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峡市的早晨,处处充斥着喧嚣与忙碌。清冷的太阳懒散的看着这座初醒的城市,用温和的阳光拉开了周一繁忙的大幕。
因为我和张木在雪婺村的出色表现,所以公司特别调整了我俩近期的外出宣传任务,这让我们异常的欣喜,毕竟谁也不想大冷天总往山区里面跑。
张木为了表达对领导的感谢,特地和我早早来到公司。在将办公室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后,提着垃圾袋朝院内的垃圾桶走去。
公司大院里落满了干枯凋零的树叶,我们踩在上面,发出“嚓嚓”的脆响声。看情形,已有多日没人清扫过了。
院内墙角处摆放着一排绿色的大号垃圾桶,但此时大多已被填满。张木叹了口气,将垃圾袋靠着墙边放下,苦笑着说:“看来赵叔的心情还是没有好转啊。不过这些天垃圾也没收,落叶也没扫,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毕竟他家半个月内接连被盗两次,况且警察到现在也没抓到小偷,赵叔心情郁闷也是可以理解的。”
“真是奇怪。你说赵叔一个普通的卫生保洁员,平时下班后还要捡瓶子、拾废品,怎么会引得小偷在半个月内连续光顾两次?”张木有些疑惑的问我。
“可能这个小偷一开始就看走了眼,又加上一直没偷到值钱的东西,所以才会不死心。”说实话,我对此也充满了困惑。
“唉,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今天终于懂了。”张木耸耸肩,抬腿准备往回走。忽然他拍拍我,用手指指大门。
“你瞧,说曹操曹操就到。”
我顺着张木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赵叔穿着深蓝色的大衣,头上歪带着一顶棉帽,面色凝重的慢慢走了过来。看到我俩站在垃圾桶前,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赵叔,今天派出所有什么进展吗?”我上前询问道。
赵叔拿起立在墙根的大扫帚,无精打采的说:“因为只丢了一张身份证,没丢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警察说调查取证有些困难,只能让我先回来,等有消息了再通知我。”
“嘿嘿,赵叔,您老是不是偷偷买彩票,结果中大奖了?”张木嬉笑的开着玩笑。
“哎,你小子还敢拿我老头开涮,看我不收拾你。”赵叔挥着扫帚作势要打,忽然他身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我俩见状向他挥手道别,然后转身向办公室走去。
可没走出多远,身后的赵叔突然一下提高了嗓音,语气中充满了惊愕与恐慌。
“什么?绑架!”
我和张木诧异的转过身看向赵叔。只见他此刻双眼圆瞪,满脸通红,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暴涨起来,拿电话的手由于瞬间的激动而微微颤抖。
顾不得多想,我快步跑回赵叔身旁,竖起耳朵仔细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
“我家里真的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求你把小杰给放了。”赵叔向电话那边的人苦苦哀求着。
小杰,那不是赵叔的孙子吗?难道他遇到了什么危险?
“你只要把东西给我,你孙子小杰就不会有事。记住,不要想着报警,因为我会在附近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一个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了过来。
“可是你到底要我给你什么啊?”赵叔的声音里已明显带着哭腔。
“电脑硬盘!告诉你,如果今天上午十点前不把东西交给我,你就永远别再想见到你的孙子!我给你点时间考虑,你好好想想吧。”说完,那边的电话就挂断了。
“喂!喂!”赵叔焦急的朝着电话大吼,可听筒里传来的只有一阵阵的忙音。
“发生什么事了?”张木看着一脸呆滞的赵叔急声问道。
赵叔没有回答,他只是机械性的把手机拿起来看了看,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情。我急忙接过手机打开通话记录,谁知上面居然显示着四个大字——“未知号码”!
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没有电话号码!我顿时傻在原地。张木看后先是一愣,然后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得意的对我说对方一定使用了网络电话。因为只有网络电话才可以不显示电话号码,并且通话质量也是时断时续。
就在我们谈话的时候,赵叔突然一把扔掉手中的扫帚,疯了似的朝大门外跑去。
“他这是怎么了?”张木迷茫的看着我,好像我能带给他满意的答案。
“估计他的孙子被人绑架了,而且绑匪好像就在这附近。你留在这儿,看看有什么可疑的人!”说完,我立刻向赵叔奔跑的方向追去。
这时已是八点一刻,路上赶时间的人流车辆愈发的拥挤。我在车流中左突右闪后,才看到前方赵叔狂奔的身影。由于事发太过突然,此时我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只是出于本能一直跟着赵叔。看着他奔跑的方向,以及刚才谈话的内容,我好像知道了赵叔要去哪里。
果然,在跑过一条街之后,赵叔在“市第三幼儿园”的门前停了下来。他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长时间的拼命奔跑早已超过他身体的承受极限,汗液顺着脸庞大颗大颗的落下。赵叔歇了几秒后挣扎着站起身,对着门卫大声喊:“快让刘老师把我孙子小杰带出来,快啊!”
门卫看着他疯狂的样子不敢怠慢,赶忙跑进值班室拨打了教室电话。我扶着赵叔靠墙站着,心中也是暗暗祈祷小杰不要有事。
五分钟后,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传来。赵叔带着几分期待连忙抬头看去,可眼前的结果却让我们的心凉了大半截。
只见刘老师一个人站在我们面前,身后并没有看到小杰的身影。赵叔像被人狠狠闷了一棍,身子一晃差点摔倒在地上。
我和刘老师急忙搀住他,赵叔一把抓住刘老师的手,高声问道:“刘老师,我家小杰呢?”
刘老师被赵叔的举动吓了一跳,她后退一步,双手挣脱开来,然后站在门卫的身后对我们说:“小杰刚才被他叔叔接走了,他没告诉你吗?”
坏了!我心中大惊,因为赵叔只有一个儿子在外地工作,本市也没有其他亲戚,所以小杰根本就没有叔叔!
“可小杰被接走时你们为什么没有打电话再确认一下情况?”赵叔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因为他叔叔拿着您的身份证,说有特别紧急的事,再加上他看着有些眼熟,所以就让他把孩子接走了。”
看着眼前的景象,刘老师似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她掏出手机准备报警。赵叔连忙扭头四下看了看,然后赶紧阻止了刘老师。他解释是自己记错了,以为孩子丢了,其实是他让小杰的叔叔来接孩子去医院看望病重的父亲。最后,他向刘老师郑重道歉,然后匆匆离开了幼儿园。
我跟在赵叔身后,对眼下的情况感到手足无措,力不从心。我暗示赵叔赶紧报警,可赵叔却铁青着脸坚决反对,他不想刺激绑匪,更不想让小杰受到伤害。
我茫然环顾着大街上形色各异的路人,希望能从他们冷漠的脸上找出一丝线索。可无论我怎么观察,还是没有一点头绪。我看看时间,已是上午八点五十,一种焦急与无助感从心里慢慢弥漫开来。
我沉默的走着,不知不觉已回到了保险公司的大院。张木站在门口看到我们的表情,已知大事不好,他悄悄问我有没有什么发现,我无奈的摇了摇头。张木也很困惑,他告诉我们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在暗中监视,难道这会是绑匪的虚张声势?
一早上的疲于奔命严重分散了我的精力,使我没有过多的时间去串联思考。我疲倦的蹲了下来,闭上眼睛,心中一遍遍告诫自己时间不多了,一定要保持冷静。
碎片般的景象开始一幕幕在脑海中略过,我努力回想着今天发生的种种事情。忽然,刘老师的一句话引起了我的注意,绑匪不仅有赵叔的身份证,很有可能还是熟人!
可赵叔说他的身份证是被小偷给偷走的,怎么可能会在绑匪手里,难道……他们之间有着某种关联?
这个发现让我全身为之一震,混沌的大脑开始变得清晰起来。如果绑匪和小偷是一伙的,那么他们多次潜入赵叔家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电脑硬盘,可赵叔这个退休大爷怎么会有电脑硬盘呢?况且什么样的电脑硬盘会是他们不惜通过绑架想要得到的?莫非……这个东西原本就不是赵叔的?
想到这,我连忙询问赵叔家中第一次失窃前都去过哪里,捡到过什么特殊的东西。
赵叔此时虽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可万幸的是还没有失去理智。经过艰难的回忆,赵叔告诉我他只在附近的商务路上拾过一些瓶子和几张金属板。因为想攒够一起卖,所以金属板和瓶子都被他顺手扔在小区楼道里。
商务路是一条不大的街道,两边除了几间门面房外几乎都被一家大型的证券公司给占满了,难道电脑硬盘是这家证券公司的?
我看看表,此时已是九点二十五分,距离交货时间只剩下半个多小时。事不宜迟,我让张木立刻和赵叔回家去取硬盘。
一刻钟后,张木开车飞速赶了回来。我看着手里的硬盘,思考着该如何与绑匪进行交货。
不过这个担心并没有持续多久,几分钟后,赵叔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果然没让我失望。现在,你就把它通过快递寄给我,地址是湖北省襄阳市凤凰区广济大道168号”
“万一我将东西寄出后你反悔了怎么办?我要听听小杰的声音,不然我是不会答应你的。”
“哈哈,你那么疼爱你的孙子,每月都会给他买奶粉、买文具,你真的忍心让我现在就把他给杀了?”男人得意的笑声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你!”赵叔气得说不出话,他沉默了一下,垂头丧气的继续说,“好吧,我听你的。如果小杰有个三长两短,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放心,我是一个讲信用的人,快点吧!”
挂断电话后,赵叔立即拨打了快递员小张的电话,要他马上赶来。我站在原地,暗暗惊叹绑匪对赵叔日常生活的了如指掌。究竟什么样的人才会对奶粉、文具这些不起眼的小东西如此熟悉?
突然,张木用力拍拍我的肩膀,举着手机惊慌失措的对我说:“真是见鬼了!襄阳市根本就没有凤凰区广济大道,这个地址是假的!”
“什么!”我和赵叔目瞪口呆的看着张木手里的电子地图,上面确实显示查无此地!
“这个狗娘养的,老子要扒了他的皮!”赵叔仰天怒吼着,一拳打在身边的垃圾桶上。张木拉着情绪激动的赵叔,低头自语道:“他为什么要用一个假地址,难道就不怕收不到吗?”
就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张木这句话瞬间点醒了我。假地址、电脑硬盘、被监视、对生活用品极为熟悉,这些凌乱的线索在我眼前逐渐开始重合成一个巨大的阴谋。
我擦擦额头上沁出的冷汗,赶紧低头看表,只剩下十分钟了。目前这个硬盘是我们唯一的王牌,我决定赌上一把!
我将张木拉到身旁,将我的推测和下一步的计划告诉了他。张木先是一愣,然后信服的点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几分钟后,快递员小张骑着电三轮匆匆来到大门口,因为他负责这一块区域的收件送件,所以我们大家彼此都很熟悉。见到我们,他愉快的打着招呼,然后径直朝赵叔走去。
赵叔见他到来,连忙报上邮寄地址。小张拿笔记下,然后伸手去拿我手上的硬盘。我笑着问他今天有没有赵叔的快递,他奇怪的看着我,然后说前天才送过一个文具盒。
我点点头,将硬盘高高扬起,随手抛向身后的水池。小张的脸色瞬时间变得煞白,他惊呼一声,然后一把将我推开,向水池飞身扑去。
我冷眼看着浑身湿透的小张。此刻,他的手上拿着湿漉漉的硬盘,正怒不可遏的瞪着我和赵叔。
“你们疯了吗?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不想见小杰了?”
“哈哈,不这样做,你能这么顺利的暴露身份吗?绑匪先生。”张木笑着慢慢向他靠近。
小张脸上的怒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恐和慌乱。
“你…你们是怎么知道的?”他结结巴巴的问道。
“熟悉赵叔日常的购物清单、能近距离监视还不被人发现、即使乔装打扮但面貌还是让人感觉眼熟、以及利用假地址来收取快递,这些证据难道还不够吗?”
“可他怎么利用假地址来收货呢?”赵叔显然还没摸清眼前的状况。
“如果是真地址,那么快递就会寄出去,这样就会生出许多麻烦,留下隐患,但假地址就不存在这种情况。当快递员找不到地址或收件人时,就会退件重发,小张就能利用职务之便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硬盘拿走,这样既不会留下证据,也不会牵扯到其他人。”
“可你为什么要绑架我的孙子小杰?”
“这都怪你,拾什么不好,偏偏要拾走我好不容易从证券公司偷出来的硬盘。”小张朝地上啐了一口,继续说道,“境外金融公司出高价要买这个硬盘,我又欠了高昂的赌债,所以就利用多年送快递的人脉关系混了进去,盗走硬盘。为了不被人当场发现,我将硬盘藏进一个损坏的垃圾桶里,谁知第二天就被你给拾走了!”
“我家连续被盗也是你干的?”
“是啊。我想着你会放在家里,可怎么也找不到,又加上境外公司对我进行了催促和威胁,所以只能铤而走险了。”
“我孙子现在在哪?”赵叔一把揪住了小张的衣领。
“在我家。放心,我没伤害他,只是让他昏睡过去而已。”小张露出无所谓的轻笑。
“你这个畜牲!”赵叔一拳打在小张脸上。这时门外响起了警笛声,原来张木见小张没有反抗,就悄悄的报了警。
半小时后,赵叔的孙子小杰被安全救出,真正的硬盘也被我亲手交给了警察,赵叔激动的对我和张木表达了感激之情。公司领导知道后先是提出了表扬,但因为我们选择擅自行动没有报警,所以又狠狠对我们进行了批评教育,这样的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刺激了!
冬日的暖阳依旧在天空懒散的映照着,这场阳光下的罪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宣告终结,没人关心这里刚才曾发生过什么,喧闹的城市依旧车流如潮、人流如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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