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师父,师父,我会引蝶了。”
清脆悦耳,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的声音在幽静的溪谷中响起,伴随着身上银饰撞击的叮铃叮铃声,在这溪谷中谱写了一曲动听的歌曲。
旁边一位年轻女子,手执玉笛,宠溺的看着不远处,正被一群蝴蝶围绕,开心的笑着的女童。女子额头上有着一个独特的火莲形印记,红得妖艳,明眸皓齿,面容精致中多了一丝妩媚。一头青丝浅浅挽起,一支蝴蝶流苏,简单却又雅致,一身紫色衣裙点缀片片银片,这一身标准的苗疆打扮,更是衬得肤若凝脂,溪谷中的杜鹃花开成一片片,红艳艳的,却都没眼前的女子明媚动人。
传言五仙教教主曲素然生得倾国倾城,实乃人间绝色,只消一眼,就再也忘记不了。特别是额间莲形印记,更是增添了别样的风情。除了拥有无人能敌的美貌,一手蛊毒之术使得出神入化,总能杀人于无形,看似柔弱的女子,却有不少人成了她的手下亡魂,令人闻风丧胆,更甚者,提及色变。瞧着眼前的紫衣女子,与传说果然无异,眼波流转间便可摄人心魂。
“阿云,引蝶成蛊,幻化成灵蝶,是五仙教的基本功。灵蝶除了能救人,还能续命,有灵蝶就相当于有了两条命。”动听的声音幽幽地响起,闻者酥入骨髓。曲素然伸出手指,指尖上一只透明的灵蝶煽动翅膀,晶莹灵动,煞是好看。
“阿云,切不可将灵蝶弄丢了。”
“是,师傅。”
被唤作阿云的女童听得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乖巧的模样惹人心疼。
“走吧,该回家了。”
曲素然自然而然地伸手牵过阿云的手,沿着溪流,逆流而行,远处的村落在树林中若隐若现,村落中心最高的建筑便是五仙教的总坛,村中人影绰约,各自忙碌着。
“师父,那里有个人。”阿云指着不远处的浅滩,惊奇地叫出声,摆开曲素然的手朝着那边跑过去。
曲素然不紧不慢跟在阿云的身后,一副宁静淡然的样子,似是别人的生死与自己并无关系。
浅滩躺着的是一个穿着道袍的年轻男子,袖口和衣摆都点缀着黑色的线条,还有一个小小的黑白阴阳图标若隐若现。身下浅浅的血迹,快要被水流冲洗干净,大概是因为疼痛,紧锁着眉头,双眉间拧出一个川字。眉眼倒是生得俊俏,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显得异常的苍白,一头乌发散开,凌乱的铺在地面。
曲素然将修长的手指伸到男子鼻下探了探,还有微弱的气息流转,立马运功护住他的心脉,终归还是有救。叫来旁边的村民,一起将受伤的男子送回了总坛。
总坛门口,比人还高的四大圣兽在祭坛的四角安静的守着,四使站在圣兽的身边,精心的喂养着这些被苗疆人们视作神明的圣兽。
大长老白芊芊皱眉看着曲素然带回来的男子,欲言又止。
“大长老是不是想说,这人是中原人,还是自诩为正派人士的纯阳门派的人,救不得?”
“是,中原人一向与我们不合,恨不得将我们除之而后快,救了这人,我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白芊芊的担心不无道理,世人只知蛊毒能杀人于无形,所以这些年,中原人对于苗疆的忌惮越来越深,总觉得苗疆人都是无恶不作之人。
“无妨,这些年人也救了不少,从未期待过他们给予厚报,待此人伤好之后,就送他走吧。”曲素然眼中流露出一丝疲惫,中原人和苗疆的矛盾已经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两方的碰撞,每次都是伤亡惨重。
世人只知蛊毒能杀人,殊不知亦能救人。
曲素然耗费了不少心力去尽力诊治带回来的中原男子,看着灵蝶纷纷没入他的身体,感知一切没有异样才起身离开房间,吩咐侍女按时喂药。
男子的身体素质很强,两天后便悠悠转醒,看样子恢复得不错。他醒来的时候,正巧对上曲素然一双淡然的没有感情的紫色眸子,曲素然的相貌也在他心里激起了层层涟漪,这世间美丽的女子不少,却没有这异域的风情。
“你醒了,你的伤很重,还需要休养半月。”声音淡漠,带着悠悠凉意,完全不似当初跟阿云说话的那么动听。
“在下纯阳李忘尘,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李忘尘艰难地动了动嘴唇,牵动背上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想到那日奉师父之命,追杀江湖上逃亡恶人至悬崖边,却低估了亡命之徒的残忍和狡诈,不但集结了同伴,还偷袭将李忘尘重伤推下悬崖,原以为就此丧命,没想到会被人救起。
“你这伤没办法移动,我的侍女会照顾你的日常。”曲素然叹了一口气,还是淡淡的口吻,说完就转身离去了,只留下一个完美的背影。
2
李忘尘的伤好的很快,不到十天,便能下床走动。自李忘尘醒来之后,只见过曲素然两次,每次都是过来检查伤口,检查完就会离去,并无过多的交流。通过与侍女的接触,李忘尘终于明白救自己的人是五仙教的教主曲素然,知道的那一瞬间,李忘尘是震惊的,又很是愤怒,换做是谁救他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被所有中原人仇视的五仙教。
这一日,李忘尘早早就醒来了,窗外的天还没有大亮,月亮也没有隐去,还在院子树枝上挂着。李忘尘心里有些烦闷,这么久没有回去,也不知道门派里的情况怎么样了,师父一定会很担心自己。更忧心的是内心的挣扎与矛盾,纯阳门派,自诩为正义的化身,一直以来就以铲奸除恶为己任,可如今,见着身在五仙教总坛,不是来除恶的,反而是被一直以为的恶人救了,日后若是要敌对,该以何面目面对这些人。与此同时,还有曲素然妩媚的脸庞不时在脑海中闪过,虽然没什么交流,却对这个面冷心善的女子产生了些别样的情愫而不自知。
等侍女送来早餐,吃完走出房门,看着外面天气很好,便忍不住想出去走走。
五仙教总坛四周都是树木,很多建筑都建在树上,林间土地都种着药草或者是花草,走在其中,空气中都是芳香,长期生活在这种环境中,自然能身强体壮,延年益寿。
都说苗疆的人都是大恶之人,修炼邪术,残忍嗜血。可这些天,看到的,接触到的都是淳朴善良的人,难道一直以来对苗疆的认知都是错的吗?李忘尘看着林间三三两两劳作的人,对他露出友善的微笑,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多年的认知。
远处曲素然双手将玉笛放在唇边,轻轻地吹奏不知名的曲子,婉转动听,又带着丝丝落寞。身边是阿云与一群群蝴蝶的玩闹与嬉戏。看着这一幕,李忘尘有些呆了,曲素然绝美的侧颜深深地脑海里刻了下来。不知这女子到底有什么故事,曲子才这般落寞。
李忘尘慢悠悠地走过去,坐在离曲素然不远的地方的石头边坐下,一边听着曲子,一边闭上眼睛开始运功疗伤。曲素然的曲子虽然带着落寞,却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让人心情平静,对疗伤也有很大的作用。
一开始,曲素然就知道李忘尘的到来,曲子也是故意吹奏助他疗伤的。她很是佩服这个中原男子,伤那么重恢复却这般快,不出半月就能让他自行离开了吧。曲素然发现李忘尘不如她之间见过的中原男子那般,见着她要么知道她身份惧怕,要么就是好色,李忘尘的眼神除了一开始的惊艳,并没有其他的,便对他有了一丝好感。
在疗伤的日子里,李忘尘也会偶尔帮助村民做些杂事,倒给人留下了个好印象。连一向仇视中原人的大长老白芊芊见着他都能露出笑容了,这些都被曲素然看在眼里,原本打算他伤势好转便送走他的,如今却默认他留在总坛生活,没有提过半个有关送他离开的字。
转眼过去半年,李忘尘的伤早就好了,但是似乎忘记了离去,而曲素然也从一开始的冷漠不可接近,在慢慢的相处中也变得柔和了许多。闲时,两人饮茶看花,弹琴舞剑,下棋论道,倒也和谐。阿云在的时候,曲素然便柔声教导她练习功法,以及灵蝶的运用。李忘尘便呆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两师徒,画面和谐美好的不像话,正如一家三口的平凡小日子,曲素然看着他刚毅的面庞,古井般的心竟慢慢起了涟漪。
五仙教这里仿佛世外桃源,人民都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景色优美,民风淳朴,似是不知外面江湖的疾苦,在这里,李忘尘似乎都忘记了江湖上的血雨腥风,如果可以,在这里长住下去,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日,天空下着丝丝小雨,曲素然站在屋前台阶上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没来由觉得心情很是烦躁。白芊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教主,李公子的伤已经好了很久了,再让他呆下去不合规矩。”恭敬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威严。
“芊芊,你说他是纯阳大弟子,对吗?”
“是,江湖上都是他的传说。”
“这是否意味着,早晚我们都终将有一战。”曲素然突然声音里多了凄凉和落寞的味道。
“苗疆和中原人的矛盾太深了,即便我们信他不会站在我们的敌对面,但是他作为纯阳大弟子的身份不会允许他这样做。前不久,红衣又血洗了中原边境的几个村庄。”白芊芊有些无奈,这些日子,曲素然身上悄悄发生的变化她都看在眼里,教主自己可能不自知,但长久下去,受伤的必然是教主自己。
“随她去吧,她不发泄出来,是不会收手的。”
走廊转角的李忘尘听着这句话的时候,握紧了拳头。这段时间,一直以为自己对苗疆的认知是错误的,一直觉得曲素然是个善良的女子,可如今却纵容别人杀戮,这种别人生死与自己无关的淡漠真是令人愤怒。原本捧在手里的花束也被无情地扔在地上,花瓣上的雨珠洒在地上湿了一片。
雨渐渐下大,李忘尘不顾大雨,在村民诧异的眼神中失魂落魄冲出村落。冰凉的雨水浸湿身上的衣衫,传来阵阵凉意。这冰凉的触感在提醒李忘尘这一切都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
在李忘尘转身离去的时候,曲素然和白芊芊都看到了那个失落的背影,曲素然心徒然一痛,仿佛心被人紧紧揪着一般。
“教主,他。。。。。。”白芊芊看着曲素然眼神里的悲戚,有些担心地说着。
“算了,放他走吧。”语气里的疲惫让人心疼。说完便走过去拾起被李忘尘扔在地上的花束,然后走进了房间,将自己关在了里面。
“师父怎么了?”阿云从远处跑过来,眼里尽是茫然。
“阿云乖,让你师父单独待会儿。”白芊芊蹲下身子,用手将阿云脸颊两旁的碎发理了理。
3
李忘尘在雨里疯狂地奔跑,不知跑了多久,跑到当初与人打斗的悬崖边上,从高处看苗疆,全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李忘尘知道,在树木下藏匿的不仅仅只有那些善良朴实的村民,还有在暗处蠢蠢欲动的嗜杀者。这么多年来,中原人对苗疆的仇视,不可能毫无根据。“啊~”对着深深的峡谷大吼了一声,似乎是要将心里的不痛快都吼出来,边境上那么多无辜的村民惨死,着实令他红了眼。
纯阳门派一贯的心系天下的作风,倒真真是让门派上下的人都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所以万万是不能接受这种动辄屠村的行为。
李忘尘连夜赶路,几日都未曾停息地赶往门派,纯阳终年不化的积雪将整个世界都覆上了一层白色,容不下半点污点。正如纯阳门派的信仰,容不得半点侵蚀。李忘尘回到山门的时候,门派上下都很欣喜,在李忘尘消失的半年里,少数人是满心担心,更多的人都猜测他遭遇了不幸。
“师父,弟子回来了。”李忘尘朝着着人群身后的白发白须的掌教李然走过去,到了他的面前直挺挺地跪下,看着李然已经苍老的面孔,内心是深深的自责。
“回来便好,起来吧。”李然心里虽然对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安全回来感到高兴,但是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
“弟子有错,让恶徒成功逃脱,反而被重伤,还请师父责罚。”李忘尘将当初受伤跌下山崖好心人救起的事一五一十全都坦白出来,但是隐瞒了救他的人是五仙教的教主这件事,也并未提起红衣屠村那件事。
“江湖险恶,而你又入世未深,面对那些江湖险恶之辈,空有一身功夫都是徒劳,你还需多多磨砺。”
“师父教训的是,弟子铭记在心。”
李然似乎是很满意李忘尘的反应,一边捋着胡须,一边微笑着点头。
回到门派的日子,每日都是苦修,李忘尘从早到晚都在论剑台,要么练剑,要么坐着冥想,愈是刻意不去想那张妖异的脸庞,曲素然的身影愈是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也愈发浮躁起来。
。。。。。
曲素然将自己关在房间不言不语几日,终于走出房门,打开木门的那一刻,阳光似是找到了缺口,一下子就涌了过来,照在曲素然略显苍白的脸上。曲素然瘦了,也憔悴了,没有了以往的不落尘世般的高洁,倒多了一分楚楚可怜,今日换了一身白色的纱裙,将窈窕身姿都藏在了衣裙下面。
“红衣在哪?”
“在后山。”白芊芊不管是什么时候,对于教主一向都是恭敬的样子,作为大长老,行使的是监督的权利,冷静沉着是她一贯的风格,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苗疆的安稳。
“我知道了,让四使准备吧。”似是做下了重大的决定,心情很沉重去往后山。
红衣站在山崖上,一身红衣在风里衣袂飘飞,长发也迎风飞舞,背影有些落寞也有些无助。
“姐姐你终于来了,嘻嘻。”听着身后的声响,红衣转过身子,面对着曲素然,声音软糯动听,又带着蛊惑。
“你又是何必呢?”
“姐姐忘了,可我没忘,中原人杀我们全家的仇,你凭什么让我放下?”
“你违背了师父定下的规矩。”
“规矩,规矩能让爹娘活过来吗?规矩就能让中原人和苗疆的仇恨化解吗?姐姐,你固守着师父的规矩,步步退让,可是中原人不会顾及这些,还是会视苗疆人为豺狼虎豹,说到底还是苗疆的蛊毒之术,让人防不胜防,所以他们才会忌惮,只要是身怀蛊毒之术,中原人便容不得。”
“那你屠了几个村落,你开心吗?你手上沾染的是无辜之人的鲜血,那你与那些中原人又有什么区别?死在你手里的那些人的子女中,你怎么知道会不会有跟你我一样的人?你一直背负着仇恨生活,不是爹娘想看到的。”曲素然看着眼前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心里都是痛苦,她又何尝不知道中原人真正忌惮的是什么呢?
红衣沉默了,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可笑的是,其实自己都不知道仇人真正是谁,疯狂地发泄了一通,并没有让自己好受些。
“红衣,跟我回去吧,我还能护着你。”
“我违背了教规,大长老她们不会放过我的。”
“我是教主,我想护一个人没有我护不住的。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妹了,就算是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定要护你平安。”
“你想带我回去,即便是我逃到天涯海角,你都有办法将我抓回去,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没准备逃走。其实杀完他们我就后悔了,我也怕面对你,怕我的这幅样子让你失望。”红衣就地坐了下来,然后自顾自地说这话,就像儿时两个人独处时的无话不说。
“但是,姐姐你来晚了很多天,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已经放弃我了,如今看来,你没有放弃我。”
“走吧,跟我回去。”曲素然安静地听着红衣的絮絮叨叨,然后走上前将坐在地上的红衣拉起来,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水。然后两人慢慢向山下走去。身后初升的朝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红一白的两道身影却无比和谐。
两人一路走到五仙教的祭坛,大长老站在祭坛面前,嘴里念着古老晦涩的语言。四使分立在两边,脸上都是庄严与肃穆。曲素然带着红衣跪在祭坛前面。
“曲红衣,你可知罪?”大长老不含感情的声音淡淡响起,带着威严与不容质疑。
“红衣知罪,违背教规,滥杀无辜,是为一罪;创下祸事,第一时间没有回教内受罚,是为二罪,红衣甘愿受罚,绝无二话。”
“即刻起,剔除红衣五仙教身份,自此后天下再无红衣,只有护法青莲。”
本以为受到的是极为严重的惩罚,但听完这个结果之后的的红衣,更多的是错愕,这是怎么都没有想过的结局。有些茫然地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
“中原人本就和苗疆不和,这些年,苗疆的人民也没少被中原人以除恶的借口残杀,你虽违反教规错杀了无辜,但终究不是苗疆之人,也算不得多大过错。教主安排这一切都是为你好。”白芊芊看了曲素然一眼,浅浅一笑地说道。
处理好这件事,曲素然仿佛放下了心里的一块石头,放任红衣在外,定会被中原人诛杀,也只有留在苗疆,才能保她安然,至少还没人敢直闯苗疆。
4
李忘尘自离去之后,再没在苗疆出现过。曲素然经常会去当初救他的那个浅滩驻足观望,看着远处的那个山崖瀑布般的流水从上泄流而下,脑海深处都是他们曾经在一起谈笑风生的画面,都是当初那个剑眉星目的男子的音容笑貌。
冬去春来,花谢花又开,溪谷中的杜鹃花还是开得红艳艳的,曲素然已经很久没有穿苗疆的衣服了,一身火红中原服饰,妖媚中带着仙气。一直想去中原看看心里的那个他,可若她离去,谁来护这苗疆众人的性命安全,只能借由流淌的溪水,来往的大雁,吹面的微风带去自己的思念。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转眼五年过去,江湖上的危机却愈发严重了。
终于,叛乱起,想要推翻如今的王朝。王朝的戍卫军全都投入了战争,这场战火燃烧很快,整个中原乃至苗疆都被战乱波及。随着战争的爆发,各处都是伤亡,民不聊生。
面对国家生死存亡之际,各大门派都放下了往日的矛盾,精锐尽出,投身抵抗的战争,势要与戍卫军共进退。李忘尘也领命带领着纯阳上下,奔赴战场。
战场残酷,刀剑无眼,李忘尘奋勇杀敌的身影在乱军中甚是显眼,毕竟是时下号称同龄第一人的纯阳大弟子,一身剑法绝妙,数不清的敌军葬身在他的剑下。
曲素然知道李忘尘亲自上阵杀敌的消息的时候,战争已经持续了两个月。虽然中原人一向仇视苗疆,但是既然战事已经波及到苗疆就不能坐视不理,更何况只是江湖之争,并不能说明国家抛弃了苗疆,在大义面前,苗疆的每个人也暂时放下了成见,跟随曲素然赶往战场。
苗疆的蛊毒之术确实狠毒又让人防不胜防,叛军在苗疆众人的蛊毒之术之下倒也无可奈何,却也耐不住叛军人多,一波接着一波,五仙教几百人简直就像是笑话,能自保,却也举步维艰。曲素然玉笛不离身,一曲接着一曲,音律中带着蛊毒,闻着仿若全身上下被虫子叮咬,难受万分。
尽管曲素然在奋力追逐,想要赶上李忘尘的脚步,两人的距离却仿佛愈拉愈远。历经半年的苦苦杀敌,才杀出一条血路。一路的北上,终于在皇城外远远看见那道挺拔的身影,手中的剑染上血色,剑尖的血滴滴答答滴在地上。曲素然脸上虽都是血污,眼神疲惫,却绽放了一个极美的笑容,恍若星辰,极为动人,这一笑仿佛天地都失去了颜色。
“还好来的不晚。”曲素然轻轻说了一句话,一步步朝着那个心里念了一万遍的人走去,眼里盛满泪水。
悄悄唤出灵蝶,指尖一点,所有灵蝶都没入了李忘尘的身体,李忘尘面色徒然一白,仿佛遭受了一记重击,但心里却是欣喜的。
李忘尘似是感觉到了什么,转身死死盯着眼前的人,深深印刻在脑海中的面容与眼前人慢慢重合,心里的疼痛又多了几分。
“你怎么来了?”声音冷漠中带着不可查的惊喜,大概他也是矛盾的,一直以来师门灌输的思想和对曲素然热烈的感情发生了激烈的碰撞。
“和喜欢的人并肩作战,也不枉来这时间走一遭。”曲素然清冷的声音响起,豪气万丈,终于大大方方说出来她喜欢他。
李忘尘似乎有些意外曲素然的勇敢,听着“喜欢”二字,心跳突然静止了一般,原来他的喜欢不是一厢情愿,可造化弄人,那日曲素然对别人生死的冷漠又浮上了心头,便强迫自己压下喜悦的情绪,淡然转身重新投入战场。
看着没有任何反应的李忘尘,曲素然失落地摇了摇头 “他终究还是不能原谅我,原谅整个苗疆。”低低呢喃中,有小心翼翼,也有无奈,闻者心碎。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也染红了远方的战场,曲素然将玉笛放在嘴边,轻轻吹奏,强大的气场蔓延了整个战场,友军如闻天籁,敌军如听魔音,一群群蛊虫从四面八方朝着战场进攻,原本胶着的战局,出现了一面倒的形势。战火持续了将近一年,两边都有输有赢,损失惨重,这一战虽然因为曲素然的到来取得了胜利,可不管是朝廷的军队还是各大门派的精锐,都早已疲惫不堪了。
本以为,通过这一战,李忘尘对曲素然的态度会好些,可见到了曲素然在战场上发挥出来的本领,李忘尘心里的恐惧又盛了一分,若今日的对象换做了中原普通民众,试问谁能抵挡住,曲素然对生死的淡漠,若有一天一怒之下,便是血流成河。所以李忘尘对于曲素然的示好都视而不见,能避多远便避多远。可这一切落在曲素然的眼里,都仿佛是一把把小刀在剜着心头的肉,一刀又一刀,伤痛一分又一分,阿云看着这一切,很多次欲言又止。
可李忘尘不知道的是,曲素然每次召唤蛊虫作战都是有代价的,这些蛊虫都是苗疆历代先辈用心血喂养的,死一只便少一只,而且极耗内力,每次使用都会对身体造成一定程度的损伤,若调养不及时,便是隐患。
如若不然,这个天下早就被苗疆统治了,何来如今的局面。
5
战火一直持续着,护城河边上的柳树抽了新芽,绿了枝叶,又枯黄掉落只剩树枝,四季不停轮转。
转眼战火已经整整延续了三年,曲素然和李忘尘便在这种相顾无言的状态下相处了两年,除了初见时的短短数语,这之后的两年,便没有任何言语。两人都在对方不知道的情况下,曾远远观望,可谁也没有打破两人之间的隔阂,上前去说些什么。
这战争拖得时间实在太久,叛军即将发起最后的进攻。曲素然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外不断集结的大军,眉头紧皱,河畔的柳条枝叶翠绿,随着微风轻轻摆动,散发的生机与这战场的萧条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长时间的战斗,又没有好生休养,其实曲素然的身体状态已经差到了极点,近日,老是在深夜咳嗽,带出一滩鲜血。先辈们饲养的蛊虫已经所剩无几了,这样也好,便不会被中原人忌惮了。
与曲素然同样忧心地还有李忘尘,李忘尘站在城墙的另一边,刻意与曲素然保持了距离,长发飘逸,道骨仙风,颇有几分高人味道。在这场战争中,他也确实起到了领头人的作用,用他的谋略,取得了不少胜利。
远远看着李忘尘脸上的疲惫沧桑,曲素然的心似乎也被牵动地疼了起来。这两年的形同陌路,也没能冲淡这份感情,曲素然想着自己时日无多,轻轻笑了。
叛军终于发起了进攻,鼓声呐喊声震耳欲聋,比想象中来的更为凶猛激烈。
人数的差距终于在战场上显现了弱势,面对叛军的层层围攻,朝廷和各大门派的军队节节败退,隶属于朝廷的戍卫军近乎全军覆没,损失越来越惨重,剩下的军队不得不撤退回皇城,毕竟皇城的城墙和城门坚固,任凭叛军怎么进攻,也破不了城门。
面临生死,谁也顾不上苗疆众人,眼看着中原人似乎是抛弃了战场东边的苗疆众人往城门处撤退,曲素然自嘲般地笑了笑,看来这场战争也没有能化解半点中原人和苗疆众人之间的矛盾和间隙。
为了五仙教的延续,曲素然毅然决定以一己之力护着五仙教众人的撤退,一身红衣在战场上特别显眼,额间莲形印记红得妖异,本就虚弱,却强行运功震退所有人,给五仙教人打开一条安全撤退的通道。
待众人都退到了安全的地方,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通道很快又被叛军补了上来,将这个漂亮妖异的女子团团围住,曲素然换了轻剑,奋勇杀敌的身影永远留在了五仙教众人的脑海中,直至力竭才终于轰然倒塌,脸上似乎有些解脱的味道。
只传来后方被众人拉住的阿云响彻天际的呐喊“不,师父,不要丢下阿云。”
听得恸哭的李忘尘回头,只见心中的女子倒下的身影和她惊艳的面容上宁静安详又带着解脱,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一般地疼,又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迅速地流失,却怎么也留不住。
一直以为,那个女子,有一身出神入化的蛊毒之术,在这战场上定会安然不需他照顾。
一直以为只要和她保持距离,心里的那个影子终会慢慢淡去。
她有灵蝶,灵蝶起死回生,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李忘尘痛苦地闭上了眼,眼角悄然滑落泪水不自知。
6
曲素然死在了冰冷的战场上,相对于中原人的冷漠,甚至还有些开心,悲伤的情绪在五仙教每一个人身上蔓延。
他们谨记着曲素然的吩咐,只能将愤怒悲伤化为杀敌的力量。
李忘尘更如疯魔了一般,愈发沉默不畏生死,化身死神般收割着叛军的生命。不过短短数日,鬓角的白发滋生了一缕又一缕。
他忘我般杀进杀出,回来时,多数时候都只剩一口气在支撑。多少个午夜梦回时分,脑海里都是曲素然倒下的身影。
又过去了八个月,叛军的粮草耗空又没有补给,终于呈现弱势,这场战争终于进入尾声。
最后的那场战役,李忘尘还是疯狂地斩杀敌人的头颅,脑海空空,只是凭着本能在杀敌,后来发生了什么便都不知了。
过了很久醒来时,距离战争结束已经过去了八年,入眼处是当初跟在曲素然身后的那个小女孩,如今也已亭亭玉立,相貌间似乎还有些曲素然影子的阿云。
“你醒了,捡你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没了气息,我知道师父把灵蝶给了你,她希望你活着。”
“师父把灵蝶给了你,希望你活着。”这几个字一遍遍在李忘尘的脑海中重复回荡,“你倒也心狠,你解脱了,把痛苦独留给了我。”
“原来,在很早的时候你就把自己的命给了我,可笑我还视你如猛虎般不靠近。”
“也罢,我会带着你看遍这你曾用生命守护的大好河山。”
从此,江湖上再也没了李忘尘这个人,只有一个平凡的老者行走在江湖的每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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