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老婆的三叔

                      01

我的三叔不是我的亲叔叔，他是我叔公的儿子，是堂叔。爷爷有好几个兄弟，每个兄弟也都生有男丁。在家族的男丁中，我的爸爸是老大。

叔公的儿子排在第四个，我们就称他三叔。三叔年轻时是个很帅气的小伙子，身材清瘦，脸蛋白净。如果在他的口袋放上两支笔，给他穿上一件白衬衫，一件卡其裤，他就会是个斯文的教书先生。

但三叔大字不识一个，十五岁的时候，跟着他舅舅到外处去讨生活了。可能是过于劳累，或者是营养不够，三叔回来的时候，背驼了下去，嘴里常会发出“吭吭”的声音。从背后和侧面看，严然是个六七十岁的小老头。村子的人说他可能是劳伤了。

男大当婚，女在当嫁。三叔转眼到了找对象的年龄了，婶婆也四处托媒婆打听。叔公早几年过世了，留下婶婆抚养四个孩子长大，家里穷得叮当响。好一点的人家是没有人会把女儿嫁给这么穷的家里来的。所以媒婆介绍的对象，要么就是家庭比三叔还要穷的，要么是人都长得不怎么样的。

有一次，媒婆给介绍一位隔壁村的女子，那家也是挺困难的，不过女子倒是很勤快，是个干活的能手。婶婆跟着媒婆去和女方家对看，就当场拒绝了。女孩脸上有好多坑点，婶婆说她这么帅气的儿子，怎么可以娶一个脸上有坑的媳妇呢？

二生产队的有一个人听说我婶婆拒绝了这门亲事，马上托媒婆去把这个姑娘说给了她儿子。为这事，女子嫁过来后，山里田里的路上见到我婶婆的时候，总带着斜斜的眼光盯我婶婆，从来不打招呼。我后来遇到这媳妇了，长得不算难看，如果没有走近看，也看不到她脸上的坑。她确是当家的好手，夫妻两人靠种菜卖菜为生，没过几年就盖起了新楼房。

后来媒婆又陆续介绍了几个女子，可都不入我婶婆的眼。她不是说这个长得黑，就是那个长得丑；不是嫌这个手粗，就是嫌那个嘴宽。她老是以她有一个漂亮的儿子自居。她不能忍受一个长得不漂亮的女人做她的儿媳妇，家庭穷点没关系，但是漂亮是必须的。

就这样，在我婶婆的挑剔下，本地的人家一打听是要为我婶婆家介绍的，一口就回绝了媒婆。这时三叔已经快三十了，跟他同龄的人，孩子都快上小学了。婶婆给媒婆煮的鸡蛋面线，一碗又一碗地端出去，村子的人都说足足可以装满一谷仓了，但是三叔的婚事，还是遥遥无期。

                      02

三叔也不像以前那样沉默了，常常对着婶婆乱吼。有时，没一丁点的事，他也发火。他发火老是让人觉得莫名其妙。村子的人看到他这样，也都远远地躲他。不过，他跟我们家倒是挺说得来话的。

我爸常年在外工作，三叔常来我家找我妈聊天，也跟我们一起玩扑克。只是他一来我家，就会坐到很晚，油灯的灯芯是挑了一回又一回。都要在我奶奶几次不停地催促下，他才悻悻地起身。出门的时候，还会斜着眼瞪我奶奶一下才转身。

小时候，我们姐弟妹最喜欢的游戏，说是在家里的床上玩过家家。把那个被单在眠床搭起来，围着的里面是卧室，外面就是大厅和厨房。有的当客人，有的当主人；有人当老公，有人当老婆。在床上，我们也会下地插秧，也会开店做买卖。

有一天，我跟着我的弟弟，还有最小的妹妹，在三叔的床上玩过家家。当时他好像是要睡午觉的样子。他躺在床的最外边，看着我们玩过家家。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玩着玩着竟然摔倒在他的腿边。

他伸手把我抱住了，把我的身体放进他的两只腿中，夹住了。他好像是大蟒蛇一样，要把我的身子夹成两断。三叔的脸涨得红红的，气喘得很粗。我被他夹得疼了，就不停地捶他的胸，掐他的腿。

在我不断的挣扎和捶打之下，三叔把脚放松开了。我脱出身来，赶快下地穿着拖鞋，招呼弟弟妹妹回家了。从此以后，我再不到他家去玩过家家了。

三叔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了，跟婶婆不断的吵架更是像吃饭一样常了。有时候在田里干活时，干着干着的时候，会突然甩下工具不干了，还公然地骂起婶婆来了。村子的人都说三叔思老婆思得厉害了。

婶婆倒没有跟他闹，她还是接着煮鸡蛋面线去给媒婆，一碗一碗地煮。面线煮了多少碗了，婶婆也不知道，只是媒婆还是没有带来一点可喜的消息。这时的婶婆对儿媳妇的标准也降了，不再嫌弃人黑，人瘦了，只要是个女的，愿意给他儿子做老婆就行了。

                      03

有一天，那个脸上有坑点的人的婆婆从她的老家问了一个，但是女方要3000块钱。这在当时是很大很大的一笔数目。我母亲在村子的果场打散工，一天是三块钱。这3000块钱，对于婶婆家是个天文数字。

招谷会，是婶婆唯一是能凑到钱的办法。我只见有很多很多人都挑着稻谷倒在婶婆家的谷仓。后来怎样把稻谷变成钱了，那时小小的我就不知道了。集一村人的帮助，三叔娶了一个小他13岁的黄花大闺女。三婶十九岁，大概1米5左右，脸像马的脑袋那样长，踏鼻子，窄额头，一张整天都关不上嘴，露着大大的暴牙。

最要命的是，三婶居然是一个呆呆的人。你叫她吃饭，她就吃饭；你叫她睡觉，她就睡觉；你叫她到田里去摘一把菜，她真的就摘一支来；你叫她去洗衣服，她就洗到小溪的人都走光了才回来。没有叫她，她就双手垂放着，要么坐着，要么站着。

村子人都叫她傻媳妇，但是这句话绝对不可以在三叔面前说的。三叔到镇上集市去的时候，每每回家都会带几颗糖来给三婶，抑或是买一两个碗糕来给三婶吃。村子都说三叔是个疼老婆的人。

三婶跟着婶婆下田干活的时候，经常是干得乱七八糟。割稻子，割得歪歪扭扭的，打谷的时候都不好抓；插秧，插得七横八竖，这边掉一茬，那边少一行。婶婆急的时候，也就会骂，“你这个傻媳妇，你怎么这么笨，娶你这个傻媳妇有什么用？连这点活都不会干，你怎么不去死啊？”

三叔没在场时，婶婆骂了，也就骂了，三婶绝不回嘴。要是三叔在时，他立马吹胡子瞪眼睛，再不就是抄起随手能得的工扁担或锄头，甩了过去，给婶婆来个警告，眼里的光瞪得婶婆不敢再说话。

有时三婶挑菜回家，菜是跟着她一路走是一路掉，村子的人遇到了二叔，“你看你家老婆挑个东西，掉得路上都是，要叫小心点，这都可惜呀！”三叔常常是回都没有回答，斜着眼睛走开了。

这样的事情集多了，等他哪天觉得有空了，就站在自家的门前，大声的骂，“操你妈，你们这些人多管闲事，有叫你们管吗？你们吃饱了撑着管起我家的事来了，以后再管我老婆的事，我敲破你家大鼎----”后来村子的人，再没人敢当三叔面说他媳妇了，要说也是在背后偷偷地说。

                      04

我的姑姑也是三叔的姐姐，看到三叔家没有什么经济来源。靠种田吧，别人家倒种得盖楼房，而他们两夫妻又种得不好。这么多年，一直富不起来的，过得有这顿没那顿的。刚好姑姑的厂里缺一个打杂的女工，她想把三婶介绍到厂里去打杂，好歹也增加点收入。

三叔就是死活不同意，他说即使穷死也不让他的老婆出远门。三叔的心里是怕他老婆一旦走出这个村子，就会被人家拐走了，他又会成了没有老婆的男人呢。

直到前几年，镇上办了一家外企，三婶在那里负责打扫厕所和清扫厂房，这个活很多人不愿意干的，也就三婶无怨无悔在那边干了好几年了。她中午在厂子的食堂吃，早上上班和傍晚下班，都是三叔载着去接着回的，风雨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