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朔三年,刘彻关于阿娇的记忆比之以往又多了那么些。
没有多么旖旎,只是断断续续的记忆让他时常会看着卫子夫的一身红衫出神。
他记得卫子夫的服饰向来颜色偏素,却不知何时,也换成了这般鲜艳的火色。
只是,终究是穿不出他记忆中那个女孩万分之一的神韵。
他会那般痴迷在当年的阿娇身上,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那个娇艳又明烈的阿娇,是这暮霭沉沉的长安宫中,唯一的光亮。
坐在宽大的龙椅上,刘彻翘了翘嘴角,拿起温度适宜茶杯,心口的冰冷却是暖不热。
当年的爱慕,当真就那么没了。而今就算想起,除了喟叹,倒也没再他心底激起多少波澜。
脑海中那抹红色,抹不去,他也不甚在意。
注意力回到手中的奏折上。来自国师府奏折,请旨作昆明池,始设乐府。只是落款,却并非善悟,而是公孙玦。
没有丝毫犹豫,刘彻便提笔落了个大大的“允”。
当年结识善悟,直觉便告诉他这个人绝非寻常。事实也证明,他的确有大才能。
登基之后,为了更好地牵制善悟,也是因为太皇太后和长公主对阿娇的疼宠,诸侯国献敬上来的各色美人,皆被他送入了国师府。
可惜了善悟一身好皮囊,却是清心寡欲,对着美人视若无睹,只辟了个院子,将人送进去,任凭其自生自灭。
直到三年前,他下旨将公孙弘的这个小孙子送去了国师府。
刘彻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他亦见过那小子,除了一双眼暗沉沉,放进人堆中也是难寻出的寻常。
确实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一无所长的小子,将善悟拉下了神坛。
想到善悟这厮竟是好男色,刘彻心底说不膈应也是假的。好在善悟在他面前甚是正常,他也不愿深究这件事。
只是这公孙玦却是看不下去国师府那群已经年老色衰的莺莺燕燕,是以才上了这个折子,请旨建乐府,好安置这些本该风花雪月的女子。
至于昆明池……刘彻眼中墨色深深。
依着张骞带回来的消息,白涯已经踪迹难寻。而当年他在废后旨意中提到的巫女楚服,原是南疆附属国滇国送去拜月教的神女,原名楚昭。
现如今的南疆,因着白涯的失踪,拜月教的不问世事,已是群龙无首。
善悟的确知他心意,待到昆仑池建成练就了水军,南越滇国,必将成为他万里江山的点缀之一。
一旁的小喜子小心打量着主子的神色,心底暗暗打鼓。
自从三年前那位归来,小小闹了那么一闹,陛下的脾气便又开始变得阴晴不定了。
今天这状态,看着倒是不错,也不用命人去请卫长公主来救场了。
这几年陛下后宫在卫皇后操持下可谓是百花争艳,陛下也给了卫皇后该有的尊重,每月都会去到椒房殿歇上那么一两日。
在椒房殿的时候,卫皇后比他们上心,也不用他们伺候在内殿。只是不知,卫皇后在听到陛下睡着时唤着的名字,是怎样的心情。
亦是不知,陛下他日若是记起了所有,再记起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就算是不记得了,最肖像那位的卫长公主当利还是最受宠爱,每每陛下盛怒,只要速度请来了当利公主,必是能春风化雨。
就算如此疼爱当利公主,却从来不给这位公主过生辰。忘记的人是忘记了,记得的人却都记得,当年堂邑侯陈须,便是在当利公主生辰之日,带回了一具像极那位的尸首回京复命。
站在刘彻身后,小喜子看着宫人们轻手轻脚进来换了一次冰。
殿外的蝉鸣年复一年未变,只是那嘶鸣的蝉,却是年年换新,就好比陛下这些年宠爱了那么多夫人,新人年年有,旧人岁岁变,千姿百态,各有风韵,却无一例外地,都有着某个人的影子,让知情之人不甚唏嘘。
天色渐暗,瞧着滴漏的时间,小喜子收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上前一步,轻声道,“陛下,该用晚膳了。”
“今日是六月初几了?”
许是年岁真的大了,小喜子焦虑了一天的心因着刘彻这句话猛地一酸,竟是怔愣了许久。
没等到小喜子的回话,刘彻抬头,看了眼小喜子。
头发已经灰白的小喜子这才缓过神来,“回陛下,初六了。”
“晚膳便去椒房殿吧。”
“诺。”小喜子得了旨意,在转身朝殿外走的时候,却禁不住红了眼眶。
这么些年,年年的六月六,总是要去椒房殿。即便椒房殿中早就换了主人,没有了需要过生辰的人。
新入宫的小宫女们私下里嚼舌根,总道陛下对卫皇后荣宠不衰。每月初一十五,总会歇在椒房殿不说,年年六月初六封后大典的日子,陛下也定是要去椒房殿陪皇后的。
只有那些在岁月中老去的宫人们,才会朝着东方,苦涩地扯着嘴角,若有所思地笑上一笑。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李广以郎中令官职陪同博望侯张骞出征,两人分两条路行军几百里,李广一行四千余人受匈奴左贤王四万大军围攻,几近全军覆没之际,被一小将率轻甲骑救回一条性命。
身受重伤的李广在随着那玉面小将回营地的路上之时,便在猜测为何轻甲骑军中有了此番人物却为何从未听闻,直到在定襄的军帐中,见到了两张本以为此生不会再见的面庞。
挣扎着给面前二人行了个大礼,便是硬朗如李广,瞧着眼前的二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锦意先他一步,在阿娇的示意下扶起了李广。
唤来了军医同李广包扎,虽说儿子这个生辰礼确是合她心意,阿娇却是笑不出来。
李广一生为国征战,他的长子李当户当年因刘彻落崖之责被赐死、次子李凌作为她的侍卫统领,在她于长门宫出逃之事被牵连,亦是让他白发送黑发。
到如今,这位飞将军身边,唯有幼子李敢,在霍去病麾下,不得重用。
霍去病此人,阿娇看不清,也不想看清。
明明同卫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却对他们一行颇为庇护。
若说卫青如此行径,是因为报她当年救命之恩,外加对当年的她有些情愫。霍去病这般,她可不敢自负地觉得自己这张老脸还能迷住这位春风得意的少年将军。
在阿娇将要撞上树的前一刻,公子羽终是伸手搂住了身边这个迷糊起来可爱依旧的女人,颇为无奈,“多大的人了。”
身后淡淡的墨香同自己身上的药香缠绕,不知为何,阿娇的心突然狂跳起来,反手紧握住那手腕,阿娇拥住公子羽,脑袋靠在他胸前,温热的泪水淌下来。
公子羽没有任何惊慌,只是轻轻拥着怀中的人儿。
塞北的天空透着明媚的蓝,公子羽眼中的笑意,被密长的睫毛掩住。
接近傍晚的阳光已没有了白天的炙热,暖暖地熨烫到人的心底,公子羽身上的墨香让阿娇心安。
霍去病站在锦意身后,看着前方想拥的两人,心底原本因为陛下和自家舅舅而起的那点对公子羽的不虞突然就消弭了。
看着面前站着笔直的小人儿,没有人发现,这位少年将军眼底的柔软。
夜临,风起,飞扬的尘沙,飘飘洒洒地旋转着远走。
一想到后面可以把当利公主嫁给了大骗子,莫名地就好开心~~
话说,你们有没有被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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