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一句不要走，我扔掉烈酒和自由

文/陌忘芊

那天晚上，我在寝室看电影，是1994年的老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

刚好演到玛婷达对里昂说，“我希望你没有说谎。我希望在你内心深处真的对我没有一丁点儿感觉。你最好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因为只要有那么一点点。你将会后悔你什么都没有对我说。我爱你，里昂。”

这时候，窗外又响起了吉他声。

二晶戴上了耳机对我说，二久，你答应孟然吧，我们已经忍不了了。

林晶晶是我的室友，而我叫曾久久。于是她打趣地叫我二久，我叫她二晶。

我按下了暂停键，从床上下来穿上拖鞋，披了件衣服走下楼去。孟然还在那里唱，我走过去，一把夺过了他的吉他，说，孟然，你别闹了。

孟然说，你觉得我是在闹吗？

我说，这已经是你第二十一次在我楼下唱歌了，不是闹还是什么？

他看着我的眼睛说，这也是我第二十一次告白，我孟然，喜欢你，曾久久。

然后，我就醒了。盯着天花板，闭上眼，脑海里还是那个身影挥之不去，我又开始失眠。于是起身穿上拖鞋走到冰箱前，打开一盒牛奶，大口大口喝下去。

我已经忘了这是我第几次再梦到孟然了。

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你越是想忘记的人，他们越是在夜深人静的夜晚来找你，偷偷潜入你的梦境。你明明知道是他，拼命想看却看不清他的脸，看不到他的任何表情。

【一】

孟然追我的时候，对我表白了二十一次，而我，拒绝了二十次。

认识孟然的确是一个意外。大一的时候，我的高数挂了科，于是参加补考。在那个考场里，所有院系挂科的人都在。孟然坐在我的身后，考前他对我说，同学，帮帮忙，回头请你吃饭。

考试的时候我并没有理他。他急得在后面踹我的凳子。后来，我一心软，把试卷放在一旁让他抄了去。

考试结束后，孟然问我的名字，说如果考过了就好好报答我，而我没有回答，独自离开。

最后，补考通过。

那天，我的手机里收到一条陌生的短信。写着，曾久久你好，我是孟然，上次抄你试卷那个，我补考过了，请你吃饭。

我回道，不用了。

可是他却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怎能食言。明天我一定要请你吃饭，你喜欢吃什么？

我没有回复他，删了短信，睡觉。

第二天，我和二晶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二晶讲了一个笑话，惹得我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我转过头去，是孟然。

他看着我，说，曾久久是吧，原来你是会笑的啊。

我疑惑地看着他说，你好，你是？

他的表情有些失落，看着我说道，我啊，你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就是高数补考的时候坐在你后面抄你的那个。孟然。

那是我第一次仔细看他，说真的，补考的时候，我从未留意过他的长相，只隐约记得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大男孩。这次再见他，他穿着一个黑色外套，头发梳地很整齐，有碎碎的刘海在前面，模样很是清秀。

二晶说，喂，你小声点，教导主任在那边呢。

他看了一眼我盘子里的饭菜然后把声音压低说，说好请你吃饭的，你也不说喜欢吃什么。原来你喜欢糖醋里脊，和我一样啊，我知道了。

我没有想到，长相很内敛的孟然却是个话匣子。那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他讲了好几个笑话，惹得二晶笑点这么高的人都连连笑出声来。

【二】

后来，孟然总是出现在我的生活当中。有时候很奇怪，当你不认识这个人的时候，你会不记得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可是当你一旦熟知这个人以后，总觉得能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能见到他。

有一次在食堂遇见他，他看见我就像见了救星一样。他走过来说，久久，我忘记带饭卡了，你帮我刷一下卡吧，下次我请你。

我把饭卡给他，说，没关系不用了。

【三】

孟然不知道我的过去。我从来也没有说起过。

在他眼里，我是一个好姑娘。可其实，我不是。

就在我考上高中以后，父亲就与母亲离婚了。我跟随母亲生活，她日日垂泪。在我眼里，一向恩爱有加的父母只是因为不想打扰我的中考所以强颜欢笑。其实父亲心里早已没有了母亲的位置。

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从那以后，我就开始厌学。学会了去网吧打游戏，学会了在酒桌上拼酒，学会了与旁人打架。逃离家人，逃离朋友，逃离这个世界。

那时的我只不过是想引起父亲的愧疚，希望他还能回来。只要他回来，我还会和以前一样做个好姑娘。可是并没有。除了每月必打的生活费，他没有来看过我，一次都没有。

我的成绩却因此而一落千丈，升高一的时候，我是班级第二。高一结束的期末考试，我成了倒数第二。甚至老师都在怀疑我，是不是中考作弊才考到了这所市里最好的高中。

而之所以没有变成倒数第一，是因为齐寂。齐寂的父亲在学校赞助了一座纪念馆，因此得以进入这所高中。

那天在酒桌上拼酒，齐寂看见了我。他说，你这种不要命的喝法会死人的。他是第一个给我挡酒的人。

后来，无论我走到哪，齐寂总是会跟着我。他说，久久，对自己好一点。

那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也是他第一次拥抱我。那时候的我大约是太缺少温暖了，齐寂的到来带给了我很多快乐。

年少时的我们曾以为，只要相爱就能到永远。可是我没想到，就像父亲悄无声息地离开一样，齐寂也从我的生命中彻底消失了。

高三开学的时候，他就不见了。听人说，他早早被安排了出国留学，所以高考对他来说根本毫无关系，他的人生道路已经被选择了。

齐寂走了以后。我变得更加孤僻，总是躲在角落里抽烟，一根接着一根。在酒桌上，我也更加肆无忌惮了。

可是我却忽略了最关心的我的母亲。那天早上，我起床去学，却发现餐桌上少了往日的早餐。于是我走到母亲房间里，却看见她面色苍白，浑身无力，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缓缓滑过。

那是我第一次拨打120的电话，手都在颤抖。医护人员来的时候，把母亲抬上了担架。听着救护车的警示声，看着眼前的白色，那一刻，我前所未有的恐慌。

幸好，母亲没有什么大碍，做了一个小手术，在医院住了些日子。可我却忽然后怕起来，我已经没有了父亲，如果母亲不在了，我真的活不下去。

我开始变得好起来，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我的母亲。我像那些好学生一样用功读书，落下了两年的课程，高三这一年，我要全部把它补起来。

我就这样一直学啊学啊，因此很少想起齐寂。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再后来，我遇到了孟然。

【四】

孟然跟我表白第二十一次的时候，我同意了。他高兴的抱着我旋转，他说，那是他二十多年以来最高兴的一天。

可是后来，孟然说，那也是他最后悔的一天。如果可以，他选择从来都没有遇见过我。

孟然第一次见到我抽烟的时候，惊讶的合不拢嘴。那是一个夜晚，很冷。天气愈冷的时候，我就喜欢抽烟，一根接着一根，那样我会觉得还有些温暖。

那天我和孟然看完电影走在路上，冷风吹的我瑟瑟发抖。孟然去买奶茶，我随手从包里拿出一支烟，点燃。

他提着奶茶走过来的时候看到了我在抽烟，皱着眉头把我的烟抢走，空气里还弥漫着我熟练吐出来的烟圈。我看着他，他是那样的干净，就像他一直穿着的白衬衫一样洁白的像个天使。

而我，就像是堕入地狱里的恶魔。那天我在酒吧，孟然陪我喝酒。可我不知道他酒精过敏。他对我说，久久，你以后也别喝酒了。

他曾经想要把我从地狱里拉出来，是我，自甘堕落。那天他无意中看到我在脖颈处的纹身，那是曾经和齐寂一起纹的，一个大写的字母Q。

孟然问我，他是谁？

我没有说话。

你很喜欢他？

我还是没有说话。

他晃动着我的肩膀说，久久，为什么你总是这样沉默？是我做的不够好吗？还是你根本忘不了他？

我没有理他，独自点了一根烟。烟雾缭绕到我有点看不清楚他的脸庞，可是却清楚地看到了那双眼睛，那么悲伤而又无助的眼神。

他说，久久，你不像我最初认识的那个你了。那时的你是我见过的最美好的女孩子，可是如今的你变了。

孟然不知道，那是我的伪装，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我知道，没有人能容忍我。我曾经得过一年的抑郁症。手腕上还有浅红色的伤痕。孟然曾经看着它说，久久，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别伤害自己，我很心疼。

可是生活教我不要依赖任何人。

孟然说，久久，你为什么总是不快乐。

久久，你是因为喜欢我才跟我在一起的吗？

久久，我爱你。你爱我吗？

我没有回答。我知道，没有人能容忍的了我的冷漠。我喜欢孟然。如果说这份喜欢满分有十分，那么我一定有十二分的喜欢他。可是表现出来的只有两分而已。

孟然对我很好，无微不至的那种好。可是，我却觉得自己承担不了这样的好。

没有人会喜欢和一个木偶谈恋爱，那会多无聊啊。很显然，孟然跟我在一起以后，也变得不开心起来。原来，坏情绪是会传染的。我不忍心看着孟然不快乐。

我开始试着离开孟然。我的抑郁症一直都没有完全恢复。我总是在某天离开孟然的身边，事实上我只是习惯一个待在自己的角落里。我一个人独来独往太久了。

所以我说，孟然，我们分手吧。

这一次，孟然没有说话。

我转身离去。从这里到车站总共一千零八步。只要他说一句不要走，我就可以扔掉烈酒和自由。

可惜，他没有说话。

一个字都没有。

【后记】

分手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孟然。

我并没有刻意躲着他，因此或许是他刻意躲着我吧。我一直相信我们之间存在着某种缘分，后来，我才懂得，所谓的缘分，不过是彼此强扯出来的断连。

可是他不知道。第一次考高数的时候，我坐在孟然的后面。我看着他抓耳挠腮的样子真可爱，于是我和他一样，交了白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