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

作者: 栖洲 | 来源:发表于2020-05-04 13:57 被阅读0次

    01

    一架小三轮货车停在凹凸不平的泥土路旁,一人站在 车上,一人站在车下,一个在往上递着货物,一个在上面接着。

    “诶!小心!”突然一个圆盘从包装不严的纸箱里漏出来,借着力,开始在路上歪歪扭扭、蹦蹦跳跳地快速滚去。而泥土路的旁边正是一块种着稻子的水田。

    那人赶紧放下东西去追,可那小东西竟跑得如此快。正在此时,前面出现了一个穿着蓝布衣衫的中年大叔,正在朝这边走来,正好堵住了圆盘的去路。

    小伙未看清来人是谁,情急之下只管喊“大爷!帮我拦一下!”

    那位大爷仿佛没有听到小伙的喊声,漠然地让圆盘从他脚步滚过,然后斜斜地直冲田地而去,“叭唧”一声,溅出了几滴带泥的水花,压垮了几束稻子。

    小伙震惊地看着圆盘滚入水田,然后转眼带着怒意看向那位大爷,原来是卢根。知道了来人后,震惊没了,更多了怒意和不屑。小伙瞪了卢根一眼,只好脱掉鞋子,挽起裤脚,下田去把圆盘捞上来。

    而这位卢山大爷仍旧面不改色,背着手一踱一踱地往前走,走到了小货车旁的时候,车上的人没好气地说道“我当是谁这么冷眼旁观呢,原来是我们卢跟叔啊!也对,这种事除了根叔也没人做得出来。也亏我们卢根叔还是部队里出来的,是部队没教好啊,还是这做人有问题啊?”

    卢根眯着眼瞄了那人一眼,哼了一声,略过他,径直走向他那破败的瓦房。

    众人痛恨他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更痛恨他对别人的评价漠不关心。因为这样他们无法用高尚的道德来使那个老头感到愧疚羞耻。那个老头是没有心的,他怎么会知道廉耻呢?人们认为他是最无赖的流氓!

    卢根的家是村里最破旧的老式瓦房,这么多年,村里的其他人在外面打工的,找到钱都陆陆续续地修起了用钢筋水泥造的两层平房,房子外面贴上了各种颜色的亮堂堂的瓷砖。

    而卢根的旧瓦房只因为屋顶漏水,换过一次瓦片。墙面就是砖头外面刷了一白一灰的漆。它也有两层楼,只不过卢根老光棍一个,他一个人住。多余的房间都布满灰尘废弃了。第二层有一个小小的阳台,栏杆是水泥加钢筋修成的。因为年代太久远,水泥都一块一块脱落了,露出了生锈的钢筋。像猪肉摊前挂出的骨头,旁边稀稀落落地吊着几块肉在晃动。

    这个房子与周围颜色鲜艳的大房子显得格格不入,以至于人们远在河对岸一眼看到的不是其他房子,反而是这幢矮小发灰的房子。

    村里的人当然嘲笑卢根,他们没有为他感到同情,反而是觉得他罪有应得。至于你说卢根到底犯了什么罪?似乎也没犯什么大罪。但是他那冷漠自私的态度让人生厌,他从不帮助别人。

    卢根慢悠悠走向自己的房子,传来了几个小孩用刻意的朗诵腔调念书的声音,他们一句接着一句。

    “我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地为人民服务中去!”

    “幸福在于为别人而活——列夫托尔斯泰”

    “自己活着是为了使别人过得更好。——雷锋”

    “我们唯有献出生命,才能得到生命。——泰戈尔”

    卢根老头听到这些句子背后发热,一瞬间汗水就像密密麻麻的蚂蚁从微小的毛孔里挤出来。热意一直从背后蔓延到他的耳根,他的两个耳朵都红得发烫。

    卢根感到十分恼怒,他气冲冲地走到小孩跟前,一把夺过小孩手里旧得发黄,脱线的本子,由于太过用力,还飞出来几张写满字的纸,他凶巴巴地骂道“个老子的小兔崽子,谁准你们看别人的东西了?都赶快滚!下次我再看到你们,你信不信老子抽手就打得你们叫娘?”说着还挥起手,做出要打人的样子“还不快走!”

    小孩子们一溜烟地跑得飞快,但并没有对卢根的话表现出多少畏惧。他们跑了几步还停下来,回头朝卢根“略略略”地吐舌头以示挑衅。

    这时卢根便做状往前追赶几步,小孩子便头也不回地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喊“太阳之所以伟大,在于它永远在消耗自己!”随后便是一阵笑声“哈哈哈哈哈”地传到卢根耳边。

    卢根气愤地回头,去捡那几张飞落的纸。这些话都是他当兵时记在日记本上的。自从他退伍过后就很少写日记了,渐渐地他把这本日记本搞丢了。

    昨天他闲来无事的时候收拾东西,把家里没用的东西都打包丢了出来,没想到这个日记本夹杂在其中,被几个毛小孩子找了出来。

    晚上,卢根把日记本摊开在桌上,他找来一瓶胶水,在昏暗发黄的灯光下,一页一页将脱落的纸张小心细致地粘贴回去。

    纸张没有多少,但他做了很久,直到半夜,他的脖子僵硬发疼,才停下来开始静心地看着纸上的字。

    那些用蓝墨水写下的字密密麻麻,都有些褪色了。卢根看着它们,满满地恍如隔世之感,他感到既陌生又熟悉,这些字不像是他写下的,但的确又是他写下的。


    02

    二十几年前,24岁的卢根刚刚从部队退伍回来,一时没有找到工作便赋闲在家。他和父母和小两岁的弟弟卢山住在一起。

    父亲是乡里小有名气的兽医,对母猪配种的问题颇有一手。卢山没读完中学就辍学了,他学不进去,但偏爱跟着父亲跑来跑去。他一心想着就算不读书把父亲的手艺学到也可以养活自己。

    那时候乡里家家户户都养着几头猪,所以有这门手艺还是能赚几个小钱。

    卢山赚钱但更爱花钱,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钱,去镇上瞎逛一阵就可以花光。他在镇上结识了卖农作物种子一家的女儿小琳。两人一开始就打得火热,没过多久就要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所以两个人都经常互相地往对方家里跑,双方家长们倒也是开明,都凭年轻人自己做主。

    这天卢山带小琳回家里来吃饭。午饭还没做好,卢山就带小琳去屋后面的林子里转悠。

    “来来来,让我亲一下!”两人走到寂静处,卢山就迫不及待地拉小琳坐下,想要亲热一番。

    小琳不顺他的意,在卢山的怀里挣扎“哎,不要,你走开啦!”

    女人的指尖不断地在年轻男子的胸膛上划过,留下一道道红印又转瞬即逝。小琳反抗的动作刺激着卢山亢奋的神经,年轻气盛的人怎么会说停下就停下呢?

    他一个劲地往小琳的脸上凑,他的嘴不停地撞在小琳的脸上、脖子上。

    “卢山!我们还没结婚呢!”一瞬间小琳好像真的有点生气,低吼了一声。

    卢山停了下来,看着小琳,急切地抓住她的手,对她说“那我们就马上结婚!我等会儿回去就跟我爸妈说!”

    “你爱我吗?”小琳问他。

    卢山使劲点头。

    “你这么想跟我结婚?”

    “想!当然想了!我每天晚上做梦都想跟你结婚!”卢山毫不犹豫地答道。

    “和我结婚可是有条件的。”小琳轻挑了眉看向卢山。

    “什么条件?”

    “如果我跟你结婚,我可不会搬来这里住,我要住在镇上。”

    “这…我们家在镇上没房子啊。”卢山有点为难。

    “没房子叫你父母买啊。我就不信你父母这么多年没给你哥俩攒下个结婚买房的钱。”

    “可是如果我结婚在镇上买房的话,对我大哥来说不公平。我们家现在还真拿不出买两套房子的钱。”

    “我们两个结婚,你和你大哥就得分家。把村里这老房子留给你大哥不就行了吗?反正他现在又没处对象。”

    小琳见卢山没有吭声回答,又说“我们在镇上买房后,我同意让你爸妈搬来和我们一起住。我可以叫我爸在他的小门店里给你爸搭一小块地方,这样你爸那手艺到了镇上也能赚钱。”

    卢山皱着眉“可是家里的地怎么办?我靠什么赚钱呢?”

    “说你笨就是笨啊!叫你们住镇上又不是不让你们出去跑了。你不是有小三轮吗?你可以开着三轮带你爸出去赚钱啊!况且镇上的人流量还大些,说不定能赚更多钱咧。再说你看看现在还有几个人在种地?我看你爸这一行也做不长久,趁早你得重新找个事干。镇上工作这么多,你还愁你找不到饭吃?”

    卢山仍旧摇摆不定,这件事太大了,他一个人做不了主。况且这样对哥太不公平了,说是分家,这样做是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就给哥留下了一幢旧房子和几块田,他又怎么会同意呢?

    小琳见着卢山仍在犹豫,她伸出手指在卢山的肚子上画圈,一边画圈,一边点点向下,带着几分幽怨“怎么?你不想和我结婚了?”

    卢山头皮发麻,他的每个毛孔都感受着小琳的动作,他靠近小琳的耳边说“想,怎么不想!我每天都想结婚,然后要你!”

    “呸!不知羞耻!”小琳的手软软地扶在卢山的胸膛上,想要推开他,却没有力气。

    卢山在她耳边低哼着,在乞求。小琳终于扬起洁白光滑的颈,算是同意了。卢山把头埋进小琳的胸间,隔着布料啃咬,一双手钻进衣服胡乱地摸来摸去。

    正在意乱情迷间,卢根在外面大喊“山!回来吃饭了!”

    两人被吓得立刻分开,像两个黏在一起的牛皮糖,扯出丝丝线线。

    “妈的!老子一会儿就去跟爸说我要和你结婚!”卢山一手锤在旁边的竹子上。

    小琳整理好自己站起来,“好了,快回去!”

    卢山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略微尴尬的干咳一声,喊道“知道了!来了!”说着便拉着小琳一起下去了。

    吃完午饭后,卢山把小琳送回镇上,回家后就和父母摊了牌,他要结婚,他简直一刻也等不了了!

    这天晚上,一家四口面面相对坐在一起。卢山有些心虚地沉着头,不敢看向哥哥。

    父亲到底还是先开了口“根儿啊,你看你弟弟现在要结婚了。女方要求要分家,让你弟在镇上去买房子,我们家这情况,你也知道…”

    父亲一开口,卢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家里的钱都要用来给弟弟结婚了,没有多少可以留给他了。卢根不在意这钱财,他有手有脚,在部队受过很好的训练,力气大,他相信可以凭自己的能力赚钱。弟弟要结婚了,这是喜事,当大哥的怎么能只顾自己呢。他理所应当要让着弟弟的,于是他说“我明白,爸爸。弟娃要结婚是我们卢家的喜事啊!我这个当大哥的还得给弟弟包一个大红包呢!你们尽管给小山办一个风风光光地婚事!”

    卢父生怕卢根说的是气话,他还补充道“你放心,分家以后,就由你弟来负责我和你妈的养老,不麻烦你。”

    “欸,爸爸你怎么这样说呢?你养我长大,我养你到老这是做儿子的本分。照顾你和妈妈是我们兄弟两个人的事!”

    卢山见着哥哥的样子,试探地问了一句“哥,你不会不高兴吧?”

    “傻小子!想什么呢!我真不在意这些,你只顾去结婚就是!”卢根一把拍在弟弟的肩膀上。

    卢山暗自松了一口气,本以为十分困难的事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办通了。太好了,他终于可以和小琳结婚了!

    就这样,卢家父母出钱,女方还补贴了一点,在镇上买了个三室一厅的房子。卢山和小琳结婚了,卢家父母等着田里的稻子收割卖完,也搬去了镇上。

    卢根一个人住在那幢旧房子里,没过多久,他找到了工作,也离开了那幢瓦房。


    03

    卢根找到的工作是部队一起退伍的战友介绍的,他帮别人开到东莞的长途客车。两个司机轮番开,差不多一天多就可以到。然后到了广东下客又马上上客,偶尔会停歇一阵。总之卢根一个星期差不多有五天在路上,每周会留下2天多时间休息。太忙的时候甚至没有休息的时间。那时候还没有高铁之类的东西,飞机票、火车票对于很多去广东打工的人来说太贵,所以很多人会乘汽车。在大家都一个劲往东南沿海地方赚钱的时候,带起了长途客运的发展。

    卢根的工资虽然不高,但是他用得少,每个月多多少少还能攒下些钱来。

    这一次他们在东莞停了两天,休息。几个司机在屋内抽烟打牌。

    “我说哥几个,要不然今晚上去KTV唱个歌放松放松?”一人不经意地说道。

    其余几个人相互瞟了瞟,轻笑着道“可以啊,一起去。”

    卢根全然不在意,回答“我不会唱歌,你们去吧!”

    一人笑出来了声,抢过卢根手里的牌,放下“根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唱歌这件事,唱一次就会了!不行,今天你可必须去,我们哥几个抬也要把你抬去。你们说是不是?”

    卢根感到莫名其妙,连连摆手“我真不会唱歌!”

    “哎呀!走哟!攒几个钱还不能让自己乐呵乐呵那就是白赚!”几个人起着哄,把卢根塞进了出租车。

    卢根到了地方之后,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

    他们到了一个狭窄的街道,两旁全是一些店铺。花花绿绿的闪光灯牌到处都是,空中也连着些彩线,上面挂着一个一个的招牌,上面写着“成人用品”四个字。

    路旁的人有很多,有丰乳翘臀的女人,也有汗流浃背的男人。每个店门前都堆了一些垃圾,随处可见空空的酒瓶。整个街道混杂着烟草味和各式各样的香水味,很浓,有些刺鼻。

    卢根脸红心跳,他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呢?同伴们都下车了,他还待在车里不肯出来。朋友将他拉了出来,嘲笑他“不是吧根哥,还真是第一次来啊?没事儿,兄弟我一定给你安排妥当!”

    他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穿过一个昏暗的街道,进入一家破旧的旅店,踏上狭窄的螺旋楼道,然后在嘻闹声中被推入了一个房间。

    卢根身体发烫,他坐在床上又站起,然后又在房间里焦急地踱步。

    每个男人都会有那样的心思,况且卢根这么大个人了,还没牵过女人的手讷!他也想,他怎么不想!说实话,他现在感到隐隐激动。

    但是他怎么可以来这种地方呢,还亏他是在部队里当过兵的人呀!

    丢人!卢根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大耳巴子,他还是决定要走了。正当他准备要走的时候,门锁动了,卢根吓了一跳,进来了一个带着金色假发,画着浓妆的小巧女人。

    女人看了他一眼,把门关上了,“先生,你的朋友叫我来的。”

    “我…”卢根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女人轻车架熟的把包随意放在桌子上,拿着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卢根僵硬地站着,看着女人的一举一动。

    女人喝光了一瓶水,转身一扭一扭地向卢根走来,伸手扶在他的身上,女人的唇带着湿意,在芦根的脖子上磨蹭,一只手用指甲轻轻刮着他的后颈“那么,我们开始么,先生。”卢根说不出话,喘着粗气,把脸侧向一边。

    女人把卢根一步一步推到床上,让他坐下。双手抚过他的大腿,然后将它们分开。女人跪在他的跨前,抬起眼直勾勾地从底下看他。她一点一点解开卢根的皮带,正当她伸手要探进去的时候,卢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你多大了?”卢根问她。

    女人勾嘴一笑“16”

    “16?!”卢根赶紧扯上裤子,推开女人,“你,你还没有成年啊!怎么会做这种事?”

    女人站起身来,去包里找了根烟点燃抽了一口,她靠在墙上,满不在意地说“哪种事?先生。”

    “你不是本地人,你这么小谁带你出来的?你做这种事,你,你家里人呢?”

    “嗬!”女人轻笑一声“家里人?我父母都死了,14岁就一个人住在山里,没人管我!我来这里才找到一口饭吃,这是我的工作,先生!”

    卢根红着脸不说话。

    女人很快就抽完一根烟,有些不耐烦,开口问道“喂,你到底做不做。不做的话还得去接下一单!”

    “你一晚上不止接一个人?”

    “你以为呢先生,我们看的是钱,不是人。”女人见着卢根这个样子,灭了烟,准备走了。

    “等等!”卢根叫住她。

    “哼!”女人不屑地笑了一声,走过来,又准备伸手。

    “不不,不是!”卢根制止了她。他从包里拿出钱包,拿出几百块钱,给女人“这些钱给你,你今晚上就不要出去了,那个,好好睡一觉吧……”

    女人玩味地接过卢根的钱,数了数,撇撇嘴“嗯~先生,这连我一晚上的一半都不到呢~”

    卢根红着脸把钱包里所有的现金都拿出来,塞进女人的手里,站起身来“这是我全部的钱了,这下总够了吧?”

    女人看着手里的钱,有些愕然“你是有病吧,大叔!”

    卢根不回答,穿好裤子,走到门口,又觉得不放心,回过头来,告诉女人“我这是买了你这个晚上的睡眠。这是你的工作,你要讲信用!”

    女人觉得不可思议,有些好笑地耸了耸肩。

    卢根关上门走了出来,他站在这个街道上,看着那些衣着暴露站在路边与路人勾搭的女人,她们很年轻,她们也很衰老。

    一瞬间,卢根突然感到茫然无措。他出神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另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叫醒了他。

    卢根摇摇头,一个人走了。他没有钱,只能一个人走回去。


    04

    每当将近春节的时候是卢根他们最忙的时候,老板总是想拼了命的不断发车,当然拼的不是他的命是司机们的命,最好司机们不用休息才好。老板总是想在一段时间内赚更多更多的钱。

    临近年末,本该发的工资却迟迟没有发下来。众人打电话到财务部去问,人家说是老板有意压着,不让发下来的。

    隔天,老板叫本该轮休的司机们去开会,他客客气气地讲了几句,意思是春节生意这么火爆,公司准备再多发几趟车,希望司机们可以不要休息都来加班。价钱还是按原来一趟的价格算,但是伙食要司机们自己包了。

    大家都听着默不作声。

    “大家都没意见吧?嗯,那暂时先这样啊!”等到老板走后,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妈的!凭什么啊?他扣着工资不发就是想逼我们啊!”

    “不加钱就算了,伙食都还要自己出钱了,这算什么事啊!”

    “这件事不行,绝对不行!我们必须得抗议!”

    大家都觉得要反抗,可当选谁去说的时候,原来吼得最凶的人反而一个二个噤了声。大家相互观望、相互试探。枪打出头鸟的故事大家都知道,没有人想当那只鸟。我们只想得到好处,但却不想出头。

    “根哥,要不你去吧。你部队里出来的,人高马大,他肯定不敢动你。”不知道谁提出来了这个建议。

    一有人点火,众人就开始煽风“是呀,根哥。要不你就代大家去跟老板说一说,大家都相信你!”

    卢根也感到大家把自己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他有这个责任去帮大家说一说,他这么做都是为了这个集体好,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应承下来。

    等到临行前再开会的时候,卢根一个人站出来提了反对“我认为你应该先把工资给大家发下来;再者我们这叫做春节加班,是要算加班费的吧!伙食也得包,以前都是公司出现在怎么公司不出了呢?我们也是有权利的,你不加钱,那我们就不去!我们还可以把你告到工会去!”

    老板听了暴跳如雷,指着卢根的鼻子骂“好!好!你不去哈!你自己说的不去,你明天就给我把离职手续办了,你不去总有人要去,别把位置给我占着了!”

    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了,就没有收回的道理。卢根头也不回地走出会议室“离职就离职!”

    结果是什么呢,工资发了,钱也加了,卢根也被迫辞职了。他真成了那只被打的出头鸟了。

    他隔天去办了离职,领了最后的薪水。然后去看了看兄弟们。兄弟们表示很遗憾,但是他们也无能为力,他们也要生活。

    卢根觉得没什么,他很高兴为大家做了一件事,他年轻,总还会找到工作的。实在不行就回老家种田去。

    等到他走的时候,他听到有几个人在悄悄说话“这人不是傻帽吗?二百五一个!”

    “你听他说那话还要告到工会里哈哈哈!”

    卢根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离职的不甘与愤恨涌了出来,他发誓他再也不会这么愚蠢去当一只出头鸟了!

    真是太蠢了!谁会在意那只出头鸟!


    05

    卢根不得已又回到了乡里的旧瓦房,他又一次失职在家。

    回到家没多久,卢山就打电话来说父亲出去的时候摔到脑袋了,现在在医院昏迷不醒。

    卢根火急火燎地赶去医院,质问他说弟弟“好好的怎么会摔倒呢?”

    弟弟回答“爸爸去乡里给猪看病,回来的路上不小心从田埂上摔了下来。”

    “爸爸这么大年纪了你还让他一个人去?家里的三轮车呢?你怎么不送他?”

    卢山支吾着“我…我怎么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嘛!”

    “现在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现在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会醒。要么在医院输着氧气吊着,要么…”

    “要么怎样?”

    “要么自己把人弄回家…”

    “荒唐!”卢根气极了。

    “那哥,你说怎么办吗?”卢山有些害怕。

    “让爸爸在医院住着,给爸爸治病!我就不信爸爸醒不过来!”

    “治病当然得治了,可是这一天的住院费就要多少钱哥你也不想想。我们两家有多少钱拿得出来啊?”站在一旁的小琳发话了。

    “你什么意思?你意思是拔掉氧气把爸带回家等死吗?”卢根头一次对这个弟媳用这么重的语气说话。

    “诶哥,小琳她不是这个意思!”卢山替小琳说话“只是…只是你想想现在你也失业了,我也找不到几个钱,家里还有孩子…我们是真没钱啊……”

    “你就不想管了?”卢根看着自己的弟弟,满满的失望。

    “没说不管…只是…只是…”卢山回避着哥哥的眼睛,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不是我说的是医生说的,这人不知道醒不醒得过来呢!在医院,弄回家,在哪死不一样…”小琳在一旁嘀咕道。

    “砰!”卢根挥手一拳将卢山打倒在地。卢山捂着脸,震惊地看着哥哥。

    “欸!你怎么打人阿!”小琳尖叫着,跑过去扶起卢山。

    “呸!窝囊!”卢根淬了卢山一口,骂道,“你们不管,我管!亏爸爸从前对你们这么好!简直是白眼狼!”

    “哥,我们没说不管!”

    “那好,管!要么你们就拿钱,要么你们把人弄回去,欸,但是别带回我那里,带回你们家里去,你们自己好好供着!”

    卢山夫妇又不吭声了。

    “唉,他管就让他管,省了我们的麻烦。我们走!”小琳在一旁低声道。

    卢山起初还不肯走,被小琳硬拉了几下“走呀!走!”

    卢山才说道“哥,那我们走了。”

    “滚!”卢根恨不得亲手将他们赶出去。

    就这样,卢根承担起了照顾父亲的一切。他存折里面的钱一笔一笔地取出来,他开始打好几份零工,白天夜里连轴转。他也尝试找朋友借钱,但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卢根的心里一点一点发凉,但他没有时间去绝望,他要工作,一直不停的工作。他是一只牛,吃进去的是草,却要在他身上榨出无数的奶和血来。

    在这个档口,李子找到了他。李子以前和他一起开车,现在也不干了,现在在帮别人卖什么化妆品,据说赚了不少钱。

    卢根看得出来李子赚了钱,他穿着西装带着金表。他以为可以找李子借点钱,毕竟自己曾经也帮过他不少。

    “李子,你看你现在也发达了。我还是这个怂样,我爸也病了,你看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钱…”

    “欸,根哥,我们兄弟不用说这些。”李子递给卢根一杯啤酒“这钱我要是有我肯定借给你!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现在我手里也没有现钱,我的钱全投到了化妆品上面啊。”

    “没事。”卢根干了一杯酒,又倒了一杯。

    “不过我有一个机会可以让你短时间赚到现钱。”李子接着说。

    “什么机会?”卢根感到兴奋。

    “是这样的,我手里还有一个经销我们品牌化妆品的名额。只有你稍稍地投一些钱,你就是我们化妆品公司的经销商,我们公司会给你一批货,把这些一卖就是大钱啊!”

    “啊—”卢根听起来有些不妥“那还不是要我自己找人去买,那得花多少时间啊?我可等不了!算了算了!”

    “我手上刚好有一个客户要买。这样吧,只要你投钱兄弟我帮你卖怎么样?”

    “哪有这么好的事。”卢根半信半疑。

    “我当你是我兄弟嘛!你看你现在这么需要用钱。”

    “那需要投多少钱?”

    “你能投多少吧。”

    “我最多只能拿出一万块钱。”

    “好一万就一万!一万起步,三万保底!”

    “好!”两人达成了协议,卢根把一万块钱转给了李子。剩下的只要等着李子打钱回来就行了。

    过了半月的时候,卢根打电话过去问,李子说他已经卖完一半了,剩下的很快了。卢根很高兴,觉得马上就可以有钱了。

    等到一个月的时候,卢根实在等不了了,他已经没有钱可以支付父亲每日的医疗费了。他再次打电话过去,那边却没有人接了。卢根一连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的时候,卢根明白了,他被人骗了,去他妈的混蛋!

    一个星期以后,父亲永久地沉睡过去,他再也没法醒来。

    卢根埋葬了父亲,从那以后他一贫如洗,他心如死灰。一颗鲜活的心就是这样式微下来的。

    他住在老瓦房里,种着几块地生活,直到现在。


    06

    “救命!救命!谁会游泳!快来人啊!”

    卢根大爷像往常一样背着手在乡间的路上散步,他走到一片鱼塘的时候,听到了呼救声。

    一个小孩在那里大叫着,是捡他日记的那个孩子。

    鱼塘里扑腾着水花,有人掉进里面去了!

    小孩见着有大人走过来,抓到了希望,他跑过来,抓住卢根“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

    “别担心,我会救他的!”卢根见着情况紧急,来到鱼塘边纵身跳入水中。卢根游到孩子身边,发现他已经没有多少意识,他拉住孩子,慢慢地将他往回带。

    快要到岸边的时候,卢根突然感到自己左腿一抽,我日他妈的!卢根心里暗骂。

    “快救他!”卢根顾不得左腿的痉挛,他游不动了,只能尽力将孩子推向岸边,他朝人喊道“快救他!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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