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

狗吠是夜的不协调声，灯火也不为归人而明，闭上眼，就是那山里人家的夜的模样了。黑，真黑，即使那过年的红灯彻夜未灭。

顶热闹的新年已悄然接近尾声，最高潮的婚礼亦如随风落叶，若不是门边屋前的对联灯笼，怕是记忆中残存的零碎信息都不见得是真正发生的场景了。

谷小满曾大胆预测，姐姐谷小寒的婚礼将会发生在寒冬里，那时熟悉或陌生的亲朋满座、红色的气球和灯笼挂满了屋顶，厨房里香气热气人气笼罩。然后，在一个不那样寒冷的早晨，姐姐穿上耀眼的白纱，挽着父亲的臂弯，踏过红毯，缓缓走向她中意之人。

这种种都真切发生了。但没几天光景，一切就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一件接一件的生活琐事把记忆抖散，任谁都做了个健忘人。

可经历的哪有那般容易忘的干净，于是，有那么些事儿，时不时的出现在脑海里，像针扎似的刺一刺心口，就像此刻，三年级被狗咬的事儿就回到谷小满的脑子里了，只因为这夜里突然的狗吠声。

而至于寒冬里的婚礼的记忆，也是白日里突然被风吹落的灯笼勾起的。那灯笼已经全无艳色了，连上面的图案也已经变得全然模糊，而这，也只是强调了姐姐谷小寒的婚礼已过些许日子。毕竟，灯笼不是谷小满家的过年物件儿，所以任由它发白变脆，掉了也就掉了。

可它也曾代表着喜庆，甚至给黑夜以微光，给过路人传递者着挂灯笼人家的喜悦。对谷小满来说，更是因为是父亲亲手挂上，以至于弥补了些父亲只过年才在家的无奈。可灯笼掉了，父亲还没回家过年。

于是，谷小满打算明日早早去集市上买对红灯笼，好让父亲能在回来时重新挂上。至于姐姐谷小寒婚礼上的那顶旧灯笼，且让它在燃烧中发出它最后的红光吧。谷小满又多了件事儿，明日起来将旧灯笼拆掉。

辞旧迎新，算起来她做了这工作的全部。一切安排妥当，狗吠声也渐次平息，谷小满进入了梦乡。

家家户户的红灯笼

车辆在夜色中行驶，夜晚也应当是寂静的样子，如车中的三人，各自沉默。可沉默终归因为车子驶上了狭窄泥路而打破。

“这导航是不是有问题？感觉这路不对似的。”

谷小满的思绪被说话声拉回，她本还在想事儿，下午送父亲的时候父亲让她帮他充100元的话费，因为着急的缘故，竟然把最后一个数字输错了，给别人充了去。结果父亲下飞机后问她充了没，她才发现了错误，白白失了最好的纠错时机。

可这还不是最打紧的，最要紧的是她给父亲说没充错，父亲半信半疑地挂了电话后她又赶忙重新核对了电话充了100去。同行的哥哥问她为什么还撒谎，她说只是觉得不想让父亲担心。

但这会儿谷小满又懊恼起来了，因为自己本就没多少钱，充错了的话费感觉也要不回来了，因为她给那充错的电话发去的信息还没个回信。

“我也觉得，这路太窄太黑了，一点儿不像。”谷小寒接了老公的话。

“小寒，你帮看看，导航对不对？”麦冬生双手握着方向盘，目视着前方说到。

“导航显示好像是这样的，但感觉这条路太黑了，我们好歹会经过县城，怎么看也不像这条路呀。”谷小寒看了导航没错，但她直觉路不对。

“不是不是，我这边的导航显示的是走另一条路。”谷小满刚刚回过神后就将充错电话费那事儿忘了，因为若是半夜还在这条路上怕是难受，再看着哥哥姐姐他们也拿不准她便自己动手搜了导航，没想到还真搜到了。

于是她将手机递给姐姐，此时哥哥也停下来了，等确定是走谷小满手机上的导航路线后，便开始倒车了，路是真的窄，还好没开几步。

“还好不是走那条路，不然真挺吓人的。”行至大路以后，谷小寒似是松了口气地说道。

“是啊，这里可不好乱走，地震那年可是压了不少人。”

原来车上的三个人想到了一处，近怕鬼远怕水，他们虽算是远方来的客人，但却也是真真儿经历过那摇晃，知道那场天灾带来的人祸。

“看，那边有红灯！”谷小满走上大路以后就在注意有没有些灯火，没想到还真看到了自己家那边没有的、零零星星的红灯。

“嗯嗯，应该是过年挂的吧。还挺好看，只是我们那边不兴这个。”谷小寒说到。

“我们家今年也挂了啊，姐，你忘了啊？你还给老爸扶梯子了呢。”

“那不同的，那是我结婚才挂的嘛。”

“那倒也是，不过挂灯笼挺有年味的，红红的，喜庆。”谷小满继续说到。

“不是的小寒、小满，这边本来也不兴挂灯笼的，他们的灯笼是为了给那些找不到家的不归人照个亮。”听了她们两姐妹的对话，麦冬生想起自己刚地震那几年的一些见闻。

“怎么说？”谷小寒听了老公的话有些疑惑，便问道。

“那年的大地震把房子都震塌了，好多人都无家可归了，而真正还在房子里的人却是永远的离开了。可活着的人生活还得继续，他们陆陆续续搬进了政府修的新房子里，但他们怕自己的亲人想回来看看了找不到路，就挂了红灯笼，上面写了原来的住址。”麦冬生实在不是个会讲故事的人，但谷小寒和谷小满还是听懂了。

“这真的管用吗？”谷小满才经历了高考的洗礼，脑子里还残存着“世界是由物质构成的”知识碎片。

“也算是表达对逝去亲人的怀念吧，毕竟，天灾无情人有情。”谷小寒说道。

天灾无情人有情，谷小满在心里细细地揣摩这句话，车向更夜色中驶去……

尾声

谷小满做了一个梦，梦里全是红灯笼，灯下人来人往，笑声阵阵；还有，父亲提着一对红灯笼从远处向她走来。

十年光景，茫茫生死。或许从那时起，谷小满便把那盏盏红灯视作了故人归来探望时的照明灯，刻进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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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编辑：非村
专题主编：城外的阳光s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