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鱼刚到衙门口,便见四个牙差将那位“淫贱不能移”弄翻在地上,想必徐知县已然栽了一个不小的罪到他头上,虽说损失了一千五百两,却也值得。
飞鱼兴奋地拍了拍手,竖起耳朵恭候这小子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没想到这小子面不改色声音如常地说了句:“慢!”
奇也怪哉,也就一个即将挨板子的“犯人”说出一个“慢”字,正常人应当听而不闻,偏偏这个长了狐狸眼睛猪肚腮的非正常人徐知县从这个字里听出了别样的意思。棒槌腿一顿,南瓜脸一震,忙问:“你还有何话说?”
乐悠道:“根据本朝律法,如果上交一百两银子,便可免去棍棒之苦。”说着抖了抖衣袖,袖口登时飘出一张花花的银票,徐知县出了大名的见钱眼开,摸了摸快要掉光的胡子,“你说得对。”指使心腹丁甲去收银子。
丁甲“嗖”一声抽出乐悠衣袖里的一百两银子,一百两还连接着一百两,丁甲顺手牵羊地拿了六张票子,乐悠没有生气更没有舍不得,依旧一副温和的笑脸,站起来说道:“大人和众位差大哥这么大热天地审理区区不才在下,真是过意不去,还请众位多多包涵多多包涵!”边说边走到案牍前,从袖口里又掏出几张票子迅捷地放下,徐知县眼明手快,赶紧用状纸将银票覆盖。
这一动作或许瞒过了在场听审的小老百姓,可没瞒过眼睛雪亮雪亮的玉飞鱼,飞鱼不由得 “呸”了一声儿。
飞鱼拨开人群,好让徐知县看见她,徐知县看见她好生为难,毕竟他现下富贵逼人的生活,飞鱼的贡献着实不小,她给了一千五百两就是想他发令打这小子一顿,可这小子今日也给得不少啊。
乐悠将小钻押入衙门,上告的罪名是:暗中袭击。并将小钻的同伙儿也就是玉宇琼楼的老板鱼飞和她的小厮小刁全说了出来。小钻虽被飞鱼和小刁推下树,却很讲义气,摇头否认。
徐知县收了飞鱼一千五百两银子,给乐悠安得罪名是:无故打人。小钻在快活林的树上睡觉,无意掉了下来,恰逢乐悠从树下走过,被这个天降异物所惊吓,不分青红皂白将无辜的小钻狠狠打了一通。
依这情形,这顿板子乐悠小贼今日是无福消受了,飞鱼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走上公堂,拱手道:“徐大人,我家小钻有个在树上睡觉的习惯,他一上树,准会睡得像头死猪一样,怎会袭击这个淫……”
她本想说“淫贼”,幸好吞回一个字,“袭击这位公子呢,再说小钻根本不认识他,犯不着去整他,天有不测风云,有时走在路上无缘无故地也会被天上掉下的一块儿什么破瓦啊烂瓶儿啊夜壶啊给砸死的,焉知这位公子和他的随从会不会倒了大霉,自己倒了大霉,没的去冤枉别人。想必是一场误会,一场误会而已。”
徐知县道:“那个……谁啊?”
乐悠道:“在下姓乐,单名一个悠字。”
徐知县道:“乐悠字,口说无凭,你可有人证?”
乐悠道:“在下的随从萧夜可作证。”
徐知县道:“那是你的人,自然帮着你说话,做不得准。”
乐悠道:“途径快活林时跟我的随从也有见到,可以作证,只是……”
徐知县问:“只是什么?”
乐悠道:“只是他们受到袭击和惊吓,有些离了城,有些还在惶急中。”
徐知县道:“那就不适合来作证,即使来了,那些随从也是你的人,不做准。”
飞鱼道:“大人英明。”
乐悠看此情形,看了飞鱼一眼,道:“这个娘……这位爷台说的是,在下还未来心想事城之前,就听人说,路过贵地快活林的人都会吟一句诗,那句诗什么来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说的就是快活林里充满了变幻莫测以及波谲云诡,比遇到山大王和恶魔鬼还要恐怖,时不时遭受妖魔鬼怪莫名袭击,要想路过此地,随时有性命之险,自盘古开天辟地之后便是如此,至今无人破解其因。在下终于见识了,我的同伴虽有所损伤,但未送命,现如今在下还能安然站在公堂之上已是万幸,绝不关这位小钻兄的事,反而他敢在那么凶险的地方睡觉而未失一根毫毛,在下佩服之至啊佩服之至。”
飞鱼倒是对这个胡说八道鬼话连篇的淫贼有些佩服了,乱七八糟地鬼扯一番,居然神色自若,说的跟真的一样!
徐知县的鱼泡眼更肿了,“你说的是真?幸好本官从未去过快活林!”听两人这么一说,貌似都不愿再计较,这可违背了他们最初的本意,两人究竟想干嘛,管他的,先顺着他们的意思,静观其变,徐知县清了清嗓子,“经本官查明,这位……那个谁啊?”
乐悠拱手道:“在下姓乐,单名一个悠字。”
“乐悠字,经本官查明,你和鱼小钻之间纯属误会,他没有躲在树上袭击你,你也没有把他从树上拉扯下来一顿拷打,仔细看他的脸,原是长得黑长得紫而已,不是被你打的,你也不必因此挨板子……”徐贪收了飞鱼的银票,自是要满足飞鱼的请求也就是将乐悠打一顿板子,总不能无缘无故打吧,于是他派丁甲去牢房里将小钻的脸掐捏㧟了一番,勉强弄出个黑肿紫,冤枉此系乐悠所为。
徐贪说到这里看了飞鱼一眼,“你还追究么?”他想,鱼飞要求我打这人一顿板子,我按其所说的去做,可乐悠字拿出一百两以及律法出来,我便不能再打他,正好两边受益,这钱来得可真是容易啊,心里乐开了花儿。
飞鱼道:“大家平安无事就最好,小钻的脸本就长成一副每天都挨了揍的样儿,乐公子绝没打小钻,又交了一百两,当然不必挨板子。”
小刁想,小姐本来是想借徐知县的手狠狠整治玉笛小子一番的,看此情形却是不能,小姐看似不追究了,恐怕暗地里不会罢手的。
小钻跪在一旁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虽都提了自己的名字,但好像整件事都和自己无关似的。
徐知县结言道:“总之,就是一场误会,现在误会释清,各自回去吧,退朝。”
乐悠和飞鱼双手抱拳,同时大声恭维道:“大人英明!”
飞鱼心内腹诽:该死的臭贪官,死贪官,两边收钱,老子不代老天爷收了你,老子不姓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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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鱼抚摸着小钻的头发轻声安慰他,“钻钻,昨儿受委屈了,少爷今晚煮给你暖锅好不好,再亲手给你做鸳鸯饺,明晚陪你吃烤羊肉,后天大后天你想吃什么我都陪你,包你吃成一个小胖子。”
小钻在监牢里委屈了一夜,听飞鱼如此说,什么委屈都烟消云散了,双眼放亮光:“可是我今晚想吃小……少爷做的糯米枣泥糕。”
飞鱼笑道:“好好好,呆会儿少爷回去就给你做。”遂叫小刁领着她受了心灵小创伤的弟弟先回玉宇琼楼,她自己则在衙门口叫住了刚才那位唾沫横飞的玉笛小子。
飞鱼笑容满面地向他抱拳道:“乐公子,刚才你在公堂舌灿莲花,铿锵有力却又言简意赅,将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快活林说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险恶之地,竟然连鬼神不惧只爱钱财的徐知县都深信不疑,真有点本事,妙语连珠,见风使舵,一句接一句,不过最快的还是你的左手,那些票子一张还未送出另一张紧接着出来,狂风卷落叶也没你快啊,是不是?”
乐悠笑呵呵地道:“这位鱼……”飞鱼道:“在下姓鱼,单名一个飞字”。
乐悠道:“人未余,还是人则俞?”
飞鱼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还有,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乐悠笑道:“好姓!”
飞鱼道:“本人在心想事城如此有名,乐公子居然都没听过我的名号,心想事城第一聪明人兼第一美人,便是区区不才在下了!”
乐悠道:“没有。”
乐悠暗笑,就凭你?心想事城第一聪明人,第一傻子吧,美倒有几分,自称第一,简直太认不清现状了,有我在,第一还轮得到你?
乐悠道:“鱼兄果然目力惊人,精细入微,可就是做了一挡亏本生意,乐某用财买一个脱身,鱼兄用财买乐某挨一顿板子,徐知县夹在中间好生为难,幸好本人胡乱说了一通,徐贪官既可收了两边的钱,又好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你我一个交代,不过若是你执意要追究下去,本人这顿鞭子可就免不了了,看你油头粉面的样子,一定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纨绔子弟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若是兄台不收手,在下可就真倒霉了。不过你出,我也出,你出得总比我多,但徐贪官不管这些,兼收并蓄海纳百川,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但你就蚀大本了,多不划算啊。”
飞鱼心里骂他脸上却笑道:“既然乐公子已知是我买通徐知县诬陷你打了我小钻,差点让你挨了一顿好打,大丈夫做了就不怕说,的确是我干的。”
“乐悠初来乍到,真不明白,何以得罪了鱼兄,你既叫我淫贼,又躲在树上行这等偷鸡摸狗暗算之事,事后还买通贪官实行栽赃。”
“乐公子真是赖人多忘事,难道忘了阁下在河边做的好事?”
乐悠笑道:“哦,你是说你偷鸡不成蚀把米,倒栽进河里,在下迫不得已替你……”飞鱼止住他的后半截儿话,“想起来了就好。”乐悠道:“少来了,鱼老板,我又碰到过那两位捡螺蛳的鱼妇,鱼妇说她们把事情都一清二楚跟你说了。”
飞鱼清了下嗓子,道:“那你当我玉面小飞鱼看你不顺眼吧。”
乐悠笑道:“在下如此丰神俊朗,怎会让鱼老板看不顺眼,莫不是怕我夺取你心想事城第一美人这个名不副实的称号吧?”
飞鱼道:“这个称号实至名归,我放心得很,乐公子夺不去的,也别想夺去。实不相瞒,我也是认错了人,此事说来话长,给乐公子造成了如此大的麻烦,实在过意不去,不如请乐公子移步到玉宇琼楼,鱼飞再同你详细解释。”
飞鱼客客气气地说完这几句话,心里打了个抖,明明和这人有诸多过不去,依自己的脾气,早和他动真格了,偏偏表里不一,因为心里已有一桩关于此人的大买卖好点子出炉,肯定会大赚一笔。这人也真不简单,言笑晏晏,轻松从容,语意讥讽语调却很温和,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不明就里的人还真以为他和我关系匪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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