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黄大军准时的睁开眼睛,爬下床来。他看了看依旧熟睡的妻子,那被岁月和贫穷折磨下依然颇有姿色的脸,面露不耐。
他用脚踢了踢床,把她惊醒。
吕燕睡眼朦胧,看着丈夫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她眼前,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她想起来今天十五,是血祭的日子。
丈夫冷冷的转身,走出房间,她赶紧穿衣,深怕迟了一会会引起什么可怕的事情。
黄大军走到厨房,从角落的墙缝里,拿出一个小木牌。木牌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刻着一些看不懂的字,还带着密密麻麻深色的污渍。
见吕燕穿好衣服走过来后,他把木牌放在地上,夫妻两并肩跪着,对木牌三跪九叩。
吕燕感觉周围的空气瞬间冷了下来,虽然这不是她第一次进行血祭,但每一次这种毛骨悚然的阴冷感觉都挥之不去。
黄大军一边跪拜,一边咬破手指,把血涂抹在木牌上面,木牌上那些陈年的污渍,是他日积月累的血渍。
“好了吗?”吕燕弱弱的问。
她看黄大军没有回答,径自站了起来,走出厨房。
黄大军没有理会离开妻子,楞楞的看着木牌,木牌上闪现一道道人脸,似有似无,泛着血光。
隔壁的猪仔家,又传出阵阵哭声,他大概明天出殡吧?
这是他害死的第几个人呢?黄大军没有细想,自从他三个姐夫死了之后,他已经不去想这个问题了。
他把木牌收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在墙角,用砖头盖了起来。
(二)
黄大军有时候也会想,自己当初是多脑残,才会想着去学这种邪术?
它不能保证自己发财,也不能像那些巫一样帮人问鬼神之事赚些小钱。他没有所谓的法力,甚至连体力也不如常人。
他只是躲在下水沟的老鼠,在阴暗的角落,陪着这些异物,吞噬着他人,或者等着被吞噬。
他想起十三年前,黄大勇神秘兮兮的告诉他和黄大山,他能联系到一位师父,学习神奇的“法术”,学成之后就能为他人趋吉避凶,也能掌握生杀大权。
“趋吉避凶,生杀大权?”黄大军想到这,忍不住一阵冷笑。
当三人跪在那位师父面前,喝下了那种不知道用什么熬制的药物之后。师父拿出三张木牌,放在三人面前。
他念念有词,双手往天空一抓,一只老鼠大小的“异物”出现在他的手里。那东西,就像是剥了皮的婴儿,瞪着它大的不像话的眼睛,挣扎着,发出阵阵的哀嚎。师父也不管它,抬手把它打入木牌。
“这是种子,你们把血涂在牌上,日日祭拜,初一十五血祭一次,坚持下去自会学有所成。”
当黄大军第一次把血涂在木牌上,他看见了那只异物,对着他笑。一只像老鼠大小的,剥了皮的“婴儿”,咧着嘴对他“笑”,除了那血红无白的眼睛弥漫着没有半丝笑意的阴冷,除了那咧到耳边的大嘴里泛出的道道血光,它看起来真的像“笑”。
那“笑”是多么渗透人心,阴冷,刺骨,那从心底弥漫出来的恐惧,在多年以后他依然记忆深刻。
黄大军觉得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三)
师父并没有告诉他们,学不成会怎么样?
但黄大军很快就知道了,大勇和大山死了。一个癌症,一个心梗。当然这是“阳间”的说法,黄大军看着那些异物,在啃噬着他们的尸体,在普通人看不到听不到的地方,散发着刺耳的尖叫和血色的光芒。
黄大军全身冰冷,他似乎看到他的未来。他后悔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久之后,基督教的福音传入这个地方。听着教徒的宣传,他似乎看见了上帝的荣光。他愿意匍匐在神的脚下,只愿他能庇护他,不受异物的伤害。
啪~
黄大军挨了大姐夫一巴掌。
“你要是别的村子的人,我不管你,咱们村你看谁入教了?别给咱家丢人!”
看着三个姐姐姐夫还有父母的目光,他沉默了。在农村,特立独行的异类是不受欢迎的,虽然他们并不知道,他本来就已经是个“异类”。
黄大军放弃入教的想法,他变得更沉默了。
我想挣脱,你们不让,那就不要怪我了。
三个月后,大姐夫意外身亡。
一年后,三姐夫脑出血不治身亡。
三年后,二姐夫肝癌,几个月后不治身亡。
小山村每隔一两年,总陆续有人死去,大家在感慨生命无常和环境恶劣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他们都和某人有过接触,也无法看到他眼里泛出的血色的光。
他终于学有所成,成为“天狗”。
为什么被称为“天狗”,他不知道,也许是他们这种人就像吞月的天狗一样吞噬别人的生命吧?
如果不吞噬他人,那等着自己的就是被异物吞噬的命运。
(四)
市区,刚忙完的黄大飞正要休息,接到了堂弟的电话。
“哥,我和几个兄弟在某某酒店的包厢,你能过来一下吗?我想和你说件事!”
黄大飞答应下来,堂弟的语气很严肃,不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
“我怀疑我哥是被咒死的!”“猪二”黄大益语出惊人。
几位堂兄弟听着他的话,不知道怎么反应。猪二料到他们会这样,也不忙,慢慢的说出他的理由。
“你们记得我爸爸吗?三年前也是脑出血,没送到医院就死了。今年又轮到我哥,也是一模一样的症状。”
“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你们听我说完,三年前我爸死的时候,我曾经找过一个师父做法事,他走之前意味深长的跟我说,爸命不该绝,是被‘折青枝’了,我当时没注意,这次哥一死,我想起来,就又去找了师父,他说法一模一样,哥也是被折的。”
“像青色的树枝一样,本来阳寿未尽,被生生害死。”
黄大飞打断猪二的话:“现在什么社会了,这个先生说的话,也不能全信吧?”
猪二早有准备:“所以,我问了三个师父。”
“第二个和第一个说法完全一样。第三个说的更直白,他告诉我我哥和我爸不是自然死亡,而是‘天狗吃人’,这还不够明白吗?”
“我问他天狗是谁?他说他不会惹麻烦。但他又告诉我,你不会自己观察吗?”
猪二顿了顿:“我觉得是黄大军!”
黄大飞:“证据呢?”
“第一,他在村子里一个朋友都没有,是吧?除了和我曾经是朋友。”猪二继续说:“第二,村里有人进过他家吗?他家大门永远关着。”
“第三,天狗吃人,从身边人吃起,你看他家死了多少人?你们再想想这些人急病死的人,是不是多少都和他起过冲突?”
“第四,他最近准备开烧烤摊,你们也知道,集市最好的烧烤摊,是我哥猪仔开的。”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从小生活在有“巫”的环境里,他们对这种事本来就没有多少抗拒,三个不同的师父同指一件事,并且猪二分析的头头是道,他们到底是有些信了。
“还是那句话?你没有证据。就算是真的,你又能怎么办?打死他?你坐牢?”
黄大飞看着猪二:“别忘了,我是警察!”
“哥,那咋办?师父们都告诉我,下一个很可能是我大儿子,他要害我们家三代才会收手。我和他关系还行的时候他特别喜欢和我大娃玩,现在想想他那时候是不是就算计了?”
“师傅们怎么说?”
“他们说他们可以防,但不会直接和天狗起冲突,120天后才能帮我做法事。”
“既然如此,那就听师父的吧!”
“除非能找到‘天狗’的牌位,这样就有证据了,到时候全村人打死他。”
“对了,猪二,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额,听师父说的。”
(五)
“最近在村里有很多你的流言!”做完每日的“功课”,吕燕难得的没有第一时间走掉。
黄大军看着吕燕,她不知道此时她脖子上正趴着一个个血婴,发着吱吱的怪笑,看着黄大军。
“那些家伙不能拿我怎么样!我最近也不准备拿谁怎么样!”
“不要影响生意了!”黄大军补充道,没了猪仔,他的烧烤摊子生意好了不少。
难得尝到有钱滋味的黄大军,很在意他的烧烤摊子。最近不要“吃人”了,免得印证了流言,影响生意。
“过几年这些‘异物’饿了,再放出去吧?”
“也该让她过点好日子了!这些年她也不容易。”看着吕燕的背影他想。
财务危机和“饥饿”得到缓解,让他似乎恢复些许人性。
黄大军在屋子里准备着晚上的原料。嘭的一声,门被踢开了。他在没反应过来之前,就挨了一拳倒在地上。
“黄大军,你老实说,我大娃发高烧是不是你搞鬼?”猪二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他刚想站起来,又被一脚踢到地上。
“关我什么事?”
他一边护着要害,一边委屈的想:“这真的跟我没关系啊!”
随后赶来的村民把他们拉到一边,猪二挣脱人群,冲进厨房,不一会他拿出木牌,摔在地上。
“你们看看这是什么,这家伙是‘天狗’,害人的东西。”
黄大军面无血色,想上前去抢夺木牌,却被猪二一脚踢翻在地。啪~木牌在黄大军眼前被一脚踩碎,同时碎掉的还有他的心,和即将失去的生命。
“完了!”他像失去骨架一样,瘫软在地。
接下来人们怎么议论他,已经不再重要了。
黄大军病了,不知道是什么病,他不愿意去看医生。大家只能从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来的事,证明他病的不轻。
小山村是没有秘密的,他是“天狗”的传言已经变得人尽皆知,而他的病,更加印证了传言。没人愿意接近他家,也没人敢接近他家。
黄大军知道自己死定了,就像大勇和大山一样。在普通人看不到的地方,“它们”在一口一口的啃噬着自己。
咔嚓~咔嚓,每一口都好痛。似乎感觉到他在注意着自己,血婴们都抬起头,咧开嘴,冰冷的“笑”着。
黄大军感觉身体逐渐发冷,温度似乎要离自己而去了。血婴们也感觉到了他即将离去,更加卖力的啃噬他的身体。
咔嚓~咔嚓~黄大军在被吞噬的痛楚中死去,他想找寻妻子的身影,他不想死前连个道别的人都没有,却还是死不瞑目。
“连死去都是那么孤独吗?”黄大军落寞地看着自己的尸体,血婴们还在继续啃噬,随着生气的丧失,它们停下动作,消失在空气中。
“解脱了吗?”鬼魂黄大军想。
“吕燕去哪了?”他想,接着他出现到她的身边。
“他”看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
(六)
吕燕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这个男人是猪二。
“你确定踩碎小木牌他就完蛋了?”
“我跟他做了这么多年夫妻,这我能确定的,他死定了。”
“嘿嘿,我大哥无儿无女,老婆离婚,他留下的铺面就是我的了。这家伙算是干了件好事!”
“要不是我故意提起你哥抢了我们生意,他不一定动手。而且不是我提醒你木牌在哪,你找得到吗?”
“嘿嘿,刚好大娃发烧,我找到借口发难……。”
“死鬼,就你聪明……。”
……
黄大军木然的看着两具肉体滚在一起,在离他尸体不到10米的另一个房间里。
他的心一时像堕入寒冰地狱一样冰冷彻骨,一时像转入阿鼻地狱一样烈焰焚身。黄大军并没有意识到,他的身体泛着血光。
“我虽然恶贯满盈,却终究没有算透人心。”
愤怒的鬼魂扑向床上交缠的肉体,他身上的血光越来越炽烈,他的身体一点一点的消散。
血光散去,化身血婴黄大军咧着它的大嘴,向这对狗男女咬去……。
“怎么回事?”
翻滚的两人忽然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冷,但又转瞬即逝。
“真邪门!我改天再来找你!”猪二没了兴致,穿好衣服,出了门去。
随即,屋里传出女人的哭声!
在一个偏僻的小屋。
祭坛前。
血婴黄大军被握在一个陌生人手里,它拼命挣扎,嘶吼,却无无济于事。
“不错,是个很好的种子。”陌生人满意地说。
陌生人的身边,跪着一个青年,他手拿木牌,一脸期待。
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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