鬼使神差的相信了。

　　他点了点头，转身堕入魔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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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魔界，充满了阴暗和寒冷，世间本无好坏之分，他不懂为什么要以神，魔，佛，不同的称呼去定义一个人的善恶。

　　不过身处如此冰冷的世界，她这些年一定很难熬吧。

　　“呃……啊……”冰冷的魔界传出一声痛彻心扉的嘶吼。

　　是她……纵使三千年未见她，他还是能肯定这是她的声音。只是……她为何会如此的痛苦。

　　她寻着声音赶了过去。

　　“滚，滚开！都给我滚出去！呃……啊………”她嘶吼的声音充满了痛苦。

　　他从峡谷的上方看到了峡谷里的她，此时她全身散发着火光，不停驱赶着想让自己的属下离自己远一点。

　　“是红莲业火，已经开始发作了吗？”看着她痛苦的样子他的心也跟着颤抖着。

　　随着心中怜惜的颤抖，他一步步的走向她。

　　“都给我滚出去，听不懂本帝的话吗？”她感受到身后渐渐接近的脚步声，无比凶狠的吼道。

　　可脚步声不但没有远离，反而越来越近……

　　“女皇……是我……”他走到她身后不远处说道，连声音都跟着颤抖。

　　他幻想过无数种与她相见的方式，却唯独没有想过以这种方式相见。

　　她猛的扭转身体，背后的墨黑双翼刮起阵阵寒风。她猩红的双眸散发着红光：“你……”她的语气中充满了疑惑。

　　突然，魔躯一震：“是……你……你……怎么会……”她的声音也跟着颤抖着。

　　“是的，是我！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秃驴。”他微微一笑，正如三千年前一样。

　　这一笑，使她忘记了烈火加身的痛苦。身上的红莲业火也跟着缓缓熄灭。

　　“你怎么会……还活着？”她想不清楚，这可是整整三千年啊！他一介凡躯，为什么，凭什么还活着？

　　“女皇，还记得我曾经给你说过的话吗？”他不答反问。

　　她缓缓撑起魔躯。

　　猩红双眸深邃而妖异，似在回忆过往，毕竟那是三千年前，实在是……太远了。

　　“我终于明白，世间有一种思绪，无法用言语形容。”

　　这句真挚的话语突然响彻在她心间。

　　接着，她似乎回想起来，她缓缓念道：“我曾想做虔诚度世的佛，但后来却只想做为你颠倒红尘的俗人，这是我的命运。从曾看到你的那一刻，便已经注定。”

　　他笑了笑，陪着她一起念道：“我曾不知凡心为何，但往后余生，若我能活一天，便护你一天安宁。若我能活一世，定护你一世无忧。只要我尚存一息，便不会让你孤苦无依。”

　　接着，他们相视一笑，他的笑很暖。她的笑，很美。

　　世间仿佛个三千年前重叠，但这次她再无丝毫幼稚的感觉，仿佛觉得这是世间最美的情话，这是世间最真挚的诺言。

　　“你痛苦吗？”他关切的问道。

　　“嗯……”她本想说不，但是看着他担忧的眼神和关切的语句，她还是点了点头。

　　“你，愿意相信我吗？”他满怀希翼的问道。

　　虽不知他想干嘛，但这三千年来，她真的好累，今日，是她最轻松的时刻，她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我……相信你。”那笑容很僵硬，仿似在学笑，笑很难学，但她突然很愿意学。

　　接着，他把他和众佛的约定向她述说。

　　她的眼中闪过诸多挣扎，但看着眼前男子真诚的样子，她还是点了点头。

　　他温柔的对她笑了笑，他上前握住她的手。

　　她魔躯微微一震，如似电击。

　　这是他第一次触碰到女子的身体，有些冰凉，让人心疼。

　　这也是她第一次被别人触碰到身体，而且还是个男子，但不知怎的，她感觉有些温暖，让人心安。

　　接着，佛光温柔的焚灭着她的肉身，他小心翼翼的护着她的灵魂，他带着她的灵魂满怀希望的回到佛堂。

　　佛看着他手中她的灵魂，坦然的笑了笑：“所谓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话罢便坐化于蒲团，唯剩一颗熠熠生辉的舍利子。

　　他对佛认真的拜了拜，佛的所作所为，令人敬佩。

　　他望向其余众佛：“你们呢？”

　　“我佛慈悲。”众佛齐声诵读，悲悯的声音仿似能教化这世间最恶毒的恶魔。

　　不过他却不为所动，再次问道：“你们呢？”

　　“我佛已因此坐化，还不够吗？”一位佛道。

　　“不够。”他道。

　　“你真的要为一个魔女灭尽众佛吗？”另一位佛质问道。

　　“他不是魔女，我成佛只为度她。这也是我们的约定，不是吗？”他道。

　　“冥顽不灵。”有一位佛道。

　　“所以，高高在上的众佛要出尔反尔了吗？”他嘲讽道。

　　“出家人尚且不打诳语，何况是佛。我佛答应你，如今我佛已坐化消逝，还不够吗？”又一位佛道。

　　“好不要脸，说我不配成佛，你们又何尝……配？”他怒道。

　　“放肆！”众佛大吼，似乎是有些恼羞成怒。各种佛光法器齐出，狠狠地压向他，似欲镇压他。

　　他头顶着众佛的威压，艰难的看向手中的那一抹灵魂：“对不起，我誓言了，让你失望了。”

　　“念你修行不易，把魔女的灵魂教出来让我等超度，可饶你一命。”一位佛道，言语中充满了慈悲，仿佛真的要普度众生。

　　他却不为所动，只是看着手中飘荡的灵魂，温柔的眸光中满是愧疚。

　　“你不必如此的，我早知如此的。”那抹灵魂却突然一笑，摄人心魄。

　　“你……早知如此。为何……还跟我来？”他艰难的道。

　　她道：“我早晚都会死于红莲业火，与其受尽折磨而死，不如死在你的手里……”

　　接着她语气一变，满是温柔：“只不过我以为你是佛派来取我命的使者，没想到的是……你依旧是当年那个傻和尚。”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死去……的。”众佛的威压使得他身体弯曲，重重的跪在地上，可他却依旧死死的护住怀中那抹灵魂。

　　“别这样，我不怪你的。把我交给他们吧，你要好好活着，若有下辈子，我还要找你兑现你的诺言呢！”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她心疼的道。

　　但是想想自己的过往，她无奈的道：“不过可能……没有下辈子了呢……小沙弥，你解脱了。”

　　她竟会开玩笑。

　　听到她的玩笑话，他的心更疼得要紧：“不！不，我说过要护你，定不会让后死在我之前。”

　　此时的他被重佛压迫的目呲欲裂，脸颊上缓缓掉落的汗珠竟修炼转化为血珠。

　　看着如此的他，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她的心里很慌，很害怕他的死亡，她大声吼道：“傻和尚，臭和尚，快把我交给他们啊……再这样下去……你……你真的会死的！”她的话语带着哭腔。

　　他却努力的挤出一抹微笑，依旧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让人如沐春风：“我把你害到如此境地，怎能让你一人受罪？”

　　他艰难的抬起头望向众佛，似在自语，又似下定了决心，他的声音不再温柔，他的声音无比冷酷，他道：“我颠覆了整个轮回，只为度你，如今……佛不度你，我……自成魔。”

　　话罢，他把她的灵魂强行灌进自己的肉身。

　　“呃……啊……！”佛堂中突然传来了他无比痛苦可怕的吼叫。

　　那声音如地狱的修罗，如炼狱的恶鬼，让人害怕，使人胆寒。

　　他的头长出了弯角，眼睛充满猩红再无一丝人性！他的背部长出了漆黑犹如死神镰刀般的羽翼，身体足足长到了三米多！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惊慌的众佛:“我给过你们机会，我说过，我成佛，只为度她！如今佛不度她，我成魔度她。”

　　他半魔半佛，他半佛半魔，他如佛般慈祥，他如魔般癫狂。

　　冰冷的声音如炼狱的审判，随着声音的穿插，一个个惊慌的佛消散于天地之间。

　　他们本可以带着人们的崇敬死去，却偏偏选择了最痛苦的离开。

　　佛界，再无一丝生命气息，再无一丝祥和肃穆。

　　杀戮，遮蔽了他所有的理智。他灭了佛界又杀往神界，他屠尽了这三千年来与她作对的诸神。

　　那一日，血云遍布了青天，佛界，神界，再无一丝灵气，硝烟纷纷，生灵灭绝……

　　此时的她，看不到外界发生的事。

　　但是她现在却满脸泪水，他把她禁锢在他的心里，她在他的心里看到了这三千年来他的经历。

　　这三千年来，他一心求佛，他受尽磨难，他只为度他。

　　这三千年来，他日寻佛道，而到夜里……唯有对她深深的思念。

　　她一直觉得自己这三千年来过得很痛苦，很寂寞，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幸运。

　　自己的三千年，就仅仅只是三千年。而他的三千年，每一天……都是三千年。

　　他逐渐的清醒了过来，看着满目的疮痍，他的心狠狠地动荡了一下：“这……我都做了什么？”

　　他摸了摸心脏，她的灵魂缓缓飘荡出来。

　　她的魂体泪流满面，我见犹怜。

　　看着她泪流的样子，努力温柔一笑，可因为他现在的样子实在太丑，笑容反而有些狰狞：“我的女皇大人，你怎么还哭了！”他调傥道。

　　“你……你个傻子。”她泣不成声。

　　“对啊，你还说过我是疯子呢！”他回应道。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真的……好丑啊！”她问道。

　　“因为……我想把女皇大人吓哭啊！”他玩笑的道。

　　“噗呲……”她突然破涕为笑：“那你成功了！”

　　“嗯！少了几分柔弱俊逸，多了几分冷酷丑陋！”他认真道：“不过，我现在的罪孽可比你重多了。”

　　闻言，她看向满目疮痍，硝烟弥漫的神界：“你……”

　　“嗯，是的。刚刚一不小心，灭了佛界和神界。”他强装镇定，故作冷酷的道。

　　看着他的样子，她更是心疼：“那，你后悔吗？”

　　他目光一凌，望向破碎的神界道：“后悔，也不后悔。”

　　听闻他模拟两可的回答，她却仿似能读懂他心中所想。

　　“那，让我们一起赎罪，好吗？”她突然道。

　　“赎罪？”他略显疑惑，但突然豁然开朗：“好啊，我们一起赎罪。”

　　话罢，他庞大的魔躯带着她弱小的娇躯坠入魔界。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忘却是何年……

　　如今的魔界成了凡人转世投胎的地地方，每个死去的凡人，不管是甘心，还是不甘心都得从此投胎。

　　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就能忘却前尘，开始新的一生。

　　忘川河的这一边有一个无比美丽的女人，世人称她为孟婆，没有人知道为何如此年轻美丽的女子会有一个如此苍老的称呼，大概是因为她活得太久了吧。

　　此女子每三千年会在奈何桥前给过桥的魂魄一碗孟婆汤，让她彻底忘却前尘。

　　而每过三千年，此女子便会消失。

　　这是忘川河上会出现一个摆渡人，他会把此岸的魂度到彼岸，在度河的途中，那魂魄会回想起自己生前所有的过往。

　　有的面带不甘，有的泣不成声，但无论何种情况，上岸之后都会彻底忘却，痴痴迷迷的踏入轮回。

　　就这样，三千年摆渡，三千年熬汤。

　　听闻彼岸有一种猩红妖异的花朵，此种花朵终年只见绿叶，不见花开，至于猩红妖异，那都是传闻。

　　传闻这些花朵是曾经佛界和神界的亡灵所化，他们在看着他们赎罪。

　　她们在等待着他们原谅。

　　听闻等到他们赎完罪，等到他们接受他的赎罪以后，那种只见绿叶的花朵会开满整个魔界。

　　所以他和她在等，在等某一世，彼岸花开的时候，他们一起踏上彼岸。

　　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渐渐的有人忘记了这个传闻。

　　更有人觉得这个传闻乃是好事者的无稽之谈。

　　可就在某一年的某一月，某一月的某一天。

　　那天，那时，那刻……

　　彼岸的花……开了。

　　猩红而妖异，很美。

　　那一刻，熬汤的女子笑了，和彼岸的花一样美。

……全文终。

——墨染。

佛不度你，我自成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