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金心
图|来自网络,侵立删
写在前面:
所谓父子母女的缘分,不过是今生今世目送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
等风来有一个被唤作状元村的地方。至于为什么叫状元村,却是无人知晓,连村里年纪最长的老人也不能说出个所以然。
村里住着几户人家。院落参差错落地分布着,空中俯视下来,像极了散落的破毯子。
一颗枣树,静静矗立在一块光秃隆起的地壳上,仿佛在述说着经年的孤独与落寞。老人们说,他早年和几个兄弟曾试着环抱枣树,直到叫出第六个兄弟过来,才勉强围住了树木。如同没人知道状元村名字的来历,依旧没人知道枣树在这里风雨飘摇了多少个春秋,它来自哪个朝代,又由谁亲手种植。
等风来枣树的的最东面,立着一间低矮的小屋。小屋是青砖红瓦建筑,立在散落的其它几户楼房之间,仿佛鸡立鹤群,又似万花丛中的一抹新绿。瓦房里住着一个不知名字的老太太。
天气晴好,老太便经常出来晒太阳,借用一把扶椅从屋里一步步挪移到外边较开阔的地方。要是突然大雨,老太便又不慌不忙地借用那把扶椅从外边一步步挪移到屋子里。
等风来听老人讲,老太已经八十几岁高龄,但好像无儿无女,那么多年都是自己一人独自生活。好在除了腿脚稍微有点不利索,老太身体还是挺硬朗,从来没见生过什么大病。
那年冬天的一个下午,阳光很难得地撒向大地,仿佛要给人们祛除体内连日的寒气。老太同往日一样有规律地活动,借着那把扶椅从屋里一步步挪移到外边较开阔的地方。老太刚吃完自己亲手煎炸的鲫鱼肉,那鲜嫩肥美的味道仿似还萦绕心头,她嘿嘿一乐,咧开已经没有了牙齿的嘴巴,用那一方洁白的手帕轻轻抹了抹。
老太静静端坐在扶椅上。只见她满头银发,没有一丝参杂。额头、脸上的皱纹,沟沟壑壑,像冬天荒野里被风吹裂的土地,又蔓延到了嘴角。她身着大红棉线衫,外边披着常穿的那件灰白短袄。略带褶子的裤脚下着一双小棉鞋,看得出脚小极了。
她两手握着藤编的扶椅把手,漫无目的地看着远方。前面是一片池塘,或许是枯水期的缘故,水浅极了,水底的鱼儿时不时打起一串小水花,或者跃出水面。老太看到跳跃的鱼儿,咧起没了牙的嘴巴笑起来,过一会儿,心里却嘀咕道——真是奇了怪了,冬天的鱼儿怎么会跳龙门呐?!
池塘边的一排柳树,歪歪扭扭地立着,满树的枯叶已经落尽,西边渐落的太阳斜射过来,因没了枝叶的遮挡,阳光投射到老太的腿上、脚上,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等风来突然枝头传来刺耳的嘎嘎声,老太眉头微微一皱,原来是几只等待哺乳的小乌鸦们。老太生来不喜欢乌鸦,可听到那一阵阵凄惨的呼唤声,老太忍不住朝乌鸦巢穴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微风拂来,啪的一声——什么东西恰好落在老太座椅的旁边。老太低头一看,原来是一颗干瘪、没了一丁点颜色的枣子。老太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好像想起什么似地,她拍拍脑袋,又摇了摇头。老太凝望着远方,眉头紧锁,脸色愈加发白。
借着那把扶椅,老太从外边一步步挪移到屋子里,这回她拿出了一沓厚厚的像信封一样的东西,随手抽出了几张折好的略显发黄的纸张。
等风来(一)1985.12.20 晴 星期五
“妈妈,我现在在首都北京,我挺好,您老人家身体还好吧。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您大孙子宝玉今年考上了大学,虽不是什么名牌,但他已经很努力了,也是我们家族里出的第一个大学生……”
信上的字不大,老太却看得清楚。读着读着,眼睛模糊了。老太揉了揉眼睛,呼了口气,其实不用看,她也能背出信的后文。
“近来时间都花在您小孙女糖糖身上,她正在准备中考,作为她的妈妈,我不能丝毫放松,就不前去看望您老人家了。妈妈您现在
一人独自生活不易,我很放心不下,打算接您来北京一起住,方便照顾,您看怎样??另外,今天是您的生日,祝妈妈生日快乐,身体康健。 附上50块钱,天要冷了,请妈妈注意保暖。 想您的女儿 奕”。
等风来老人微微一笑,很欣慰自己女儿的孝心。她知道,自己已经年近八十,行动不便,决计不能再给女儿添麻烦了。知悉女儿一家生活很好,这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满足,她不打算回信了。
(二)1992.09.11阴 星期三
“妈妈,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您大孙子家新添一个大胖小子,我们给他起了个小名,叫乐乐。他五个多月大了,整天嘟嘟着小嘴,可爱极了。附上一张您重孙子的照片,您老也高兴高兴……”
老太摩挲着照片,极其小心翼翼,生怕老茧弄坏了照片似的。她一边又一遍她抚触乐乐的小脸蛋,心里乐开了花儿,她仿佛看到女儿一大家子人正向她走来,而最前面慢走着的是她的女儿奕,这就是她一直朝思梦想,苦苦念叨的人儿啊。
等风来奕走到她跟前,缓缓俯下身,仰着脸看母亲,而母亲也正俯首端详着她。看到女儿灰白的头发,满脸沟壑的皱纹以及那被岁月浸润了忧伤的眼睛,老太鼻子一酸,女儿比自己还显得老态龙钟!
“近来我的腿疼、腰疼厉害,就不能前去看望您老人家,请多保重身体。马上就到中秋节了,祝母亲节日快乐。您现在饭吃得怎样?睡眠怎样?能否写信告诉我您的近况,一直收不到母亲大人您的回信,我很着急。附上100块钱,爱您的女儿 奕”。
(三)1997.05.05晴 星期一
“妈妈,我昨晚做梦又梦见您了,在北京的一小胡同口看到了您的身影,我开心极了,跳跃着追上前去,您的身影移到了另一胡同口,我气喘吁吁再跑过去,您的身影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等我醒来,发现一切只是个梦,我满脸的泪呀,枕巾浸湿了好大一片……”
等风来老太突然控制不住地呜咽起来,她原本微驼的后背现在弯的更厉害了。老太紧闭着眼睛,她发疯似地捶打着坐椅扶手——“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呐!”,老太呼噜噜的嗓子里突然发出低沉的声音。
她安抚了一下情绪,继续读下去。
“妈妈,您现在八十八岁高龄了吧,而我也快七十岁了。孙女糖糖告诉我故乡距离这里2000多里路程,我现在纵然有心回去看您,也不好回去了,请原谅您不孝的女儿……”
等风来当读到“2000多里路程”的时候,老太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她再也克制不住地痛哭起来。
远处的乌鸦巢穴又传来刺耳的嘎嘎声。老太眯了眯眼睛,仿佛睡一觉刚醒来。几只等待哺乳的小乌鸦们还在呼唤着老乌鸦妈妈,那一阵阵凄惨的召唤声,让老太心如刀绞。
等风来老太从另一个鼓鼓的信封里,抖出了一沓厚厚的钞票,这是女儿二十几年来先后寄来的生活费,老太没舍得花。现在她感到自己已力不从心,手抖得厉害,仿佛大限将到。她准备等邮差一过来,就按女儿先前写的地址,把那一堆钞票一股脑儿全寄回去,也算是给女儿家多少减轻点负担。
微风拂来,老太笑了,她知道自己对生活还有多少热忱和希望。她多想自己再多活几年,哪怕几月、几天,这样她便可以多收几封女儿寄往故乡、寄给母亲的信啊。
这里还有女儿的根呐。
等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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