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走，要死一起死

我不走，要死一起死

好久没有联系的一位朋友突然在微信里问我电话号码，我迟迟没有回复。

时隔一天，我正躺在汽车座椅上慵懒的沐浴着阳光，构思着写一篇怎样感人至深的文章圈粉无数，他又发来一条微信:

“我想和你聊聊，能告诉我电话号码吗？”

犹豫再三，我把电话号码发给了他，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手机铃声立马就响了起来，外地号码。我猜是他的电话，在接与不接的问题上纠结着。

“我不撤退，你守护着我穿过黑夜。我愿意这条情路相守相随，你最珍贵！”手机铃声将要结束的前一秒，我接通了电话。

“是王哥吗？我是小李啊，好久没联系了，你还好吗？”

“是我啊，我这会忙着呢，有什么事吗？”

“王哥，那我就长话短说。你最近在简书写的文章我都看了，写的挺好的。”他的语气稍有停顿，因为他的赞美我顿时愉悦了起来，心房里开满了美丽的鲜花。

“不过，可是……你能写写我的故事吗？”

……

我心里滑过许多歉疚，我以为他要我电话号码是要和我借钱呢！我为自己龌龊的想法脸红耳根热。

好吧，我们来讲讲他的故事——

01.

相关背景:2016年1月21日1时13分，青海省门源县发生6.4级地震，截止当日3时52分，该地区已发生余震总数为86次，最大余震3.9级。部分民众选择在车内和屋外躲避余震。

2016年1月21日，农历2015年12月12。从节气来说是大寒的第二天，一年里最冷的时候；从节日上来说，新年刚刚过去20天，离春节还有18天。

此时，我和他都在距离门源150公里的西宁市，这里也有明显的震感。我们都住在低矮破旧的出租民房里，我们是邻居。见面点头，彼此不怎么说话的邻居。

02.

地震来的时候，我躺在床上正在看二月河的《康熙大帝》。

我看到房顶的白炽灯开始剧烈的摇晃，放在床上的小书桌上的茶杯倒了，茶水撒在被单上。我意识到是地震，跳下床汲着鞋子撒腿就跑。

跑到门外，临时停车的小广场上已经站满了避难的人。我看到了面对生命时大部分人的狼狈:有裹着被子跑出来的，有穿着裤头站在那里的，有光着膀子靠在车身上的，有穿着拖鞋出来的，也有光着脚丫子站在地上的……

很快，人们就在附近找来了废纸，树枝生起了火。废纸，树枝在郊区的民房附近很好找的。

我们在火堆边烤着火，交流着地震来的时候都在干着什么。有些人羞于启齿默默地听，有些人说自己已经进入梦乡以为在做梦，有些人张牙舞爪的比划着自己遇到地震跑出来的神速，有些人谩骂着地震耽误了他打着游戏的精彩……陆陆续续地，一些人离开了火堆，他们有些是不怕死听天命回去继续睡觉的，有些是冻得实在受不了回去穿衣服的。

我在人群里搜寻，没有看到邻居的身影。我暗想:

“之前不是听到小两口在为一直住在破旧的出租民房里，看不到生活的希望而吵架吗？男的喝了酒，女的嘤嘤的哭。”

“人呢？这会他们人呢？不会是根本就没出来吧？”我在人群里继续搜索，还是没有看到他们。

没再感觉到余震，我的胆子也大了，我想回去看看，如果他们还在房子，我想叫他们出来避一避，余震随时都会出现。

透着手机微弱的灯光，在黑暗的楼道里，我从一楼爬到三楼。有必要说明的是，因为房子面临着拆迁，房屋被盖的严严实实，白天都见不到阳光。据说结构是直接用砖块砌上去的，钢筋混凝土都没打。

房门是敞开的，屋里的灯光透过门框照射在楼道里。披着长发的女孩在床边穿好了衣服不停的摇着直挺挺躺在床上的小李，小李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任凭女孩推来搡去。

女孩听到了脚步声抬起头看到了我。我也看清了她的脸，她在哭，眼里不停的流着泪，不美也不丑，但是脸上写满了善良。

“地震了，你们怎么不出去？”我问。

“他喝醉了，根本叫不醒，我又背不动他。”女孩回答。

我到床边使劲的摇着小李，嘴里不停的说:

“地震了，赶紧起来，赶紧起来”，之类的话。

终于他睁开了眼睛醉眼朦胧的看了看身边的我们，又闭上了眼睛，嘴里嘟囔一句:

“地震就地震么，死了才好。”又像死了一样不动了。

我把他拉起来想背他出去，他死活不让我背。我没辙，就把他靠在床头上，让女孩端来凉水给他喂。

我说:

“小李，地震了，你起来我们到外面躲一躲，等会再进来。你不出去没关系，但是还有你女朋友呀！”

可能是喝了水的缘故，小李居然看着女孩说:

“地震了，你赶紧跑，不要管我。”

女孩嘤嘤的哭，嘴里回答:

“你起来，我们一起出去。”

“我喝醉了，跑不动，你赶紧往外跑。”

女孩哭的更厉害了，她拉着小李的手说:

“我不走，要死一起死。”

那一刻我感觉我也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二话没说，背起小李就往外走，这会他也酒醒了一点，有点意识了，没有反抗。

在火堆旁，小李一会耷拉着头蹲着，一会又把头靠在女孩身上，一会又猛然起来跑到一边去吐，看得出来，他喝醉了酒很不好受。

一直到了凌晨4点多，一直再没有感觉到余震，人们逐渐的少了，我想着再也没事了，虽然烤着火，但外面还是很冷，就和女孩一起扶着小李回到了房子。

安顿好小李，嘱咐了女孩还要随时注意着余震，我也回到自己的出租房睡觉去了。

再也没有发生地震。一觉睡到天亮，睡了3个多小时，我起床上班去了。

晚上下班回家我掏出钥匙开房门的时候，小李和那个女孩从他们的出租房出来了。小李说:

“王哥，到我们房子坐会，我对象炒了几个菜。”

我说:“不了，你们吃吧。”

女孩说:“王哥，你就过来我们一起吃吧，也是家常菜，主要是想感谢你。”

……

我终究执拗不过他们俩的热情，去了他们的出租屋。

03.

小李的出租房布局和我的一样，大概十来个平方。

房间虽小，却整洁有序。进门对面的窗户紧靠着一张双人床，床对面的角落里有张小桌子摆满了做饭用具，紧靠着小桌子的是一张三人沙发，有点旧，皮子破了海绵都出来了，挨着沙发的转角放着一个简易的布艺衣柜，房子的最中间一张木质茶几上摆满了菜。

落座后，小李给我倒了杯当地的青稞酒，给他们俩也倒满了。小李端着酒对我说:

“王哥，昨天晚上喝醉了，真的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非常感谢你！”

他们俩的酒杯向我的酒杯碰了过来，我手里的酒杯赶紧迎了上去，碰在一起的时候，我看到他们俩的酒杯放低了角度，用他们的杯身碰了我的杯底。

我说:“没事，兄弟，你们也不用感谢我，大家没事就好，再说了，我也不是第一时间过来叫你们出去的，你要感谢，就好好感谢感谢你女朋友吧。”

小李看看我，又看看身边的女孩，一脸茫然和错愕:

“昨晚不是你背我出去的吗？感谢她干嘛？”

我说:“小李，你这话说的就没良心了，你先把酒喝了，我告诉你为什么要感谢你女朋友。”

小李脖子一仰把酒喝了。有点小情绪的说:

“我记得她昨晚一直在数落我挣不到钱，住在这样的破房子里。”说完自顾自的又喝了一杯，用手抓了一把花生米放到了嘴里。

我就把她女朋友守护着他，一刻也不愿意放下喝的烂泥一样的他的事说了，我还把他俩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告诉他了。因为昨晚我很清醒，我也因为他们的对话而感动了，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

小李问我:

“真的吗？她真的说‘要死一起死了’吗？”问完就不停的拿眼睛看着女孩。

女孩有点不好意思，端了茶几上的两盘菜打开电磁炉去热菜了。

我们边吃边喝，边喝边说，都有了点醉意。我怕喝醉了，就说:

“小李，你女朋友真好，这样的女孩现在不多了，你要好好珍惜，你敬她一杯酒，咱们就散了吧。”

小李把自己的酒杯倒的满满的，给女孩倒了一点，端着酒站起来对女孩说:

“静静，啥也不说了，我把酒喝了。”一饮而尽，声音哽咽，泪眼婆娑。

……

那天晚上，我和小李加了微信。

没过多久，他们就搬走了，说是到外地打工去了，这些都是他微信里告诉我的。

后来，在微信里收到他们结婚的消息，看到朋友圈里他们甜蜜的结婚照。

再后来，就没有联系过。

04.

写完故事，我打电话给小李。

手机铃声响起，我按了免提:

我想带你去浪漫的土耳其，然后和你一起去东京和巴黎……

我告诉小李:“你们的故事写完了，有空了你们看看。”

小李说:“王哥，谢谢！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