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百般教诲入佳境
“快起来吧，跟我学你不后悔吗？我这可是野路子。”
“野路子战胜了正路子，胜者为尊。我铁了心了。”
我在边上不禁心里喝彩：“人家张惠妹、崔健、周杰伦、汪峰都自称野路子，汪峰刚写歌时候，音乐学院的老师都说他是野路子，结果怎么样，大众认可才是有生命的音乐。”
哦，正路子代表过去，野路子代表将来，我顿悟了。
“不过，不能教你剁肉剔骨刀法…”老爸发话了。
“呵呵，…还请师父明示。”
“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能学您似您，徒弟就万幸了！”
“又学院派了不是，要出新，切切不可依样画葫芦，那不是太没出息啦，照这样，武术都就退化啦。”
“可老辈都这么办的啊…那，那徒弟应该怎么办？”王蹬地惶惑不安，像乃父当年一样，被老爸说得昏头转向，也找不着北了。
“这得自己悟，有慧根才行。”
“您看我这面板一样，像个有慧根的吗？悟不出来可怎么办？”蹬地哭丧着脸，很忐忑。
“如果你总想着学现成的，不想着变花样，出新招，就是没慧根，没出息，就回去练那些死功夫吧。那可就简单多了，一板一眼照葫芦画瓢跟师傅学呗，那师傅也是一板一眼跟他师傅学的，一千年都不走样，都成活化石了。不过切记学成了只能参加表演赛，千万别参加对抗赛。碰上野路子的，不按那些秘籍出招，你就没辙了，非吃亏不可。”
“啊哈，王蹬地这不成了中国足球队了，中看不中用，表演还真不赖，动真格的就蔫了，总也赢不了必须赢的球。”我再也坐不住了，看皇帝有点急，太监更急了，一叠声地喊了起来，“你看看人家梨园界都知道这个理，你怎么就不开窍呢。那红线女、新凤霞和马金凤都一窝蜂去找梅兰芳学梅派京剧，学完了干嘛？回去改进提高粤剧、评剧和豫剧啊，这才是正路子。那程砚秋也是，先学梅派京剧，后来又自创程派唱腔，深邃曲折、亢坠断续、幽咽婉转，柔美的旋律之中，别具一股刚劲之气，柔里有刚，刚柔相济，美不胜收啊。梅兰芳更不一般啦，为了演好霸王别姬，拜名画家齐白石、陈半丁为师学画，陶冶性情，提高品位，又托大学者齐如山改戏词、改表演，果然惊艳梨园啊…”
这都是老爸教训我的，原物奉还，恰逢其时，就自告奋勇当助教，帮他辅导学生了。
“你又违规插嘴了，第二次了！”时空穿越神又来干涉。这次预先做了声音屏蔽，那两位历史当事人都听不见了。
老爸还是滔滔不绝说他的：“我可不能一招一式地教你，像填鸭子似的，你要自己悟，离了拐棍就不会走路，那怎么行！先在山寨里各个部门都干一遍，看看哪个活计最有感觉，再从那里切入，琢磨着练新的武功。我会把心得传授于你，帮你把握方向。”
那王蹬地一句没听懂，急得直蹬地。可惜那时没有学位制，别看老爸土得掉渣，这话要是放在今天，那就是称职的导师对着博士、硕士生说的。
王蹬地相当于死读书的老师教出来的死读书高中毕业生，中毒太深，一时还不能适应新思路。
“你看人家扬州八怪，天南地北的都聚在一起画画，画出来的可是个个都不一样，争着秀怪异，出新意，生怕和别人一样。当时的正统派都看不惯，说他们怪，可流传千古的还就是这八个怪人，那些贬他们的都成了粪土啦。你就是要学这八怪 独辟蹊径的立意，不落窠臼的技法，挥洒自如的笔锋，最重要的是不受成法和古法的束缚，打破当时画界僵化的沉闷。”
老爸竟然用画画来启发那死读书的中学生了，怪不得我这么喜欢画画，原来前世祖辈里就有这个基因啊。
见王蹬地还是瞪着个大眼直发呆，他不懂画画啊，老爸一急，又扯到老本行做饭上去了：“就和做饭一样，你没有材料怎么下锅？”
王蹬地叭嗒叭嗒嘴，还是没反应，这位是只会吃不会做的主儿。
老爸只得又举例子：“其实，学武艺就和做拉面一样，你得先调好面，我才能拉你一把；也像做豆腐，你就是那豆子，得先磨成厚厚的浆子，我才能点化你，卤水点豆腐啊！”
王蹬地还是发呆，就像那没磨成浆子的豆子。
老爸眼珠一转，又启发他：“贵州大山里的苗族都会治病，你知道怎么学的吗？家家屋后都是百草园，种着各种草药，叫家人天天看、天天用，边用边试，不断总结，时间久了，能学不会吗？”
原来居士手下有从贵州乌蒙山六寨苗投奔来的，知道那边的民风民俗。
王蹬地云里雾里的似懂非懂，一股脑地先铭记在心，决心慢慢地悟道，学那老牛吃草，先吞进去，再慢慢反刍。
他还真是铁了心，自那以后他就埋头打杂，砍柴挑水，盖屋扫地，煮饭烧菜，杀猪宰羊，打猎打劫，搂草打兔子、兜售食品…没有他不干的，也没有他干不好的。
老爸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称赞他是好样的，踏踏实实就有出息。又拿他老爸说事：“听说你那老父亲以前也很刻苦，练了一身本事，就像那死面饼，实打实的，可自打成名后，叫人家捧到天上去了，成了发面馒头，还发过头了，看起来老大的个头，空虚得很啊！”
老爸这食品类比教学法有点怪怪的，跟王蹬地倒是挺对路，他也是个吃货嘛，他爹遗传的，连连点头称是，继续埋头苦练。
渐渐地各种活计都已烂熟，可还是没感觉，不知这些积累与武功有何关联。
看到火候差不多了，得加点调料才能出味，老爸又把王蹬地叫来点拨他了：“其实，正派武功最初都是自由派闯出来的，慢慢成形了，后人就固步自封了，觉得了不起了，这也不能动，那也不能改，再加上总有一帮趋炎附势盲目崇拜的人较着劲地包装吹捧，把枝枝丫丫无限放大，越搞越玄乎，越弄越臃肿，就不再求新求变了，这才成了学院派。”
“哦，那我怎么闯出新路来呢？”蹬地还是迷茫。
“求人不如求己。你看看别人怎么做的，不外乎跨界嘛，跨界拿来再融合。古人看了猴子精灵鬼怪的动作，就创出猴拳，看到醉汉柔里带刚、慢中有快的动作，又悟出收放自如的醉拳，还有那些螳螂拳、五禽戏等等都是一个理，都是先借鉴，再整合，再融通，这才自成一体。张三丰就是看见蛇鹤相争，以柔克刚，才悟出武功要义，创出了武当功夫。我能从剔骨剁肉扒炉灰整出刀法、吹煤吹柴草整出吹火攻来，你为什么就不能从你干的这些活里悟出新的武功呢？”
王蹬地点点头：“嗯，这么说我有点明白了，其实也有些想法了，就是怕不行…”
“先干起来再说，边干边改，最后成型嘛。”老爸鼓励他，“求全责备是最要不得的，老旧的东西倒是面面俱到，可都没有了生气，新的东西有缺点，但有锋芒，锦上添花毛毛雨，无中生有才震撼，把锋芒磨得更锐利些，就能披荆斩棘，小苗子就能越长越大，越长越强。”
听到这里我又激动了，这不就是玩游戏边试错边打怪吗！刚想喊话，一想要受罚，只得强压激情，将感慨咽回肚里。但还是忍不住浮想联翩，思想开了小差…
这是想起了小时候上课。老师苦口婆心教育我，这个字念错了，那个词用歪了。
我不服气，觉得字和词是老百姓用来说话的，能听懂就好，鲜活点有何不可。
老师又拿权威吓我，我还是不服，这些权威怎么天天不干别的，就是盯着人家，非叫大家按过去的话语说话写作呢。
后来到了南方，接触了草根一族。他们没有书本那些框框，把公鸡称作鸡公、嫉妒说成妒忌，铬念成洛…这才是活生生的一方语言，挣脱出书斋的语言。这也更坚定了我信念：人民大众才是创造语言的主力军，他们喜闻乐见的才是主流语言。
当时的小自由派人单势孤，都是些散兵游勇，学院派有时间，有平台逐个封杀。
现在好了，网络已经风行，势不可挡，千千万万自由派随心所欲，奋起遣词造句，正话反说、雅语俗说、谐音搞怪，乱得亮眼、邪不堪言。
专家们人手不够，时间也不跟趟，有这个心也无这个力，就是引经据典再来纠错，大家也没工夫听他。只能跟在屁股后面当收容队了，忙不迭地把这些新字新词往词典里装，教诲大家赶紧跟进可别掉队。
信息流通的加速、信息量的膨胀，使语言的发展回归了本来面目，自然而流畅，成了草根的最爱。
老爸，几百年后的网络大军是你的后盾，接着教您的武功吧。自由派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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