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开宗明义章第一
仲尼居,曾子侍。子曰:“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汝知之乎?”曾子避席,曰:“参不敏,何足以知之?”
子曰:“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复坐,吾语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後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
“《大雅》曰:‘无念尔祖,聿修厥德。’”
仲尼,孔子字。称字就是敬称!也是他称,若自称则称名,叫谦称。孔子名丘,字仲尼。生于公元前551年。祖上为商朝王室,子姓。商王帝辛(纣王)被武王伐灭後,太子武庚被封在朝歌承祀先祖。同时武王派自己的三弟管叔鲜、五弟蔡叔度,八弟霍叔处协助武庚管理商族遗民。实际上是监督武庚。武王在灭商後不久就病逝了,成王年幼,遂由周公旦(武王四弟)摄政。引起武王诸弟的猜忌,若按兄终弟及,应该是老三管叔鲜继位,尽管周公旦承诺只是暂代成王管理天下,可这事儿谁又能拿得准呢,所以,管叔、蔡叔、霍叔三人联合武庚起事,史称“三监之乱”。周公先向召公妥协达成同盟(史称周召“分陕而治”),又取得太公望的支持(太公是成王外公),于是,合周初三公——周、召、太——之力将三监之乱平定。武庚和管叔被杀,蔡叔被流放,霍叔被降为庶人。然後又封纣王同母大哥微子启於宋(二弟仲衍同往),续祀祖先。孔子先人从王室降为诸候;
宋国国君四传至宋湣公,湣公不传子而传弟,是为宋炀公。兄终弟及本是商代制度,但当时已盛行父子相传。湣公次子鲋祀杀掉了叔叔炀公,让大哥弗父何作宋国国君,若弗父何为君,当治其弟弑君之罪,弗父何不肯,就让位给弟弟鲋祀——宋厉公。自己仍未卿,孔子先世又从诸侯降为公卿;因弗父何有让国之徳,所以孔子时代还有人称孔子是圣人之後。
弗父何曾孙正考父辅佐宋戴公、武公,宣公,均为上卿,但非常谦虚,越是得到提拔任命就越是谦虚谨慎,曾在家庙的鼎上铸下铭训惕励自儆:“一命而偻(lv),再命而伛(yu),三命而俯,循墙而走,亦莫余敢侮,饘(zhan,稠粥)于是,粥(稀粥)于是,以糊余口。” 其“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之貌卓然! 正考父生孔父嘉,孔父嘉为大司马,受遗命佐助嗣君,华父督想弑君,所以先杀了孔父嘉!
孔父嘉的後人在提心吊胆中生活了几代,到了他的曾孙——孔防叔,为躲避华氏逼迫,索性逃到鲁国。孔子先人,又从卿大夫降为士这一阶层。孔防叔的孙子即叔梁纥,叔梁纥与颜徵在生孔子!孔子,500年前天下是他家的,所以他总是跃跃欲试,心潮澎湃,这也是有血统基础的。
曾子,名参字子舆。称“子”更是敬称,是他称。大禹的後人,姒姓。禹的儿子启建立夏朝,晚年生活腐化,懒于朝政,死後儿子太康继位,延续奢靡之风,不修政事。东夷族有穷氏后羿(射箭特别优秀的那位,据说,有穷氏是专门从事射箭研发的部族)抓住机会,趁太康外出狩猎数月不归,夺取了政权。太康死,弟弟仲康继位,只是傀儡;仲康死,儿子相继位。再说后羿掌权後,仗着自己箭法好,只醉心田猎游乐,不能以人为本的治理国家,把政事全权交给寒浞处理。没想到寒浞这哥们儿更狠,串通后羿家众,杀了后羿及其子嗣,并收受了他的妻室(不知是不是传说中的嫦娥),还生了儿子浇和豷(yi)。後来浇杀了相,相的妻子已有身孕,侥幸从墙洞逃脱,跑回娘家,生下少康(就是杜康酒的发明者),少康在外祖家厉兵秣马,发奋图强,後来终于复国,丢失四十年的政权又回到大禹後人手里。少康被称为中兴之主,封他的小儿子曲烈与鄫(有的写做缯)。于是,鄫国历夏、商、周三代近一千四百年,至公元前567年被莒国所灭。鄫太子巫怀着亡国之痛逃到鲁国,为怀念先人,以曾(去掉邑,丢失了封地)为氏,太子巫的曾孙点(即曾皙)就是孔子的弟子,曾点的儿子曾参十六岁也拜孔子为师。所以曾参的祖上也很是显赫。
居,闲居,燕居,宴居,就是这天孔子待着没事,侍,在尊长旁边陪着,至于是坐着、站着、还是躺着、趴着,不做要求,当然侍者的状态不能更慵懒于被侍者!关键是在尊长旁边陪着,侯着,随时听从召唤,准备服务。至于下文的曾子避席,可以看出师徒二人问答那时是坐着的,也透露出一个信息:孔子的教化是很讲时机的。如果学生坐立不安、来回走溜、或是忙着什么活计就不是这种教化的时机了。传授大道,师资道合是前提。要坐下来,静下来,才好灯灯互照,心心相传,以心印心 !
至德要道,德之至,道之要。即德之极致,道之锁钥。先王能够使天下顺、民和睦、上下无怨的法宝是什么呢?这里的“德”偏在理,在性,属形而上者;“道”则重在事,在行,属方法论一侧。圣治章第九有说:“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感应章第十六又说:“孝悌之至,通于神明,光于四海,无所不通”。“孝”之大,言难尽意。其大无外,无所不包;其小无内,极尽精微。放之可弥纶天宇,化育四方;退之可归藏于心,涵养天性!身、家、国、天下,无不由此而统摄,所以称其为“至德、要道”。
避席,就是站起来躲开老师询问时对着的地方,表示不敢直来直去地把话回过去,而是站在稍微不正对着的位置试着回话,以示恭敬!“参不敏”,“我曾参不够聪敏”,这是实在话,可不全是现代人概念上的谦虚话!孔子曾经对几个弟子有评价,“参也鲁”(《论语*先进篇18》)。“鲁”就是迟钝,“不敏”当然也是迟钝,不灵利。可见曾参是很坦诚的。他的“诚”所带来的崇高远远超过了他的“不敏”所带来的求学障碍。而“诚”是一种美德。比单纯的才思敏捷更值得推崇和赞扬。《大学》有说:“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即便天纵之才,若无砥砺奋发之心,爱人济世之怀,也不值得称道。像後来的李白,除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就是千金散尽还复来——喝呀、喝呀,别撂下杯子(将进酒,杯莫停)……这种人不应该成为一个理智民族大加赞扬的对象!不崇德而赞才,不尚勤奋砥砺而慕玩世不恭。这对个人是审美架构的误区,对群体则是价值体系的畸形。一个生命个体是否有後天努力和他的取舍方向才是被重点褒贬的地方,而个体先天资质的高低不应该太过赞诋,对孩子如是,对成人也如是。曾参虽鲁却诚,且勤奋好学,终成儒门宗圣,岂不为敏而碌碌者所歆羡哉?!
今有台湾26岁女作家林奕含,纠结于所谓的艺术造诣很高的人是不是也会做出龌龊不堪的事?!进而怀疑那龌龊是不是本来很高尚,只是自己不够层面而无力理解!虽奋笔抒怀,亦不能化其郁疖,而终至悬梁,了结生命,在这如花的季节!……如此荒唐,令人叹息!其实才是才,德是德,两者岂可混为一谈!历来大奸大恶之徒哪个不是才智过人,八面玲珑,甚而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维孝悌忠信,正直中和之德有亏欠耳。德之于才,犹主之与仆,有才无德,犹主不在而仆用事,龌龊乖悖在所难免。司马光在《资治通鉴》里做了更深刻的剖析:“夫才与德异,而世俗莫之能辨,通谓之贤,此所以失人也……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 君子挟才以为善,小人挟才以为恶。挟才以为善者,善无不至矣;挟才以为恶者,恶亦无不至矣……”(《资治通鉴》周威烈王二十三年)。近人也说“德艺双馨”,可见德行与才艺是两个属性,两者并没有必然的联系!
“夫孝,德之本也”,羊羔跪乳,乌鸦反哺,禽畜尚且如此,何况于人?!“孝”可生发一切善行,爱、敬、忠、义、信均由此出,故为诸德之本。
“教之所由生也”,这里的教,一般认为是指五教,而不是後人泛化了的技能方面的教育。《左传*文公十八年》:“舜臣尧……举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 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又云:“义、慈、友、恭、孝,此事可常行,乃为五常耳。”《孟子*滕文公上》:“使契(xie,商人先祖)为司徒(主管教育),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上古先民,技能都是以家族为单元的从事和传承。而教化更多是指人伦方面的教育。所以说:“教之所由生也。”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後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 这一段是从对自身的要求方面讲“孝”。 “身体发肤”为父母之遗体,父母全而生之,自当全而归之,所以说不敢毁伤。然反观现世,很多人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就是连“孝”的最基本要求都没达到;至于自虐、自残、甚至自杀者就属于大逆不道了。所谓“身有伤,遗亲忧”!不仅要全此身躯,还要立身、行道,使善名留传于後世,以光荣其父母,这样才算把“孝”做全!反之,若不能扬名荣亲,则是身未立,道未行,“孝”有亏!所谓“德有伤,遗亲羞”!
“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圣治章第九有说:“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谓之悖德,不敬其亲而敬他人者谓之悖礼”。所以“孝”必始于事亲;在那个论出身、讲血统的时代,若要扬名荣亲,则必经事君一环。“以孝事君则忠”。所以内则孝亲,出则忠君,忠孝兼备,扬名荣亲,故得以立身。这里的“始于、中于,终于”是逻辑次序,而非时间顺序;是从理上讲,而非从事上说。不是说事君了就不能再事亲,更不是说扬名荣亲就不再事亲了。
《大雅》,《诗经》的组成部分,雅者,正也,指朝廷正乐,为西周王畿内的乐调,言王政之所废兴也。政有小大, 所以有大雅、小雅。 《大雅》31篇,雍容典雅,多为赞颂内容。大部分作于西周初期,少部分作于西周末期。多为西周王室贵族的作品,主要歌颂周王室祖先的功绩和德行。最初主要用于典礼、讽谏和娱乐,是周代礼乐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实行教化的重要工具。广泛流行于诸侯各国。《小雅》共74篇,生动活泼,多为怨刺内容。大部分是西周晚期的作品。 只有少数篇目可能是东周作品。小雅的作者,既有上层贵族,也有下层贵族和地位低微者。 《孝经》十八章中 ,夫子所述先王之道,有十处引用《诗经》内容,一处引用《尚书》内容,以显示言不虚发,有《诗》、《书》可以佐证。而十处引用《诗经》内容,仅此一处用《大雅》云,其余九处都用《诗》云,且其余九处也有四处是引用《大雅》的内容。大概结集者用心良苦,取“雅者,正也”之意。所谓“方始发章,以正为始”!
无念,可要追念,不知是语法关系还是当时有这样的说话习惯,通句看“无”,不能理解为“不,不要”。是否可理解为“难道不”也未可知。聿,一说语气助词,无实意。《說文》解释为“用来书写的工具”。楚謂之聿,吳謂之不律,燕謂之弗,秦謂之筆。《玉篇》的解释为:遂也,述也,循也。 厥,人称代词“其” ,春秋以前多用“厥” 。整句的大意是:“可要经常追念你的先祖,述修他的德行啊!”,或者“怎么可以不追念你的先祖,述修他的德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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