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心路浅漾 | 来源:发表于2023-09-12 16:50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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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图侵删)

那天的日升日落和平时一样,规矩而刻板,那件事的来临也毫无征兆,一夜之间,颠覆了阿芒的人生。

那天,阿芒是晚上7点40离开的家,离开前他和妻子陈静吵了几句,矛盾点依旧是回不回国的事,近期被他们夫妻俩翻烂了的话题。阿芒是国家奖学金留学,专业是基因工程方向。国内时,他就是该专业的领头人,可惜一项研究,研究了好几年,思维无论怎么推理都是对的,但就是出不来结果。为了打破这种瓶颈,学校让出国留学,意在改变环境转换思维僵局。眼看着归国的日期到了,妻子陈静却冒出了留下来的念头。阿芒的儿子五岁了,三年来被熏陶成一个小洋鬼子。

其实,自从过年以来,阿芒的心情就不太好,国外好几家科研机构都向他伸出绿枝,学校也找他几次谈话,希望他留下来,他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了,从此他的一切都不顺利了,做实验刚拿出的培养液被别人不小心碰翻了,脱衣服迟点被无意关在了实验室,研究室聚餐每人通知他,他申请的经费迟迟到不了位……但他想想回国在望,好像一切都没没那么难忍了。

今天临离开学校时,这段时间一直无视他的教授竟然喜眯眯地,主动热气地跟他打招呼,他愣了三秒才回应,看着被教授摇过的手,摸不着头脑。迎面而来的同窗托马斯也是一副很热络的劲,拍了一下他的肩,挑了挑眉毛邀请道,兄弟一起去喝杯,他纳闷中拒绝了。回到家,陈静也很反常,迅速把几张纸掩盖住,表情不自然地问,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实验做完了,看看没事了,就提前走了几分钟。那我去做饭。说着拿着一叠纸走了。

吃过饭,阿芒来到书房找本书,那本书是个孤本,他找了好久才在不起眼的一个旮旯小书店找到,用去了他半个月的生活费,回国可不能拉下。拿到书,他用纸巾小心地擦拭了封面的浮尘,准备出书房时看见陈静的电脑下压着的纸张露出参差不齐的边角。可能科研人员都这样,阿芒有很厉害的强迫症,入目的东西都必须摆放整齐,就像做实验一样,乱来总会出意外。抽出纸张,瞟了一眼,阿芒的血液直冲头顶,他攥着纸张快速到了陈静跟前,陈静正在收拾厨房。你……你……竟然做这种事?阿芒的手哆嗦着。

看着阿芒手里的文件,陈静也不隐瞒了,说,米国有什么不好?出来三年了,小宝都五岁了,你还适应不了吗?不是为了我,为了小宝,你也应该想想,国内有多少人挤破脑袋想把孩子送出国,这几年你为啥一直受排挤,还不是你自己的选择。前天你教授找我了,让我想办法让你留下,绿卡他来办?反正申请已经递交了?你不知道我是国家公费留学吗?临走时老校长的话你忘了?国家的人才很多,少你一个人会咋样?咱们家呢?小宝的教育呢?你怎么可以模仿我签字?都是被你逼的。你……你……阿芒甩了门出去了,平生第一次摔门。

沿着街边,阿芒没有目的地往前走着。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雨,细密的雨幕下,霓虹的光晕似是被雨水泡发,点点坠在路边商店玻璃上的水珠里,水珠相互碰撞,颗颗滑落,但都与他无关,他的心里堵了铅块。须臾,他拐进街边的商店买了一包烟,笨拙地点燃,盯着看了好久,直到烟有了熄灭的倾向,他才抬起手,将指间的烟放入口中抽了一口,苦涩,他学着别人,让烟雾从鼻腔喷薄而出,随风四散……

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也不知走了多少路,当他停下脚步时,眼前是陌生的街景,路旁的大排档都没几个人了。他坐在最近的一张桌子上,招来酒保,开始喝酒,辛辣的白酒顺着喉咙燃烧到胃里,他终于让大脑不在想:留下来……回国……小宝……绿卡……老校长的谆谆话语……陈静流泪咆哮的脸……

第二天起来,阿芒趴在那张大排档的桌子上,有点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思维空白,停了一会,他环顾四周,整个大排档就他一人,空落落的,像丧失家园的落魄犬。他摸出手机想看看时间,手机里有数不清的未接来电,都是陈静的。让你急,让你偷偷签字。阿芒有了丝报复的小快感。须臾,又自问不会出什么事吧?不会,就一晚上会出什么事。他整理整理了压皱的衣服,伸伸懒腰,扭扭脖子向家的方向出发。

这些年来,阿芒从没夜不归宿过,但他不后悔,陈静出国前在一所大专院校任教,也属于有素质的人,竟然模仿笔迹申请绿卡,太过了。身旁急匆匆的人群,大多是留学生,赶着去学校,或者赶着去打工。阿芒很庆幸,国家给了他坚强的后盾,没让他为生存担心,让他的留学生活简单而充实。

国家是一定要回的。无论陈静怎样。这件事,回家就敲定。

阿芒的脚步快了,心也轻松了,好像近些天来从没有过的轻松。对着朝阳,他眯着眼睛,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出了一口长长的气,神清气爽,然后来到街角的早点部买了陈静和小宝喜欢吃的炸薯条。

不知不觉家门在望,远远看过去,家门口停着一辆火葬场的车,车边有不少人,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阿芒急了,匆匆跑过去。你咋才回来了……说话的这个人是沈溪,比阿芒早出国三年,如今已经有了绿卡。出国前,他与阿芒是一个学校的不同领域的同事,出国后才走近的。

他紧走几步,拖着阿芒就往家里带。只见陈静坐在地上抱着小宝,小宝像睡熟了一样一动不动,只是头向下耷拉着。阿芒慌了,手里的薯条摔在地上,七零八落。他跑上去。陈静的头发从耳朵边垂下一缕,乱七八糟地飘着,头顶的乱发东一缕,西一缕,好像经历了什么大磨难,整个人的状态很癫狂,她瞅了他一眼,目光淬了毒,恨不得把他活剥,片刻后用嘶哑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蹦字,你是杀死小宝的凶手。阿芒打了个哆嗦,白着脸呆了。

沈溪把阿芒拉到客厅一角,小声说,你怎么回事?干吗不接电话?小宝昨夜里发烧,陈静不会开车,你不知道吗?救护车来得迟了……阿芒傻了,眼泪不知什么流下来,湿了衣襟。现在是让陈静放手,先把小宝的衣服换了,火葬场的车已经等了好一会了。沈溪越说声音越低。

陈静抱着孩子,怎么也撒手,脸上的泪痕一条一条,眼神望着前方,空洞得让人不能直视。阿芒垂头坐在离陈静一米远的地方,垂眸静静看着,风还在呼呼地吹,许久许久,他晃着神色抬眸,目光辽远地看了看房外的夜色,须臾,长长地叹气,空气因子流窜的速度也懂事得慢了下来,一室的安静与压抑。

三天后,小宝永远留在了异国他乡,异国他乡成了夫妻俩的伤心地。

一个月后,阿芒回国了,陈静也回国了,陈静瘦得脱了形,巴掌大的脸上就一双深陷的大眼睛,阿芒瘦了十斤,走起来像竹竿。回来的第二天,阿芒去学校报到了,他和校长在会议室说了好久的话,月亮西斜了才回了家。

第三天,阿芒回家了,他带着陈静回老家了,西北边陲的一个小县城,阿芒的老家,也是陈静的老家。陈静和阿芒是同学,并且缘分很长,一起上同一所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同班同学,大学没有考进同一所大学,但是在同一座城市,毕业后,结婚很顺理成章,阿芒出国留学,陈静辞了上升期的工作同行。陈静已经成了阿芒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一周后,小城的父老乡亲发现风景最好的柳湖边开了一家书店,名字叫憩域。老板像个大学教授,架着一副金边眼镜,文质彬彬。老板娘脑子好像有些问题,总是一手拉着老板,一手摸着瘪瘪的肚子问,你说咱们的宝宝是男孩还是女孩?他或者她叫什么名字?老板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说,男孩,他叫福宝。每当这时,老板娘就会放开老板的手,默默坐在椅子上和肚子里的福宝交流。老板会一直看着老板娘,看着看着,眼眶红了。直到有人进门,他才会收藏好情绪,收拾好自己招待客人。他的招待与热情过分的小城商家不同,简单地问好后,退去一边,任由客人选择,选择多久都行,甚至看完一本书不买,他也不催促。慢慢的,喜欢书的,喜欢这份从容的人,越来越多。书店从早上八点开门到晚上六点,从没空闲过。尤其到了寒暑假,人群会把书店围得水泄不通,医学生居多,因为这家不大的书店竟然有许多前沿的科学专刊,关于遗传,关于基因……

憩域成了小城不一样的名片。

来憩域打卡的人越来越多,阿芒还是跟以前一样,迈进店门的顾客他会点头示意,然后掉头干自己的事,陈静继续一如既往问,肚里的宝宝是男孩还是女孩,他或她叫什么名字?

但细心的人还是发现了不一样,每个月憩域的门上都会出现一个小牌子“有事外出关门三天”,三天正好可以来去阿芒曾经工作的学校一趟。每个月,总会有人来找阿芒,有时候是一个人或者两个人,有时候又是一群人。当这些人来时,憩域后门出去直接上楼的阿芒家总会亮大半夜的灯。

邻居阿婆纠正人们的说法,不是有人来,阿芒家的灯才亮大半夜,他家的灯天天亮大半夜,偶尔还会看见阿芒在栏杆边望,穿着一身白大褂,特别合身特别精神。

腊月的一天,天气特别冷,小城早早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只能盯着电视机消磨时光,一条新闻引起了大家的讨论,“XX大学XX研究团队解析了抗病蛋白ZAR1多个状态复合物三维结构,阐明了抗病蛋白在发现病原细菌信号后,如何从静息状态迅速转变为激活状态的机制;在国际上率先发现植物抗病小体这一蛋白质机器,首次揭示了抗病蛋白作为一个分子开关,在细胞膜上控制植物防卫系统的机制。研究成果获得了国内外专家的高度评价,认为是植物免疫领域的里程碑事件,为设计广谱、持久的新型抗病蛋白,发展绿色农业奠定了关键理论基础。”

看着电视上的新闻,众人议论纷纷:XX大学就是阿芒曾经工作的大学……电视机里出现的研究者怎么看着那么像阿芒……常找阿芒的那个人也有……

第二天,好事的人一大早就到了憩域,阿芒还是戴着那副金丝边眼睛,还是那样文质彬彬,还是如以前一样对来者点点头,掉头干自己的事。在大家看不见的角度,阿芒把证书放进了抽屉最深处。

阳光正好,透过树枝给憩域种下不同形状的光影,一阵风拂过,阳光像水一样抚摸着憩域的大门和外墙,斑驳的光影在室内的地板上舞蹈,柳湖边的梅花开了,一室的清香……

(附:研究成果引用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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