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小语Yu
一．
是夜。
我从天上人间出来，顺手捞了一个差点深陷泥潭的小子。
“上车。”我坐在驾驶座上，笑望着他。
他身材颀长，面容白净，有着一股书卷气，垂眼时睫毛浓密卷翘，此刻正低头不语。
“你若不上车，该干嘛干嘛，信不信若不是我罩着你，你这会不知躺在哪个女人的床上哭喊着救命了……”
我话还没说完，后车门倏然被打开。
我笑，随即启动车子。
我带着他回了公寓。
“你今年几岁？”我问。
他循规蹈矩地坐在沙发上，慢悠悠吐字，“18。”
彼时我正喝水，噗的一声，将水全数喷了出来：“你刚成年？”
他抬眸淡定地望了我一眼，从一旁的纸巾盒里抽出纸递给我。
我接过，“那你去什么天上人间？天上人间现在都喜欢收你们这些年轻的学生当服务员了？”我顿了顿，“那你……知道那边是有一些隐性服务的吧？”
他点头表示知情，“我缺钱，那儿工资高。”
我吞了吞口水，那儿工资确实高，若是被哪个客人看上了更高。
我想起方才一幕，瘦弱小帅哥隐忍着不愿接受大腹便便的中年秃顶男人的调戏，接着那男人掀开了桌子扬言要让小帅哥死无葬身之地，言语粗俗。幸得好心路人，也就是我，在我的见义勇为下，大好青年成功从狼窝掉入了贼窝。
我知道他年轻，没想到他这么小鲜肉，都让我不好意思说接下来的话了。
“你缺钱？这样子，你住下来，我给你钱。”我淡定说完。
“你要包养我？”他道，“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
他说这话时，不再低头，而是将眸定格在我身上。
我笑，“那你叫什么名字？”
“李慕寒。”
“哦，那李慕豪，愿意让我包养你吗？我可以给你钱。”我从善如流，语气诚恳。
“你……你看上我什么？”慕寒用力抿了抿嘴唇，犹豫着问出口。
我歪着头，柔声道：“你长得好看。”
他局促着，明显紧张，目光也从我身上移开。
我不再说话，将手里的信用卡放到他手上，“卡随便刷，有什么事明天说，就算你不答应我也过了今晚再说。”
我起身回了房间，临走前不忘告诉他客房的方向。
第二天，我是被一阵饭香香醒的。到厨房一看，李慕寒围着围裙做着早餐。
我落座，夹起煎蛋，望着它，“你答应了吗？”
他熄火，坐到我对面，手指绞着手指，断断续续地说：“我需要钱……”他顿了顿，许久没说话，空气中漂浮着奶香。我挑眉望他。
“可以给我个期限吗？”他小心翼翼恳求。
我心里叹了口气，“那这样吧，你先跟我，相信我，我这人三分钟热度惯了。我保证不会拖你太久时间的。”
见他终于点头，我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就这样，在我的有意下，我们同居了。
说有意，那是真的有意。
我知道他叫李慕寒，知道那晚他会在天上人间出现，知道他缺钱。但我不知道那晚刚好有机会让我接近他，只能说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慕寒辞去了天上人间的工作，找了一份家教。平日我上班，只有周末能同他一起。有时候去商场逛逛买几身衣服，有时去电影院看新上映的电影，有时只是在家宅着做美食。
说是包养，倒像是我养着一个儿子。
二．
九月开学。我送李慕寒到A大上学。
校门口。
我叮嘱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哈，如果有女孩子追你，你就说你是有主的人。去吧。”
他点头，拖着行李箱陷入人潮中。
我望着他独自远去的背影，忽而泪眼，想来也是我对不起他，若不是我，他此刻应是在家人的簇拥下进入大学校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孤零零的。
我驱车回公司上班。
林楚见着我，先是大笑一下，接着拿手戳着我的肩，小声道：“听说你家里住了一个小鲜肉啊。消停点，你的项目最近林总不是很满意。”
我点头，“哥，我已经很消停了，不就看上一小鲜肉。”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是慕寒，小心点。”
我脸色一暗，原以为没有人知道，看来我的动作还是太大了。不过……
“没关系。”我说，姐长这么大还没怕过什么。
圣诞夜，我驱车到A大准备接他回去过圣诞。校门口，却让我见到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校园告白。
李慕寒站在人群中，我听不见他说什么，只是看到有几个女生围住那个站在他对面哭哭啼啼的女生似是安慰着。他从人群中走出来，见着我，惊讶地张了张嘴，我下车，张开双手，“我接你回家过圣诞。”
他没拒绝，一怀抱抱住了我。
周围的人群还未散开，有些人还调皮地吹起了口哨。
我在他怀里笑魇如花，周围都是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味道好闻极了。
我想，我暂时都不会厌倦他了。
平安夜晚，慕寒喝醉了。
一个大男孩抱着我眼泪直流，却没半点声音。
我费力地把他拖到床上，他还默默留着泪，面无表情，只是眼泪一直从他的眼睛里出来，像是没关好的水龙头。
我心窒，这孩子该有多苦啊。就连哭泣，都这样隐忍默不作声。
我想起他家里出事那年，他才16岁，家破人亡的他是怎么度过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的。
我抱着他，轻声安慰。
第二天，他从房里出来时，揉着脑袋，眼肿得如兔子般，清晨特有的沙哑声音传入我耳里。
“我昨晚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我淡定喝奶，“有。你吻了我，你说不要我包养你，你要包养我。”
他惊讶地脚步都停了，“怎么可能？”
“对啊，不可能。”我起身走近他轻声说，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将他的头拉下来用力吻住。
这么多天来，我第一次做了有关包养内容的事情。
良久我松开了他，他却箍住了我的腰，将我用力一带，与他紧密贴在了一起。
我想，我出钱出力出感情，终于守的花开见了月明了。
三．
眨眼又到圣诞，我与慕寒在一起三年多了。我们如普通的情侣一样，没事时逛逛街吃吃饭看看电影。
谁也没再提当初包养一事。只是我一直对他含着愧疚之心，于是加倍对他好。
林楚看我馅得深，多次提醒我注意分寸，我却全然不顾。
我想，要不是那天我偶然看到他包里的录取通知书，也许我们能一直这样相处下去，直到他出国那天。
也许，好吧，没有也许。
我拿着通知书找到慕寒，当面问他。
他支吾着承认了，我问为什么。
其实我不是怪他要出国，我介意的是他一直都瞒着我，如果不是今天不小心看到，我是不是永远不会知道了。
“我……对不起。我没办法原谅你。”他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我闭上眼，心里悲痛。
慕寒啊慕寒，我那么爱你，可你，这么多年了，你为何还不能对我坦诚呢？为何还不能好好问问我？
我接到一个陌生女人的来电。
电话里她说：“顾白小姐吗？慕寒在我床上，他托我告诉你，不要再缠着他了，他知道你为什么包养他了，他知道你为什么会刚好出现在天上人间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电话已经挂断。
我满脑子剩下那句他什么都知道了。我一时脚软，蹲坐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好受些。
李慕寒的父母是我因车祸去世的前男友不小心撞死的。出事时，我也在车上。我们都不知道车子被人动过了手脚。我在医院躺了一月，醒来时看到李氏集团已被收购，李家已家破人亡。
我不相信这是巧合，深入调查下去却无果。
两年后，有天我在天上人间喝酒时，看到了一身服务员装扮的李慕寒。
两年后的他，更是消瘦。虽是少年，眼里却无半点纯真，眼下青黛明显。
我心里喟叹，一时心痛不已。想要补偿，却不知有何办法。
直到后来，出现了包养那一幕，我承认我是出于私心。
我喜欢他，一见钟情了。
我再也没见到他了。直到他回来收拾行李，准备出国。
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心思全然不在剧情上。
他到房间，不一会提着小包出来。我听到他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回头，就看见他满脸胡渣。
“钥匙我放这了。”
我不语，听见他将钥匙放在桌上，听见他又起的脚步声，听见他开门的声音。
“等等。”我终于大喊起来。
我奔向他，扯着他的袖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抓着他不放。
“白白，你放开我。”他轻声说。
“不放。”我皱着眉，良久才哽咽着问：“你爱我吗？”
他深深叹了口气，“我没办法原谅你，我没办法说服自己爱上害死自己父母的人。”
他推开我，“你忘了我吧。”随即离去。
害死自己父母？害死……他的父母？
……
我脑内一阵剧痛，倏而电话响了。
林楚在电话里急冲冲地说：“顾白，你还不快回公司，你最新的星辰涉嫌抄袭……”
我将慕寒这事放置一边，火速赶到公司。
林楚将事情跟我一说，我觉得自己真的载在了慕寒手上了。
星辰被指抄袭陈涵的设计，连设计理念和材质用料都一样。陈涵公司召开新闻发布会指控我，要我当面道歉，并永远退出珠宝界。
我站在窗边，想起前不久在书房被打乱的设计草稿，以及慕寒局促不安甚至带点愧疚的神色。那时我还纳闷来着，明明放置好的东西，怎么会这么乱。
呵，怪我太天真。真是白长了他三岁。
我存了心弥补，他却存了心报复。
可。
车不是我开，人不是我撞的，甚至，我是被当成弃子出现在那辆车上的。
我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四．
一星期后，有人匿名举报陈涵抄袭我的设计，物证俱全。
林楚跟我说时，我正在机场。
“嗯。没事挂了啊。”我淡淡答，情绪已无太大波澜。
他终究还是没那么残忍。
我躲在角落，望着他安检登机，默默看了许久，直到看不到他的背影，转过身来，捂着脸哭出声来。
我去了天上人间喝酒，晚上回到公寓时，却发现门口有人站着。
那人身材颀长，面容白净，那张脸，我很喜欢，恍惚间像是看到了慕寒。
我想我喝醉了。
那人不由分说地将我怀住，鼻尖是熟悉的洗衣粉的味道。
我惊讶地推开来人，定了定神，竟是过了安检此时本该在法国的李慕寒。
“你怎么在这？你不是……”
“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陈涵跟我说开车撞死我父母的人是你，我不知道你也是受害者……”他抱着我解释着，倏而嘴里呢喃着我的名字：“白白，我爱你我爱你……”
我在他怀里满脸泪水。
后来，我问慕寒，是谁告诉你事实的。
他拿出手机，说是在最后关机的时候，收到一条陌生人发来的短信，信里说了事实真相。
我望了一眼号码，笑了。
尾声
我收到李慕寒的短信，信里只有两字，谢谢。
我收起手机，我想白白会如愿了。
过了几天，顾白打电话问我要不要一起去看她的父母，我说好。
南山墓园。
顾白和李慕寒肩并肩站着，般配极了。
我躲在后两排的大树后面，望着他们祭拜姑父姑母，望着他们双双离去，口袋的手机显示着顾白的十几个未接电话。
他们走后，我上前，将手里的花放下。
“姑姑姑父，对不起，没能照顾好白白。当初还差点让白白出现意外。但是，我想有人会照顾好她了……”
我还想说些什么，背后就响起了顾白的声音。
“看吧，我就知道这家伙肯定会来的，林楚，跟我爸妈说些什么呢？要这么偷偷摸摸。”
慕寒满脸宠溺地看着顾白，我笑了。
“没什么，走吧，请我吃饭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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