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背影

你的背影

    《人民日报》·夜读今晚诵读着朱自清的《荷塘月色》，我听着，脑子里想着的却是他的《背影》。

    刚刚从父母家里回到自己的住处，今夜有台风，外面风大雨大。下午四点出门，专车转高铁，又从地铁转专车，取回放了两天的快递包裹，到达小窝马上又接了一个工作上的电话，安排好工作，等忙完这一切，已经晚上十点半。

    时间就是这么不经用。打电话给老爸，告诉他我刚到了。

    问他：睡下了没？

    他回：没有。

    我：哦，我刚到，没什么事，就告诉你一声”我到了“。

    "才到啊？怎么要这么久”

    “远嘛，今天有台风，这边很大的雨，家里雨大吗？”

    “家里这边没雨啊”

    “那你自己注意点，早点睡，晚上空调别开太大，被子盖好”

    “噢噢。。好的。”

    “那我没什么事了，就告诉你一声，我挂了。”

    “好的。”

    这半年，给老爸打电话的次数，通话时说的话比过去的三十多年给老爸打的电话加起来说的话还要多。年初，老妈帮表弟家带孩子，留老爸一个人在家，忽然担心起老爸一个人在家里会孤单。隔断时间就会给老爸打个电话聊几句，有时候一聊能聊上一个多钟头，自己都觉得诧异。过去的三十多年，跟老爸的关系，一直都是那种既亲又远的状态的呀，不过今晚说得少了。

    老爸一直是疼爱我的。我小时候贪玩，总喜欢粘着老爸，只要他出门就一定得跟着，哪怕碗里的饭才吃了几口还剩大半碗，宁可不吃了也一定要跟着他，他若不等，我就开哭。老爸总会被我弄得没办法，无奈地等在家门口，直到我快速扒完碗里的饭，然后带着我出门。可怜的弟弟，每次都是等我扒完饭跑出门了才反应过来。小时候的弟弟特别爱睡觉，到点了吃着晚饭也能睡着，爸爸只能带着我们中的一个，最后弟弟每次都只能一边哭着一边乖乖留在家里把碗里的饭吃完。回头算算，那时的老爸才三十出头，还是爱玩的年纪，比现在的自己还要年轻个几岁，那个时候的我知道，跟着爸爸出门能看到很多新鲜的事物，有机会坐在老爸的肩膀上到大戏台前看戏，还可以钻在戏台前的各种小摊前买各种零食，寻各种好玩的游戏。

    每每跟着爸爸出门的时候，我最喜欢干的一件事情就是抓着爸爸的一只手臂，把整个人挂在爸爸的手上，两只脚缠着他的小腿，他一边走，我就像一边荡秋千。记忆里，爸爸的手掌很大，很宽，掌心有厚厚的老茧，摸着那一排老茧，是满满的安全感。

    手机里《荷塘月色》的配乐诵读已经结束了好几遍，又被我手动重播了好几遍。不想让自己的思绪从诵读的背景轻音乐里抽离出来。

    自从读小学开始，爸爸在我眼里就变得严肃起来，对我和弟弟的要求就是他经常说的那句话：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除了数理化，其他所有的都是浮云，从来不参加我们的家长会，从来没有辅导，一切靠我们自己。除了数理化，其他学科再好，拿了再多的奖励都是没用的，拿回家的奖状，只要不是三好学生，都不能被他放在眼里，交给他会被撕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和弟弟两个人自我感觉良好舍不得丢的奖状，都会偷偷卷起来，放在抽屉底下的夹层里。那个抽屉的夹层，就是我们小时候的秘密机地。那个时候的爸妈开厂创业，每天早出晚归，他们出门的时候，我们俩还没醒，回来的时候我们俩已经睡意朦胧。这样的日子一直延续到我们初中毕业。

    不知道是年龄增长，青春期的到来，还是长期的缺乏沟通，跟父母之间的亲密感越来越少，所有的秘密都和弟弟相互分享，经常打架，也离不了对方，偶尔某个暑假，弟弟去叔叔家过暑假，刚走第二天，我一个人看电视，看到好笑的地方，跟着弟弟说话，说完才发现弟弟不在家。小时候，两个人谁都不爱去亲戚家住，超过两个晚上就会哭着想家想爸妈，闹得亲戚连夜把我们送回家。和弟弟的感情，是这辈子无论谁也拆不散的亲情，有一天我要再花时间记录下和弟弟之间的深厚情谊。

    爸爸这个角色，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变得很亲很敬很重却不近。印象比较深刻的那次，是中考之后，从没住过校出过远门的我考上了离家几百公里的学校。开学那天，爸爸坐火车送我去学校，帮着我购买日用品，整理床铺。因为学校没有地方留宿，等整理完，天已经快黑了，我怕爸爸买不着火车票回不了家，赶紧催着他快走。我强装坚强，努力不让爸爸看出我的不舍，把他送出校门。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天知道我有多舍不得让爸爸一个人回家。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真正的该长大了。后来想想，也许从那一刻开始，我离父母就越来越远了。

    爸妈实在是不太会言语的人，在这样的家庭长大的孩子，情感的表达也相对要弱很多。在外面上学，想家了往家里写信，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也从不写想家想爸妈，妈妈是不识字的，爸爸却也从不回信。那个时候的电话还不是每家每户都有装，整个村也就一两户才有。实在想家，就会往村里打电话，让人叫上爸妈来听。等上十来分钟，跟爸妈也就说上个一两分钟，每每在电话里，总是沉默无言，爸妈除了嘱咐好好念书，就没多余的话了，我除了答应也没别的可说的话了，电话打通了沉默的时间比说话的时间还多。我更不敢说想家，怕父母更难过。

    这两年，爸妈明显的苍老了，腰背痛，腿痛，走路也走不远了。去年底开始，老爸连走路都喘着粗气。我开始越来越担心。好像努力的程度好像总是赶不上他们老去的速度。近一年，总是重复做着一个梦，梦见老爸咳血，甚至人没了。每次梦中醒来就会非常难过。因为这，每次回家越来越想尽量多的帮着他们多做点事，打电话就越来越多 的嘱咐老爸各种细节，越说越觉得还得吩咐几遍，不知不觉竟也能聊一个多小时。这是我从来也没想过的，忽然间发现自己好像突然间有了关心家人的能力。

    这次回家，得知老爸刚住了一次院回来，竟然都瞒着我和弟弟，出院了都不说。看了住院记录才知道，原来老爸的身体已经到了稍不注意就会出现不可逆的严重病情的地步。于是找朋友，查资料各种途径了解病情，又从各种细节给老爸解释病情的程度和今后有可能的趋势，帮他分析要怎么保养自己的身体。老爸闲聊中偶尔会来一句，要是能活过70岁就很好了。下午将出门的时候，老爸又说到，要是能回到年轻的时候千里迢迢走路去干活的地方看看就好了。

    忽然觉得很难过，曾经给予我满满安全感的父母，转眼间就苍老得走路都觉得累了。如今的我，要开始担心他们是否有足够的安全感了。总想让时间慢慢走，我还没好好让父母过上轻松安心的日子，怎么就这么快要开始倒计时计算还能跟父母相处多少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