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跟老妈一起住以后,我发现自己的辩论能力直线上升,因为说不过我,老妈一度放狠话说:我看你挺适合去参加奇葩说!她说不过我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我发现了驳回她狡辩的套路:动摇她论点的前提条件。凡事问个「为什么?」,基本上她就会陷入无言以对三观倾覆自我怀疑之中。当然,大多数时间我都是装傻充楞哄她开心,毕竟年纪大了念叨一下过个瘾也挺好。
老妈给我讲过很多从小区里听来的老人家被骗的故事,虽然她也痛心疾首,觉得那些老人真的太傻了,那么简单的骗局都看不出。可事实上,她也是一个极容易上当受骗的人,我做了大量的案例科普才勉强给她培养出基本的识别能力。我有段时间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他们很容易毫无怀疑地相信一个人呢?后来我发现,在这样的事情中,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骗子多是以专业人士身份出现,虽然可能是推销人员,但在他们眼里,只要话术专业,着装职业,产品有一套听起来高大上完整的逻辑链,就可信。比如,骗子都会给出特别强烈的「承诺」,不管合不合理,只要表现出一定会兑现的坚定感,就会有人相信。再比如,被骗的人通常是一个圈子的,只要有一个人上当,周围人要么无脑跟随,要么碍于面子也会跟。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后来,当我发现,我妈对于专业岗位人员有不假思索地相信的习惯,这一点让我很熟悉,因为我发现,我也无意识里有这样的倾向。回忆我成长的经历,我突然间有点明白了。
无论心理学,文学,还是商业分析,都会强调时代背景和文化环境的影响作用。我们每一个行为并不是线性存在的,而是立体地受时空的影响,往往带着地域和过往经历的印记。父母一辈,大多是五六十年代的人,他们成长经历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不存在「自我选择」的,粮食按人口分配,工作分配,甚至下岗失去工作也是被安排的。他们习惯的模式是:指令-执行。那时候,没有市场竞争,商品,规则,都是确定的,由指定角色「告知」的,没有怀疑的空间,也没有怀疑的必要,因为可能会自找麻烦。所以,没有独立思考的练习,也就习惯于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这也就理解了,为什么只要包装得看起来很专业很肯定,就会收割一大批中老年人。
我们这一代也有继承于父母一辈的「无意识」。过去四十年,是经济稳步甚至快速增长的四十年,所以,在七十年代左右的人看来,只要不瞎折腾,按部就班地努力,就可以有很好的生活,加上对穷苦日子的恐惧,稳定,确定,是他们所理解最好的生活状态。虽然,八零后和更年轻的我们,已经很早意识到,一眼望到头的喝茶看报式的生活不是自己想要的,但我们没看到,自己也在无意识中成为另一种他们。有段时间,我自己以及很多朋友,都会谈起找到自己的事业,这份事业最好是可以终身从事的。是的,我们用到了「终身」这个词,虽然我们没有接受父母定义确定性的职业,但我们仍然不知不觉地认可,确定性本身值得追求。为什么一定要找到终身的职业呢?为什么目标不可以是「可以不停换职业」?我突然发现,我可能要重新定义自己思考的前提假设了。
这两天《乐队的夏天》最后一集朴树提前退场的事情频频被讨论,有人活出了我们内心最向往的真实,当然值得被关注。但我没想到,有很多人提出了一个观点:这样很没有契约精神,不够考虑其他人的处境和感受,不负责任。姑且不论这次的事件是不是提前就约定好的炒作,但这个观点让我看到,原来我们还有这样一种「无意识」:我们必须为大局利益牺牲。质疑这一点可能有点政治不正确,但朴树事件触动了那么多人,恰恰就是因为,我们其实很多时候都想要优先自我,但却不敢做。
这些「无意识」,其实是不被意识到的共识,是我们沟通体系的前提假设。所以,我们会有代沟和不能沟通的圈子,因为我们的「无意识」不同。但随着旧的共识被动摇甚至推翻,新的共识建立,我们的无意识也在不断迭代和积累,所以,从全人类层面,到不同世界地域,到国家,到家族世代层面,我们都有着相通和隔阂之处。明白了这一点,也许就更容易接纳不同的存在。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