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清歌动九城6·有所必为
许合子与李谟、沈鞠白自幼一山学艺,深知两人所长。九嶷一门的功夫传授者少,自悟者多,且不像天下门派那般循序渐进,规矩森严,师父教得几年,门下弟子爱学什么,不爱学什么,就各随其便。李谟不喜舞刀弄枪,也无人来管,整日价自去抚弄他的管弦笛箫。只因沈鞠白素习精研武技,许合子芳心与之,常日跟他对练喂招,本门功夫倒比大师兄李谟更有胜处。
李白与吕贤且战且退,离开那两处渐渐远了,便在这时,余下的几名紫衫卫齐齐俯身,触动了什么机簧,众人只觉脚下一震,林中蓦地里十数架铁弩竖起,利箭挟风裹电,呼啸飞出。
这一下飞箭比方才弓弩手攒射力道大了不知几倍。沈鞠白不承想他们不分敌我就放暗箭,清啸一声当先跃起,铜箫动处点扫拨档,只截下十几支铁箭,已觉整条右臂酸麻。他沉一口气,百忙之中瞥见两个姑娘,心想自己尚如此,姑娘家娇怯力弱,如何挡得住?当下气贯肩,肩达臂,力求将铁箭止于自己身前。
公孙大娘眼见危机急,短剑“铮”的拔出就要上前,不提防手一空已被许合子劈手夺过。她这一夺力道好大,公孙大娘手掌几被剑柄磨破,就见许合子转身扑了出去。许合子莲足轻抬,在裙底贴着地面一扫,一股黄尘腾起,正在紫衫卫视物不清之际回剑斫地,一招“风送秋萍”长长地划过地面,只听“喀拉喀拉”数声响过,林子里的飞箭就停了。
她这一下,击毁了铁弩发动的机括,再也用不得了。要不是公孙大娘兵刃厉害,得以深入地面尺许深深划过,不等击碎机括剑就会折断。饶是如此许合子已用尽平生之力,气息运得急了,喘息不定,这股力道直震得她半边身子没了知觉。
公孙大娘略一沉吟,便知许合子有此急智,当下赶上去护持,以抗紫衫卫之击。
飞箭既止,沈鞠白袖子一拂也不顾冯伯璋如何动作,惊风渡水般望吕贤、李白那边去了。
冯氏兄弟心中暗骂:好你个吕贤,自己躲的远远的,倒叫我们兄弟与敌人一起当这“巨阕天弓”之击,你只顾邀功,也不顾我们兄弟性命了!
李白这里多挡得一招也是不能,吕贤脸现得意之色,正要讥诮几句痛下杀手。猛然间一股气势从身后缓缓逼来,不由得他不回头。只见沈鞠白衣袂当风,持箫平臂,在空中缓缓拢了一个圆。
李白不过见沈鞠白持箫划了个圈子,吕贤的神色却越来越惊恐:他看着那圈子直向自己面门罩下来,手握铁扇,只觉那圆圈滴水不漏,不知从何处出手破敌,手心里全是汗渍。咬牙大叫一声,奋力展开折扇削向沈鞠白左肩。刚一探出手,便觉犹如伸进一个大绞盘,扇子不由自主地直坠而下,“喀”的一声轻响,腕骨已然折断。
冯氏兄弟恼他陡放暗箭,也不上前来救护,一左一右地向李谟围攻。这两人同仇敌忾之心一去,出招自不像方才那般尽力,否则李谟如何抵挡得住。
冯仲琦突举右手,袖中一道铁索飞出,直扑李谟眉心,铁索夭矫半空,一端微微张开,伸出雪亮的三片利刃,形如花萼。李谟已经闪电般避开,一侧太阳穴上隐隐一道红痕,当真是毫厘之差。
公孙大娘不与紫衫卫久战,与许合子堪堪来至李谟这边。许合子见沈鞠白料理了吕贤过来,径自往林中去了。
李珍一则未料到李白一介文人会得武艺,二则更不意沈鞠白强援忽至,满拟门下高手定能将许合子等围杀。此刻见情势不好,忙向树林深处奔去,只盼余下护卫能多抵挡一时,自己好回城中再寻强助。
沈鞠白朗声道:“冯老大,好刀法!我看了半日,才看出端倪,再来讨教!”说着铜箫一指,进了一招。
冯伯璋双刀霍霍,沈鞠白不理,直进中宫,洞箫原比他双刀为长,沈鞠白招式极快,流星赶月般直取冯伯璋胸口璇玑穴而去。
冯伯璋大骇,忙回刀格挡,沈鞠白早已料到这招,忽使“游遨四海”,手腕左右快抖。双刀沉重,哪里及得上沈鞠白铜箫灵动,奄忽电逝?给沈鞠白忽进忽退,忽上忽下地攻了个手忙脚乱。一双钢刀不知往何处砍去,每趁隙出招,总被沈鞠白拦在半路,不由自主。沈鞠白再使“中庭白鹤”,凌空一个转折,皂衣广袖乍乍而起,冯伯璋眼睛一花,铜箫已在眼前。
昔时师旷鼓琴,庭中白鹤起舞,妙手通神,万物有灵,人心无碍,方能深得大道。沈鞠白面对强敌,见招拆招,与同门对练自是不同,不知不觉间,平日里所思所悟大有一节进益。
冯伯璋只觉双手渐渐沉重,素来趁手的兵刃几乎拿捏不住,所发之力,招招都落了空。沈鞠白铜箫连挑,一式“凤凰来仪”点点洒落,冯伯璋眼前一花,两手腕一阵剧痛,双刀都掉在地下,待要招架,铜箫已点住他喉头。冯伯璋呆立不动。
那边李谟与公孙大娘双战冯仲琦,一时难下,冯仲琦见兄长势危,分了心神,手中飞索给李谟分指捏住,公孙大娘翻手扣住他肩头向外推出,两下里力道相反,冯仲琦的兵刃也丢了。急道:“休伤我大哥!”
沈鞠白冷冷道:“兵器藏在袖子里,就是暗器了。你也伤了我大哥,这话怎生说?”
冯仲琦趁李谟不备突使飞索,不过伤了他一层油皮,见沈鞠白一双眸子湛然望住他,不禁羞惭无地。
沈鞠白瞧了一眼丢在地下的飞索,索头三片花萼似的锋刃,若是覆满了鲜血,却不是“一萼红”是什么?踏上一步足尖使力,那索倏地飞起落入冯仲琦手里,沈鞠白道:“留下你一只手来,我不动你大哥。”
冯仲琦看一眼大哥,心中骇异,一咬牙右手运力,刀锋径向左手经脉抹去。
“当”的一声冯仲琦手心如同火烧,只见铁索为沈鞠白铜箫一挑,从头至尾从冯伯璋手中滑出,闪电般钉入对面林中的树干上。他使力大了,右手握得紧,这一下子可不如同火烧?正惊之际,怀中已多了一人,却是他大哥冯伯璋被甩了过来。
冯氏兄弟见李珍落荒而逃,吕贤不顾同伴死活,心中鄙夷,自己虽惨败,心中也不禁佩服沈鞠白等功夫漂亮,光明磊落。当下一拱手,转身就走。
“李学士,别妄动!”
紫衫卫见李珍都已逃去,也纷纷散了,这时却是谁说话来?李白定睛一看,却是吕贤手持一乌黑扁匣对准他。
吕贤右手已废,为沈鞠白内力所激,鲜血吐得满襟都是,面目狰狞,全没了方才儒雅风度,恨声道:“诸位都知道这‘离人泪’的厉害,要烦请李学士送我进洛阳城,其余人等——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公孙大娘早年在江湖行走,知道这“离人泪”是扁匣之中成千上万的牛毛细针,机括一动万针齐发,数尺之内,无人可挡。针头蓝盈盈的一点只要入了肌肤,不到一盏茶功夫肝肠寸寸断绝,死状苦不堪言——正是“离人泪,断人肠”。一抬手止住众人,屏住了呼吸。
李白就在吕贤身边,吕贤自知万万拼不过这里诸人,趁人不备制住李白,以图保得一命,他手握“离人泪”扁匣,眼中却望着沈鞠白等人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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