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小时候，我就曾经听到某些人说：整个人类社会的进化，真的完全都是进步吗？如果从某些意义上来看，会不会有可能是退步？
当时的我对这一类观点完全嗤之以鼻：如果社会的进化是退步，我们岂不是应该倒退回石器时代？
但是，最近两年来，当我看到越来越多的著名学者开始表达对整个社会的重新思考和担忧之后，我开始不由自主地重新思考这个疑问。
我开始意识到：从社会运转的角度，尤其是社会的运转成本来看，这个疑问似乎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意识到：这个时代，拥有一种在太平时期中难以察觉的脆弱性。一旦整个社会或者自然环境出现大问题，它就会显露出来，让大多数人猝不及防。
归根结底，根本原因就是两个字：成本。
我相信，只要是正常的人，都会认可：从整体的角度来看，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是整个世界至今为止最好的时代。
最根本的原因是：在这个时代，在这个国家，绝大多数勤劳、踏实、善良的人都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而安全地生存，也都能够相对尽可能地实现自己的生命价值。今天的任何一个普通人的生活，都要比古时候位于社会金字塔顶端的人还要丰富得多、便利得多。
但是，很多人在多数情况下都不会想到，相对便利的生活，甚至包括相对安全和优越的生存条件，都是建立在高昂的成本之上的。现代社会的运转成本，同样也比过去的任何一个时代都要高得多。
如今，大多数人的生活中必须的基本要素比过去的人要多得多。
现在，“生活必需品”这个词不仅仅包括水、空气、阳光，也不仅仅包括粮食、衣服，甚至不仅仅包括房子。对于从小便生长在互联网中的人而言，网络同样是生活必需品；对于从小便离不开电子产品的人而言，电子产品同样是生活必需品。
用最通俗的话说，就是：现在有多少人能够一整天之内完全不上网、不用任何电子产品？有多少人能够受得了？
在没有网络的情况下，很多人甚至都不能买东西。因为，很多习惯移动支付的人已经完全不带现金。
至于一天以上的停水、停电，怕是更不用提。除少数受过专门的特殊训练的人之外，谁能受得了？
此外，除少部分人之外，必要的社交活动同样是生活必需品。缺少足够多的正常社交活动所导致的心理问题，早已成为多方面关注的社会性问题。
被迫长时间地封闭在家里、无法与应当正常来往的人接触，必然会对大多数人的心理造成影响。多数人都能够体会到这一点。
当我们不得不意识到这些不可缺少的生活成本的时候，我们才会感受到：维持我们心目中的正常生活的标准，比很多人心目中的标准都要高。
当这些必要的生活成本无法被保障的时候，隐藏在表面之下的脆弱便会显现出来。
古时候，大范围的洪水、饥荒、瘟疫、战争才有可能导致天下大乱。因为，大多数社会底层的人的命几乎和蝼蚁无异，掌握权柄的人多半不会真正在乎他们；
如今，每个人在法律意义上的平等已经是绝大多数人的共识，整个社会却会因为不能直接威胁到多数人的生存的事而陷入恐慌——至少是表面上的恐慌。
这或许是一种尴尬，也可能是一种无奈。
另外一种成本，是成长的成本。
我曾经关注过的一位学者曾经说过：在当今的自然界中，几乎没有哪个物种从幼年期生长到成年期的过程比人类更漫长。哪怕是那些寿命比人类长的物种，基本也都是如此。
这一点，同样是我之前从未想到、也从未仔细考虑过的一点。仔细一想，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
我们的幼儿时期、少年时期、青年时期，基本全都在学习各种知识和技能之中度过。目前，根据大多数人的观点，只有完成高等教育之后的人，才能够算是成熟的人，才有可能自己养活自己。
我记得，曾经有著名学者，甚至是教育方面的专家提出过疑问：有没有可能在不降低质量的前提之下适当地压缩基础教育的时间，并尽可能地把孩子们开始受教育的年龄提前，从而让孩子们在法定成人年龄就接受完高等教育？
但是，这个设想目前仍然只是一个设想，还看不到付诸实践的可行性。
更何况，即便是在成年人之中，还有一部分难以自立，甚至连基本的生活能力都欠缺的人。在一部分人眼里，已经长大的成年人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甚至不会叠被子，早已不是新闻，甚至是理所当然的事；某些人擅长自己做饭、洗衣服，擅长自己打理家务，反而会被视为一件很奇怪的事。
更重要的是，很多年轻人都要被迫面对多种有形或者无形的压力，都会陷入某些人煽动、鼓吹出来的各种焦虑之中。
诸如“每个人刚刚从学校出来，就必须尽快买房、买车，还必须尽快找人结婚，否则就会再也没人愿意要”之类的观念，早已变成压在人们肩膀上的重担，甚至是套在每一个人的脖子上的枷锁。这种无形的、精神上的枷锁，比房价之类的有形枷锁更加沉重。
种种因素全部加在一起之后，一个人生长的成本和代价便是一个家庭最大的负担，甚至是难以承受的负担。单独的一个困难再小，放大数亿倍，都会变成巨大的负担。
一个多数人都感到自己无力生养孩子，甚至连生活下去都很艰难的社会，怎能不脆弱？
如果文明的发展真的是一把双刃剑，此时此刻，它伤害我们自身的那一面就已经显露出来。
我想，我们应该想办法去避免它，并想办法去弥补它已经显露出来的脆弱性。如果不抓紧，有可能来不及。
202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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