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长安城新开了一家酒馆,虽然酒好喝,但店家却是个奇怪的人。
这家店只在每日子时开张,出售的酒数目不定。但售完便打烊,绝不多做额外的营生。
要说单只是这般倒也没什么,只是想换酒吃,就得拿上顶珍奇的宝贝交换。
所以,四下里有人谣传,店家往酒里下了蛊。否则,为何许多豪客公子明知规矩如此却仍旧趋之若鹜,只为求得一坛美酒。
还有人说,那店家是个美娇娘。肤如凝脂,吹弹可破。一双似琉璃的眼,盛满月光。更有甚者说,那姿态丝毫不逊色当年的杨贵妃。
虽是如此说,但谁也未曾真正见过那美娇娘的模样。这家店也因此蒙上神秘的面纱。
某天夜里,店门口来了一个醉汉。
他醉意朦胧,嘟嘟囔囔的敲打着木门,誓要把门凿穿的架势。
“去去去,已经打烊了!”店小二抄起手边的笤帚,极不耐烦的将他撵走。
“酒......给我酒......”那醉汉神志不清,但气力却绝非寻常人,死死扣住门槛。
彼时,门里传来一声长唤。
“直月,取一杯打发了便是......”
那声音娇啭如黄鹂,更如更深时分,夜露轻滴溪面的清脆之声。
那小二闻此,转身取了一杯酒酿,打发了那醉汉后便急急带上门。
夜更深了,外头传来打更的声音。
高阁之上,香闺之内。一位素衣女子蒙着面纱,轻轻推开窗,月光泄了一地。她的脸在夜风的吹拂下,隐匿在面纱底下若隐若现。
02
第二日子时,店门口照例排起了长龙。
排到第十一个人的时候,小二告知酒已告罄,烦请明日再来。
“小二,能不能通融一下?我有好东西来换的!”他着急的舔舔嘴唇。
正在身后搬桌椅的直月循声赶来,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客人是昨日的醉汉。
“客官,我们说没了就是没了。你有天好的东西也请明日再来。”
直月看这人八成是想无理取闹,又想耍些把戏骗酒吃,遂忙急忙慌的堵住他的口。
那人听此一言索性撒起了泼,耀武扬威的样子着实令人可憎。
“唤你们美娇娘出来!我倒是要问问她是否瞧不上我的宝贝!”
直月同旁人使了眼色,旋即几个壮汉围住那泼皮,不由分说的将他架起就预备往外丢。
“喂喂喂!我有言在先你们不要胡来!摔坏了我不打紧,若是蹭坏了我怀里的紫微星,你们赔不起的!”
直月只当得这人胡言胡语。这紫微星是天上的宝贝,哪里是他这等俗人可有的。无稽之谈。
“扔出去!”
“慢。”
又是昨夜授命赏酒的那个声音,慢慢悠悠的从高阁里传来。
直月闻此便立即命人将那泼皮放下。动作间,一位素衣女子蒙着面,款款走下楼来。
她迈着轻盈的步子朝那闹事者走来,眼波盈盈像是含着玉液琼浆似的让人一眼就醉。
“你有紫微星?”她问。
他不屑一顾的昂起头来,答非所问道:“不知今夜的酒是否好吃。”
那女子心领神会,低头一笑。随即挥挥衣袖,往左走了几步坐在长凳上说道:“直月,温一壶酒来。要最好的。”
“英雄莫见怪,请上座。”她又唤。
他登时便换了一副神气的样子,临上桌前还不忘朝那群人吐上两口唾沫以示雄风。
不消片刻,一壶好酒好菜一一上桌。
他难掩激动,迫不及待就撕扯一块鸡腿大口咀嚼。许是噎到了,他抄起一壶酒就往嘴里送,哪管浇湿衣襟。
“英雄莫激动,这一桌好酒菜不成敬意。只是敢问......那紫微星在何处?”她问。
他面露难色,羞于启齿。
“紫微星......紫微星我落家里了......”
女子霎时间变了脸色,冷言冷语道:“那烦请英雄回家取了紫微星来,否则我可是要将你拿到官府告你白吃白喝的罪名。”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作揖求饶。
“好姐姐!好姐姐!你饶了我吧!前几日好赌,早已经将那紫微星输给赌坊啦!”
“我看你是压根儿没那物件。也是,那紫微星原就是不寻常的物件。怎会在你这等糟粕之人手里?直月!抓他去官府!”
一行人将他团团围住,似是要动真格。他也不由分说的跟他们扭打在一起,连衣裳都扯破了一大截。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突出重围,逃也似的朝城南的方向奔去。
“追!”直月二话不说就领着人上去。
“不必追了。是我痴心妄想了,以为能寻到元帅的踪迹。”
她轻叹一声,转身就想上楼去。一个眼神不经意间瞥到刚刚打斗的那片狼藉之处,竟发现有一个淡黄色的锦囊。
“直月,取那锦囊我看看!”
直月拾起那物件,递到她的手里。她轻轻的摩挲着那淡黄色的锦囊,上头仔细的绣着一轮新月。边边角角略微有些破损,猜测是反复被摩擦的缘故。
“他怎么会有这个呢?难道天不绝我?”
她不知因何喜极而泣,高兴的走出店外,看着悬在空中的新月默默流泪。
03
“查到了吗?”她对镜梳妆,身后站着复命的直月。
“打听到了,他叫朱天,爹娘早逝。最爱流连赌场,没钱了就干点偷鸡摸狗的勾当。我也去赌坊问了掌柜,并未有人抵押紫微星。我看那锦囊八成是他盗来的。”
“继续查,不要漏掉细节。”
“玉娘,你究竟要查到何时?你我都知,元帅自那一日被打散仙魄后就难再位列仙班。且不说他贬落凡间成人或成魔,又或是幻化成飞禽走兽。即便寻到,他也未必忆起前尘往事。你这样做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元帅是何等的神武,难道你不希望他日元帅重返天庭?”玉娘反过头来,神情殷切的看向他。
“你寻他究竟是想让他再保一方平安,还是另有目的,你比我更清楚。”
玉娘愣了愣,避而不答。
“当年,你允诺过我你会帮我,你可曾记得?”她反倒提起另一桩旧事。
他是元帅麾下的三十六将内的直月将军,一次捉拿魔君的任务中身受重伤,幸得玉娘解救才保住仙体。
“你可知,当年救你的药,是我冒死从姐姐那儿偷盗的?”
“我知道了。我会帮你的。”
直月悻怏怏的退出玉娘的房间,在后厨取了一壶玉液后登上了房顶。
良辰美景,琼浆玉液。只是这等美景,这般心境能与谁人说?
他忆起初次见玉娘的情景,是随着天蓬元帅赴王母娘娘的蟠桃盛会。玉娘巧笑倩兮,眉目间流转,丝毫不逊她身旁的嫦娥。
他见过许多仙子,却没见过像玉娘这般通透的。只消一眼,就令人深深的醉去。可他仅仅只是天蓬座下的将军,无功无过的小卒而已。
天庭里最威风的除却托塔天王一家以及二郎神以外,最招人艳羡的便是天蓬了。他生性风流倜傥,却也骁勇过人。他也无比的清楚,在那宴会之上,动了凡心的不仅仅只有他直月一人。他心里的美娇娘,又何尝不是深深眷恋着另外一个男人呢?
原本以为天蓬和嫦娥促成一双佳偶之后,她便会死心,对自己青眼有加。未曾想,直到天蓬被贬下凡之后,她都未曾愿意看他一眼......
思及此,他不禁叹自己可悲。
还是凡间的诗人说得好,问世间何为情物?情是真情,可是这恨,却也是绵绵无绝期啊。
04
说来也怪,自上次大闹酒馆以后,朱天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盯着自己,不寒而栗。而且每夜到家里,桌上总摆着一坛好酒。
这样的怪事持续了一月有余。
不过,他朱天从小到大都不是一个怕事的主儿。既然有白喝的,那就敞开了喝。自己孑然一身,并没有什么牵挂。
这夜回到家,照例是一坛好酒端端放着。
朱天朝着天作了个揖:“谢谢菩萨了,有空和老朱我一块儿喝,别成天藏着掖着。”
四下寂静一片,无人应答。
“好姐姐,你出来吧。不至于我上次大闹你酒馆,你就装神弄鬼唬了我一月有余吧?”
闻言,玉娘从墙根后走出来。
“你怎知是我?”她十分疑惑。
“一则呢是因为你身上的香味,你的气息甚是独特,不像是凡间的烟火味。二则,这方圆百里,有哪家的酒能比的过你家的?”说罢,朱天哈哈一笑,举起酒坛一顿豪饮。
“你还挺聪明的。”玉娘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男子。要说他是天蓬,她自然是不肯信。可是他身上的确有非比寻常的东西,绝非直月所说的那类登徒子。
“喂,你白喝了我那么多的酒,是不是得帮我一些忙?”
他一挑眉,把酒放下,露出坏笑。
“我朱天虽然人穷志短,但是卖身这种事情我还是不会做的啊。”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即便是你这样的小娘子我也是不卖身的啊!”
“真是死性不改,看来还是想官府走一趟了?”
“别别!那,我只帮朋友的嘛。姑娘连芳名都不曾透露,我是不敢帮的了。”
“叫我玉娘吧。”
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副傻样,跟以往的泼皮样截然不同。
“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这个锦囊,你哪来的?”她从袖口里拿出锦囊。
朱天一把抢过去,宝贝似的捧在怀里。
“哈!我说怎么不见了。原来竟是被你偷了。”
“休要胡说!是那日你仓皇之间落下的!”她急了眼,这男人不分青红皂白的诬陷自己。往日在天上,也是没有受过这般委屈的。
“行行行,不是你偷的就不是了!你看你还哭什么?!”朱天撇撇嘴,笨拙的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递给她,“赶紧擦擦吧,不然被你店里的伙计知道了,我又得挨顿毒打不可!”
玉娘被他的话给逗笑了。怎么这凡间还有如此窝囊的男人?
“你快告诉我,锦囊哪来的?”
“我从小就有了,爹妈传的。”
“那紫微星呢?”
“哎,一壶酒一个问题,想知道答案明天再来吧。”
说话间朱天就往房内去,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就呼呼大睡。玉娘又急又气,却奈何不了他。
她在门外徘徊了许久,最终还是踏着月色离开了。
05
自那以后,玉娘每夜都会光明正大的提着一盅酒来找朱天。有时朱天醉了,就兀自爬上树说要赏月。玉娘哭笑不得,却也只得坐在河堤旁静静的陪着他,生怕他一个不小心落进水里。
有时玉娘会直切要害,问紫微星的事情。但他总是避而不答,玉娘再追问下去,他就说明日提酒再问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所剩时间不多了。
自从天蓬被贬下凡后,玉娘就背着太白金星在他的藏书阁里翻阅了很多天书。书上说,当年玉帝将天蓬贬下凡后,将他的仙魄封到紫微星里。
想要仙魄归位,必须将万年修为渡到紫微星里,激活天蓬的仙魄才行。可即便有了这些东西,还得再等。等到三千年一次的血月悬空,此时阴气极盛,正好和天蓬仙魄的阳刚之气相冲相融。
从一只小小的玉兔修炼至今,她的修为刚好满了一万年。而从天蓬消失至今,为了让他重新位列仙班,她又痴痴等了三千年。
眼下,距离血月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倒是不在乎等的这些年岁,只是她怕天蓬等不起。错过这个三千年,他重返天庭就又要再等三千年。紫微星日日夜夜吸收着天蓬仙魄的功力,若是再拖下去......
今天必须问个究竟!
“朱天,当我求求你了。把紫微星给我好不好?”
杨柳河畔,晓风残月。朱天看着眼前的这个姑娘,眉头微蹙,似是要哭出来样子。
他哀叹一声,席地而坐。
“你非要紫微星干嘛呢?那是仙家之物!我一个凡夫俗子怎会有的?”
玉娘不敢置信的看向他。
“你一定不是个普通人。你知不知道,那锦囊也非凡间之物?你有那锦囊,必然也晓得紫微星的下落!”
又是一声哀叹。
“想听故事吗?关于锦囊的。”
玉娘巴巴的点点头,可怜兮兮的双手环膝蹲在朱天的一侧。
“那你先别哭了,不哭了我就告诉你。”
06
朱天原本不是孤儿,家中的父亲也是朝中的大官。因为一次醉酒,在宴会之上用言语轻薄了皇帝的妃子。皇帝勃然大怒,株连九族。当时的朱天正在东海拜师学艺,一封家书传来噩耗,朱天隐姓埋名躲过一劫。
若是不发生这事,来年春天他学艺出师后便可回长安娶阿娥为妻。
他和阿娥原本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互表情意之时,阿娥将亲手绣的锦囊赠他。
为了躲避风头,他在外漂泊一晃就是五载。历经千帆回到长安城,却听到阿娥早已嫁做他人妇的消息。
多方打听才知,朱家没落的消息一出,常太傅便匆匆撇清了和朱家的关系。并积极为小女阿娥寻亲事。这常家的女儿本就貌若天仙,常太傅在朝廷的地位也是极高的。听到常家招婿的消息,来提亲的媒婆踏破了门槛。
一开始,阿娥百般不愿,推掉了好些亲事,惹得常太傅一病不起。后来,宫里的三太子见了阿娥的画像百般喜爱,寻了皇上提亲。
圣旨一下,料想是谁也难违圣命。
自从她嫁进皇宫后,便日日郁郁寡欢。三太子原本还怜香惜玉,但时日一长,其他嫔妾乖巧可人,这阿娥自然受尽了冷落。
从去年冬日起,她就受了大寒。传了太医来看,服了许多良方,却未见起色。
“病秧子。”三太子只看过她一眼,留下这么一句话后便再也没来过她宫里。
“胡言乱语。谁人不知道三太子和常妃伉俪情深?”玉娘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
“我没说谎!之前的确是三太子对她不闻不问。”
“听你这么说的,阿娥的病明显是病入膏肓,只有仙家之物才能保命。仙家之物里续命最强的当属紫微星了......”玉娘说道这里,似乎明白了什么,“等等!紫微星?难怪你先前说你有紫微星又说输给赌坊了!你该不会?!”
朱天闷头闷脑的喝了一口酒。
“我扮作神医,去宫里见了她。她很高兴的,说临了还能见到我。可我不想她死啊,我问她我可以为她做什么。她说,这世上只有紫微星能救她。虽然说紫微星是传家的宝贝,但是阿娥命悬一线,我没办法不救她的。”
“所以你就给她了?”
“她说等她病好了,就跟我离开皇宫。”
“她骗了你。”
朱天点点头说,不恨她。还叮嘱玉娘,皇宫不是一般人能闯。就算她的酒再好喝,店里的伙计再厉害,也是干不过皇帝的。
玉娘说放心吧她是不会闯皇宫的。她那一瞬间有点心疼眼前这个人了。这样心疼的感觉,还只有在天蓬受难的那时才有过。
07
玉娘骗了朱天。她不是一般人,进皇宫不费吹灰之力。她原本不想骗朱天的,可是谁叫阿娥骗了他?她总得替朱天讨个公道,顺便取走紫微星。
她进了阿娥的寝宫,但是里面却没人。
忽地一声风起,寝宫的大门紧锁。玉娘知道来人并不简单。
“不知阿娥做了什么错事,竟惹得玉兔仙子大驾光临。”
一个娇媚百态的女子从帷幕后头走了出来,虽语气恭敬但眉目间却难掩杀气。
“你不是阿娥!”玉娘心里有了些许眉目。这女子一股狐骚味,怕只怕是哪个山头成了精的狐狸。
“我不是阿娥,难道你是?”
“快交出阿娥,否则别怪本仙子让你现原形!”
“呵,怎的天上的神仙都这般不讲理?一上来就要夺了我的道行?”
她面露凶相,霎时间身后露出九条白色的尾巴。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要速战速决,朱天那小子还在等着我给他送酒。玉娘心里盘算着,不由分说的就展开了搏击。
一场斗法下来,二人都身负重伤。但到底玉娘是仙家,整个斗法还是占了上风。她的佩剑抵住那女子的咽喉,只消一挥手,便可将她打成原形。
“我九娘未曾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想陪着三郎过完这一世,有何不可?”
“那你也不能为了你的一己私欲就杀了阿娥!”
“那小姑娘原本阳寿就该尽了,若不是我附在她身上,她怕早已肉身腐烂。”
“那你问朱天索要紫微星意欲何为?!说!”
“三郎两年后,命里会有大劫。没有紫微星,他躲不过去的。”她几乎用哀求的眼神看向玉娘,“恰巧朱天那时找到我,说要帮我。既然他心甘情愿,为何我不接受呢?”
“你知那是躲不过去的天劫,你何苦逆天而为?三太子本就该命绝沙场,你强行用紫微星为他保命,就是和天过不去!不仅保不住三太子,你也会受天谴。”
“你又何尝不是逆天而为?!”九娘疯了似的站起来,颤颤巍巍的用手指着玉娘,“当真以为我不知?那朱天,正是三千年前被贬下凡的天蓬。你此番夺紫微星强行替他取仙魄,助他重归仙班,何尝又不是逆天而为?!”
玉娘一时语塞,竟不知道作何回答。
“三千年前他喜欢嫦娥,三千年后化作凡人他也一样喜欢神似嫦娥这副皮囊的阿娥。你清醒一些,倘若他回了天宫,他还是会一心一意奔入嫦娥那处去。你与其逆天而为受天谴,不如自私一点,留在凡间,他转世一世,你便陪他一世,岂不更好?”
“我们不一样。”
玉娘将剑一挥,没将她打回原形,只把紫微星从她体内逼了出来。
“三太子还剩两年时间,你好好陪他吧。”
玉娘头也不回的走了,她御剑飞行,耳边响过猎猎风声。九尾狐的话清晰的回荡在耳边,其实她说的并无道理。差一点,她就动了这样的念头。
可是玉娘知道,哪怕这世间所有的情欲都是自私,但至少她的爱是干净和成全。
08
“你来晚了。月亮都出来了。”朱天一脸不高兴。
“不好意思啦,办了一点事情。”玉娘抬起手,将手里的酒坛丢给朱天。
“你看今晚的月,居然是血红的。”朱天傻呵呵的指着天。
“是啊,真美。”玉娘回答。
“你脸色不好。病了吗?”
“我一直蒙着面,你怎么看得见我的脸色。”
“那你,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脸?”朱天话一出,顿时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愚蠢至极,“那个我喝醉了胡说的,你太美了,不是我这俗人能看的。”
玉娘在他说这话的时候,早已经揭开面纱。她的脸暴露在月光之下,显得更外娇柔动人。这是朱天第一次看见她的模样,却不知道为何在很久以前就见过了一般。
“我好像见过你。”
她心下一惊,他说的见过是哪一次呢?是三千年瑶池初见还是他在天河醉饮时朦胧见她在身旁起舞的时刻?
“可能是我记错了吧。我怎会见过你。我自见过阿娥后,便再没二眼见过旁的女子。”
是记错了吧,三千年前第一次初见,时至今日,他从未真正记住过自己的脸。
“你的阿娥很美吗?”
“很美。”
“她不爱你。”
“不爱我也好,没人会爱一个罪臣之子。我跟她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二人就那样并肩坐着,沉默了好一会。月亮愈加红了。
玉娘想起三千年前的那一天。天蓬和嫦娥的私情败露,玉帝派了许多天兵天将将前去捉拿他。
广寒宫里,天蓬浴血奋战,宁死不受降。奈何捆仙绳将他丝丝缠绕,困的他挣脱不得。他不得不向天低头,无数的刀枪斧戟朝他刺来,笔笔直直的刺进他的胸膛。
那天,血染尽了广寒宫。那天,她哭喊着朝他扑来,他却精疲力竭闭上了双眼。
“你有没有听过天蓬元帅和嫦娥的故事?”玉娘问他。
“话本子里听过。”
“如果你是天蓬,你会爱嫦娥吗?”
“我不知道。”朱天笑了笑。
“那锦囊先前破了,我给你补上了。你妥善收着。”
玉娘想起很久以前,嫦娥缝了一个锦囊差她去送给天蓬。她偷偷扣下来,纺织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锦囊再送给天蓬。
“好。”
她来之前,就已经将修为渡进了紫微星里。玉娘深感命数已尽了,只是临走前,她始终放不下。
“如果你是天蓬,你会爱玉兔吗?”
“我不会。”他顿了顿,“我只是凡人,我爱眼前人。”
玉娘瞪大了眼。这样的答案,不知已经等了多少年。即便他不是天蓬,即使他只是一个忘却前尘俗事的凡人。
已经足够了。
“不早了,我要回去了。”玉娘起身准备走。
再拖下去,只怕她就要在他眼前变成白兔了。
“明日还来吗?”
她的背影顿了顿。夜里很静,玉娘的泪和夜里的露珠齐齐滴落在草间。
“我有东西要送你,不过得明日。”他继续说。
“若送风花雪月与我,风一定要是三月的风。花也得是六月正盛的花,雪须得十二月的鹅毛大雪。月自不消说,八月十五才撩人。 如此才能得我看上一眼。”
“好。那么明日见。”
明日见。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只是有谁知道,那个所谓的明日,究竟又要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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