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小时候。有一天我感觉右腿有点疼。一开始我和我父母都没当回事,没想到一天比一天疼,不能走路,不能站立。大腿小腿都肿得圆鼓鼓的。夜里疼得睡不住,嚎嚎地哭。白天,母亲坐在板凳上抱着我,让我平躺着身子哭,平趟着出气松一些。因我还有哮喘病,不哭不喊,还呼吸困难,一哭喊就上不来气了。母亲十分无奈。
当地得喘病的人很不少,都活不了几天就死去了,都认为我也“成不了人”。我自己也感觉活不了,因为出气入气实在睹得不行。
腿,外边肿,里边烂,比刀割都疼,疼得忍不住哭,越哭越喘不上气来。
谁也不知道我腿里面生了脓。知道也没法,就像烂梨烂苹果,由少到多,不用多久,囫囵整个儿就都烂透了。
喘病,烂病,都是要命的病。况且两病交加!没医没药,即使感冒高烧也难逃一劫,况且我的病比感冒高烧要可怕得多!
将死未死之际,西山大庾岭上来了一支解放军医疗队,军医,住在了九曲场的场房里。解放军医生一摸,就知道里面有脓。
手术就在九曲场里露天进行,场里放一个杌子,给我脱光衣服,让爬在杌子上,邻居帮忙,逮腿抱头摁胳膊。没有麻药。在腿弯“噌”的一下割开一寸长的口子,用镊子夹了棉花,塞进去擦里面的脓。不知是吓破了胆,还是疼得受不了,也许是因为哮喘病憋住了气,或者是三者交加在一起的缘故吧,我自己觉得在喳喳直哭。别人可能听不到哭声了,摁着的人可能看出了我水里捞出般的浑身是汗。
究竟是一种什么病呢?怎么在腿弯处割口子呢?每每低头看腿弯的伤疤,总是疑惑不解。总感到解放军医生的高明。
当时几岁也不记得了,现在在网上查出解放军是在六六年进村的,我出生于六零年,应该是六岁。我努力去回想六岁的记忆。
整个医疗队里,我只记得两个人,一个是给我做手术的男医生,一个是去我家里吃派饭的女医生。
男医生,个子高高的,戴着红五星帽徽的军帽下,是一张不胖不瘦的,比村里人白净的脸庞,是我时不时地回忆了五十年的俊美的脸庞,他不穿白衫,穿黄色军装,挽着袖子,很精神的样子。他给我留下的形象是一个模模糊糊的而永远忘不掉的轮廓。
女医生,也是只记得大致的个头了。她在我家吃派饭时,要我父亲先上锅舀了饭她才吃,她问我母亲“孩子爸爸呢?”母亲不会听普通话,以为说孩子斑斑要尿尿。她在我家吃饭,一顿给1毛钱,一天三顿饭给3毛,还有粮票,我不记一天给几两粮票了。记得早晨喝的豆沫汤,在汤里煮一个玉米面小饼,让医生爬在院里的水缸上吃。这已经是母亲对医生最大的举敬了。我们去屋里吃糠窝窝,不让医生看见。可医生还是看见了,非要和我们同吃糠窝头。
医生是谁?姓什么叫什么?哪里人?或者知道哪个部队的也行吧,都无从知道。越是不知道就越是想知道。捡拾自己支离破碎的六岁记忆,50年里从未间断。它是那样的模模糊糊,又是那样的清清楚楚。
02
时至今日,我在手机网络里看到了一段触目惊心的话。又一次把我拉回了50年前。
1966年3月,为贯彻落实毛泽东主席“6·26”指示精神,中国人民解放军某部毛泽东思想医疗宣传队下派10多名医生进驻王金庄人民公社。这是国家下派邯郸地区的唯一支援山区的解放军医疗宣传队。该队进村入户为群众看病治病,时间长达一年之久,深受农民群众欢迎。
这段话出自《井店镇镇志》第七章,军事。
我寻找了一辈子的救命恩人终于要在这里找到了。 于是加紧看全文,想搜索到更多解放军的信息。
搜来搜去就只有这么几句。
这是一个外地作者写的,不怪。外地作者这么能知道本地的详细情况呢?欣喜之后,仍然是失望。
03
解放军医疗队是落实毛主席“6.26”指示来到我村的。什么是“6.26”呢?
寻找解放军医疗队由于城乡医疗资源严重不均,1965年1月三届全国人大第一次会议期间,毛泽东对卫生部提出批评:“卫生部想不想面向工农兵?”这年6月26日,毛主席接到卫生部关于农村医疗现状的报告:“中国现有140多万名卫生技术人员,70%在大城市,20%在县城,只有10%在农村,医疗经费的使用农村只占25%,城市则占了75%。”毛泽东看后不禁雷霆大发,再次严厉批评卫生部的工作,发表了著名的“六·二六”指示:“卫生部的工作只给全国人口的15%工作,而这15%中主要还是老爷。广大农民得不到医疗。一无医生,二无药。卫生部不是人民的卫生部,改成城市卫生部或城市老爷卫生部好了。”
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这就是令人难忘的“6.26”指示。
寻找给我治病的解放军整整50年了,没有一点音讯,今天终于找到了给解放军下达指示的人毛主席!终于找到了“6.26”!
对于我本人来说,没有“6.26”,我都不知死了几回了;对于我们国家来说,“6.26”起到的显著作用是,使中国人的平均预期寿命由1949年的35岁提高到1981年的67.5岁。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