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五年，我又来到了这座小城。
当大城市以日新月异的速度往前发展的时候，小城市却以朴素的姿态屹立于时光岁月中，斑驳中带着时新的气味，让人觉得时光其实也是温柔的。
五年前，我研究生毕业，考上了省文化厅的公务员，入职第一天就被下派到这座小城履职，组织上说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就可以调回省厅。大半年后，我从小城回到了省会。
这次主动下来公干一是为了公事，二是有我自己的小心思，我想回来喝一喝我记挂已久的“小有豆浆”。五年过去了，小有豆浆馆已经换了装潢，但那块带着岁月痕迹的古朴招牌依旧稳稳地悬于门头，老板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要一直传下去。再次回来，没有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的凄惶之感，但总是会有些触动，毕竟，这里曾有过春夏秋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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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
1.
“你好，请问吃点什么？”收银小妹扎着两根马尾，白皙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呃…我要一碗冰豆浆，然后，然后一屉小笼包。”第一次来的我看着招牌有点恍神。
“请问是打包还是在这吃？”小妹继续问道。
“嗯～在这吃吧。”我环顾了一下店内，还有空余的餐位。
“好的，一共7块钱。”小妹利索的按着点单器。
我给了钱，然后退到一旁等我的餐点，小妹继续接待下一位点单的客人。看着她有条不紊的点单收钱找零一气呵成，我竟觉得这份工作甚是可爱。她两腮透着淡淡的红，在白净的脸上显得特别突出，鼻尖几颗小雀斑，在二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脸上更显得娇俏，眉毛弯成月牙状，和笑起来的眼睛相映成趣。她和很多端正的收银小妹一样，只不过总让人感觉不一样。是哪里不一样呢？后来我才知道，是她的那抹微笑，没有职业世故，却带着带着淡淡的温暖。那是一个食客在饥肠辘辘时渴望得到的温暖。
2.
小城的夏天不太热，单位给我安排的宿舍绿化好，可以听到蝉鸣，有蝉的地方就有梦。宿舍距离小有豆浆馆只有五分钟脚程，我每天早上的早餐就是在这解决的，还有我偶尔跑步后的加餐。单位的工作并不那么繁忙，每天朝九晚五的生活让我有足够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每晚八点到十点在湖边跑步锻炼，有时跑饿了或者极度燥热的话，回去的路上我也会去小有豆浆喝碗冰豆浆。一来二去，我和小有豆浆馆的老板也就熟了，一位和蔼可亲的大叔和他那位漂亮的老板娘。当然，熟悉的还有那位叫苏衣衣的收银小妹。
秋
3.
生活中的惊喜总是不期而遇的，你遇见了夏天而我却遇见了你。和苏衣衣成为朋友是秋天的事了。她是老板的远房亲戚，高中毕业就从农村出来工作。苏衣衣以最自然的状态和这个城市融洽相处，没有来自底层的自卑感，也不为了摆脱身份而故作姿态的娇矜，她是秋燥余热里的一抹清凉。
“我喜欢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喜欢叶润。”她的眼睛里是清明是向往。
我从不怀疑苏衣衣的文学素养，绝不是为了附庸风雅。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有什么样的内涵，从她外在的气质就可一览无余。她热爱生活，即使作为收银小妹，每天也以最温暖的姿态迎接每一个客人；她热爱自己，头发总是梳得一丝不苟，即使是偶尔的一抹口红也会让人眼前一亮，是的，她这个年纪，任何多余的点缀都不会锦上添花，青春就是她的化妆品；她热爱文学，会在休息的时间捧一本书，静静地读着，秋风落叶，云淡风轻。
4.
那年秋天，我见过似火的枫叶，吃过桂花酿的糕点，读过理查德耶茨的《十一种孤独》，也度过了一次最难忘的中秋。
“你不知道吧，今天不仅是中秋，也是衣衣的生日。”老板娘一向喜爱衣衣。
“听衣衣说你中秋不回家，又是一个人，就把你叫过来一起吃个团圆饭了！”老板也很热情。
我喜欢吃，因为我觉得食物是联系人和人最甜蜜的介质，就像一杯豆浆，把我和老板他们联系了起来。那个中秋，月亮很圆，衣衣和老板娘在厨房烹调着美味，老板拿出了珍藏的美酒和精致的酒具，我看着这一切，觉得很美好。
冬
5.
小城的冬天来得特别快，最后一场秋雨下完后，气温也跑到了冬天的怀抱。原来这座小城会下雪，很久没有看过雪了。下雪的周末，突然很想吃喝杯热豆浆，心血来潮，穿着秋天的衣裳踏雪而去。
“呀，你咋穿的这么单薄呀，看这雪下的，冻坏了吧，快来喝碗热豆浆。”老板娘关切的问道，估计她也想在外地的儿子了吧。
“忘记带厚衣服了，没想到这里的冬天这么冷。改天去买两件厚的，没事，我身体好！”我傻傻的笑，回应着老板娘的关心。
豆浆还冒着热气，乳白色的豆浆没有一丁点儿豆沫，喝进去，直接暖到心里。门外的雪还在纷纷的下着，时不时的有人推门而入，老板娘热情地招呼客人，老板收拾桌子，衣衣的微笑依旧温暖着寒冷中的每一个人，这个冬天，即使身体身处异地，也觉得暖和。
6.
还是没顶住，心内再暖也抵不过气候的寒冷。那天喝完豆浆回来就病倒了，家里有备用的感冒药，吃了两粒就昏沉沉的睡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中午，衣衣来敲门了。
“老板娘说不放心你，怕你感冒，看样子还真说对了，给，这是老板儿子的衣服，大小应该合适。”不用说话，我的状态已经不言自明。衣衣走进客厅放下衣服，又关切的看着我，眉头微皱。
“我没事，就是困得慌，你随意坐，我再去睡会。”脑袋沉沉的，浑身无力，实在是太困了。
好像睡了很久，又好像没睡着，再次睁开眼，衣衣手上端了碗热气腾腾的姜茶。
“把这个喝了再睡吧，驱寒。估计是昨天被寒气入侵了。”衣衣把姜茶递给我。
“还好没有发烧，不然就严重了。”她转身又拿了杯问进来。
“喝完后再把你的药吃了。我熬了点粥在厨房，你睡醒后记得吃。凉了的话就自己热热，我要走了，老板娘一个人忙不过来。”说完就走，还真是利索。
我喝完又睡了。醒来的时候觉得身子清爽多了。不得不说，衣衣熬得粥真好喝。
春初
7.
春夏秋冬，是时间的装扮，那文学就是苏衣衣的装扮。
从认识到现在，我送过她两本书，一本是她生日后补给她的生日礼物，玛格丽特·米切尔的《飘》，一本是为了答谢她在我生病之际对我的照顾，《追风筝的人》。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她应该有更广泛的涉猎，值得更好的灵魂滋养。在这种充满蝇头小利，茶米油盐的生活里，我们还是需要一些滋润心灵的东西，这样，才能保持我们的赤子之心，面对世间的纷繁杂乱。
8.
小城的日子不紧不慢，它用自己的节奏善待着这里的每一个人。在这里，我听过夏蝉的歌唱，见过秋月的圆满，赏过冬雪的无暇，叹过春花的靓丽。春节前，我的调令下来了。
这个调令让我又喜又怕。我怕的不是离开，而是不知道如何告别。
为了答谢老板他们这些日子的照顾，我给他们买了些小礼物来表达我的谢意。我依旧送了几本书给衣衣。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面，我想，能够把我喜欢的书送给她，这样至少我们曾经面对过一些相同的灵魂。若是有天回忆起来，还记得生命中有过这么一个人，陪我走过春夏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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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开门，门上的风铃跟着摆动起来，“叮铃铃”的声音预示着客人的到来。
“你好，欢迎光临。”老板娘依旧热情。
“你好，老板娘，好久不见。”
穿越五年的时光，老板娘看着我有些恍惚，但即刻就认出我来了。她高兴地把老板呼唤出来，就像五年前那个中秋节一样，热情的招待着我。只是收银的小妹已不再是故人。
“你走后不久，衣衣也回老家结婚了，现在儿子都快三岁了。”老板娘寒暄道，“你怎么样，结婚了吗？”
“还没，不过快了。”我微笑的回应道。
“好好好，只要大家都好就好。”
端起碗，喝了口豆浆，还是五年前的滋味。有种味道，是时间改变不了的，那就是往事。春夏秋冬又一春，时间总会不留情面，却也不会走的太远，四季轮回，是在告诉我们，相聚有时，分别有时，如果有机会再见，相见的时候一定要幸福，如果无缘再见，分别的时候记得用力拥抱。
遇见你，是生活中的惊喜。
如若有缘，我们再见。
假使无缘，祝你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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