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走好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伯母是先生的伯母。八十有九。原本以为明年可以热热闹闹办九十寿诞。然天有不测风云，一场普通的感冒竟将伯母带去了天国。

伯母一生勤劳，命运坎坷。在那个没有计划生育的年代，育五女三子。饥饿，病魔相继夺走二女。人到中年又遭丧夫之痛，大伯本身体弱，家里孩子又多，终日劳作又缺吃少穿，最后竟活活被饿死。其时，最小的女儿还在襁褓之中。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爷爷在大伯死后精神变得有些恍惚。有天一个人在家，也不知怎么的，点燃了灶房的一堆柴火，将全家栖身的茅屋烧得干干净净。家里真正一贫如洗。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瘦小羸弱的伯母带着孩子们，在坎坷逆境中凭借一个女人的韧性，靠着卖柴，扯笋把三儿三女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困难年代带大成人，并一个个成家立业。所经苦难非我等可以想象。这些过往虽是几十年前的陈年旧事，如今儿女们回想哭诉，听者无不动容。

我认识伯母的时候，她已经苦极泰来。儿女们个个家境宽裕，老太太也开始尽享天伦之乐。这位慈祥，瘦小的老太太，每次看到我，远远的就喜笑颜开，迎上来就紧紧拉住我的手，问长问短，嘘寒问暖……待我要离开之时，一定要拖住，捎上她自己摘的再亲自制的茶叶，山里红薯干……

写到此处，我耳边依稀听到的是她细细的絮语：“我这个好侄媳妇。”这是她每次见到我，必定拉住我的手，要说的一句话。

每次请她来我家吃饭，她总是默默的就到灶台口烧火，或者是洗茶杯，泡茶。吃完饭帮忙收碗筷，甚至有时候还要抢着洗碗……

伯母说话细声细气，走路轻手轻脚，常常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只是默默的做这，做那……可就是在这位不起眼的老太太的身上我看到中国女性的传统美德：善良，慈祥，勇敢，勤俭， 忠贞，爱心，坚强，忍耐，本分……

六个儿女在她的影响下，无一不勤劳，节俭，持家有方，六个家庭和睦，团结，兴旺。邻里乡亲都羡慕她是一位有福气的老太太，而我，透过她的福气看到的是：她的这些高贵的品质在她平时的言行里潜移默化的渗透给了她的孩子们！所谓身教重于言教！

岁月流逝，已过不惑的我近几年亲历了几位亲人的离去。叔叔，婶婶，姑父，姨父……每一位的离开都让我黯然神伤。面对每一次生死别离，伤心之余，亦心生惶恐。

而这一次，伯母的离去，让我对于死别竟是一种全新的感悟。在生的每一天，都是努力的活着，哪怕生活再苦再难，无法抗争。但绝不逃避，不抱怨，只是倾尽全力，做自己能做的。到了生命的尽头，发现自己该了的心愿都了了，该尽的责任义务都尽了。自己也已然累了。选择长眠，又何乐不为？

在我看来，这是一场真正意义的喜丧。人终要归去，而伯母以近九十高龄，儿孙满堂，安宁而去。我以为，归去的伯母心中应该无憾，所谓寿终正寝，含笑天堂大概就是如此吧。

所以，伯母，我没哭，我不哭。因为，我觉得，不用伤心。活到伯母如您，是真正的可以含笑九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