蜕变

作者: 陕北大漠风 | 来源:发表于2024-03-12 15:16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本文为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十八岁的那一年,我中师毕业,被分配到一个乡村学校任教。我所在的学校很小,一排六个窑洞,有围墙,一个小门。总共就我们三个老师,大伟算是校长,涛子是教导主任兼财务,我是唯一的兵。学校总共有五十六个娃娃六个班三间教室,我们都是复式班的包班,每人包教两个班级的所有课程,每人占一孔窑洞作为办公室和宿舍。

    大伟是年前由民办教师转正的,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他高中毕业从农业社那会儿挣工分就开始教学当民请教师了,多少年了就这样半农半教,全凭妻子爱珍门里门外操持,勉强过着恓惶的光景。

    他始终坚信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一直为自己民教转正的事情坚持不懈奔波着,多少年来不知道给乡里的教干谭校长送了多少包的洋芋,绿豆、豆钱钱、粉条子、红塔山烟和长脖子西凤酒也没少拿下;羊克朗送了往少说也有五六个了。

    命运总是这样地捉弄人,怎奈每年都是名额有限,转正几回都是被别人以违反计划生育政策告下来的,直到持有民办教师任用证的大部分转完了他才转正,终于从一个农民变成了吃上商品粮的公家人了,他们这是县里的最后一批了,听说有人连一天学也没教过,只是买了人死了的任用证,文教局找个人托关系使点钱,把名字一涂改了再造一份假档案也能转,就连小镇后街上卖面的胖子马四都转正成公派教师了。

    转正后的大伟不止一次自豪的对人说道“我终于可以彻底洗掉粘在脑门上的那层土了!”意思是从今以后,他就是正儿八经的吃皇粮的公家人了。他是妻子爱珍嫂子是典型的家庭妇女,原来在家里养猪喂羊种地生孩子,吃了不少苦,岁月的沧桑让她看起来和实际年龄差很多,也就是很老面。她在学校给我们做饭兼顾照看幼儿班,家常农家饭做得很好,几个月我胖了二三十斤,我常常和她开玩笑假装埋怨她把我吃成猪了。

    涛子是顶他爸爸进来的,他从小调皮捣蛋,初中没毕业就辍学在家。他父亲是邮递员,骑自行车送报纸的路上连车子带人跌下崖殁了,算是工亡,他顶了父亲的职。这人光棍一条,爱喝酒,用他的话说,“一个人吃饱,全家人不饿。”“啤的辣都行,红的白的均可”,“哪一年也不喝上它个一大瓮!”他说的瓮就是能装下一石粮食的山西烧的青龙大瓮。周末的他常醉着了,平时晚上一个人也喝酒。他常说,人说话不如羊说话,他不知道找了教育专干多少次,想让把他从山上学校调下来,说山上放学就剩他一人,晚上黑老鸹叫的怕得他不敢住。每次谭校长都是态度和蔼地接待他,都是鼓励打气,告诉他好好工作,待后再研究。

    直到有一天他得到高人指点,他在年前腊月里狠心杀了个胖个处处的三羊羯子趁黑扛到谭校长家撂下,正月里就接到教委通知,他被调到山下这所学校来了。所以他总结概括:“他娘的,活人说话屁不顶,不如死羊说话管用。”

    这一天,下午我们三人各搬一把椅子,把作业抱在窗台上,享受着温暖的阳光,一边改作业一边说笑闲谈,正当大伟给我讲当年他某一年一学期下来挣了二一块钱就奢侈的花十八元买了一个狄龙布衫的辉煌往事的时候。

    我一抬头透过学校大门的铁栅栏,看到正对着的桥头上走过来一个女人,一袭鹅黄色风衣,长头发大波浪,挎个长带子的黑色小包,朝着这边走来。大伟也看到了,猛的从椅子上挪开屁股,一式站起来,僵在那里,就这样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女人径直朝他们走来。

    “老同学,好久不见,不认得我了?”她朝大伟伸出了手,大伟唯唯诺诺,双手搓着,似乎不敢大胆自然的去接应这双白皙纤细的妙手,迟疑几秒后才从嘴缝里挤出“好久不见”几个字。女人用眼睛扫了一下我们点头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大伟把女人接应进他办公室招待去了,不时地传出开心的笑声。

    一旁的涛子告诉我说,这女人叫胡梦蝶,是邻村大伟高中时候的同班同学,也是恋人,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把大伟甩了,听说是远嫁到煤城找了一个老板,也有人说是做了老板的三儿,一切都是传说,又都不是亲眼所见,具体真实情况无人知晓。

    自从这天后,我们发现大伟像是变了一个人,总是神神秘秘,不时哼着小调,头发总是梳的顺顺的大背头,并且上着发乳,一丝一丝的,皮鞋总是擦的锃亮。下午也不在和我们一起打扑克喝酒,常常是哼着小调骑着红旗车子脚一蹬一溜烟不知所踪。

    这天晚上,我洗完脚,插上门闩,刚准备睡觉,听见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啪啪”拍门板的声音,是大伟的大女儿文文的声音:“老师,快点开门,去救救我妈妈!我爸爸正在打我妈呢!”

    我也顾不了许多,赶紧赤脚片子拖拉上鞋就往出走。听见窑里传出“你把我打死算了,我不走,我撂不下娃娃们!”我推门,门从里面关上了,我只得爬上窗子,看到爱珍嫂子披头散发,头朝着下炕角,大伟骑在她身上,抡起拳头砸在嫂子肩膀上。另外的两个小孩子蜷缩在一起,被这阵仗吓坏了,就那样眼巴巴的瞅着,掩着嘴巴哭泣。

    我从天窗翻进去, 一把将大伟拉开,然后打开门,看到杂面叶和面倒下半锅台,瓷盆子被打成了八疙瘩,作业本散落了一脚地。这个时候,嫂子才敢大声哭出来。我拉着大伟到我宿舍,他边走边骂骂咧咧,“那天老子往死里做你呀!”

    那一天我无论怎么问他终究也没有给我说为什么打嫂子,只是一个人默默地抽烟。没几天很快就放暑假了,我参加县里的选调考试考走了,再也没有回到学校。后来听涛子老师说大伟不上班了,他家里闹腾了好长时间,打得让婆姨要离婚了,但是无论他怎么折腾婆姨死也不同意,他就撇下婆姨娃娃和初恋胡梦蝶山南海北鬼混去了。再后来,我还是听涛子给我说大伟举家搬到煤城去了,住个两层楼,他和胡梦蝶住在二楼,妻子和孩子住在一楼,伺候着他们,我将信将疑。自此之后,再也没有听过关于大伟的任何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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