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亮(6)

作者: 缪四儿 | 来源:发表于2019-01-09 11:40 被阅读8次

    文/缪四儿

    血月亮(6)

    我砸进水里,发出巨大的声响,然后彻骨的冷水激得我心肺都压缩成一团,耳膜片刻寂静之后,又听到了咕噜噜的声音。

    我知道这次死定了,我连锁儿能撑着井壁的力气都没有,而且,衣服在水里吸饱水人就像个秤砣直往下坠。刚才求死的心在冰冷刺骨的井水里一下子荡然无存,我两手乱扒拉,两脚乱蹬,想浮出水面吸口气,在即将淹死的片刻垂死挣扎着。

    浮力让我的脑袋探出水面片刻,可救命两字来不及喊出,便又沉进水里。寒冷让我的四肢变得僵硬,浑身仿佛被一双大手紧紧攥住,心脏都要跳不动。我要死了!我恐惧地想到,露出水面的那一刻,我绝望地望着井口,那方寸之间,是光亮的,幽蓝如梦。我多希望这只是梦,太冷了,我不想这样死。

    我想起了锁儿的绝望的眼神,那天夜里,他大概也是这样冷。最后的一个念头在我没顶之前闪过,再一次沉进水里,我已经没有了力气挣扎。

    黑暗中却突然出现了光亮,好像夜里点燃了蜡烛。这大概是幻像,死之前的幻像,我这样想着,胳膊腿慢慢摊开,僵硬地悬浮在水里,这是真的要死了。

    我大概变成了一坨冰。那团光亮却慢慢照亮了一个地方,是一个圆形的门,紧闭着,上方写着几个曲里拐弯的字,我不认识。

    这大概就是地府了吧,我想起来画册子上阎罗王的门面。但是手还是急迫地伸过去,黏腻的感觉从指尖传过来,忙乱中不知道触动了哪里,门居然洞开了。我好像水闸打开被裹挟的鱼虾,哗地一下就冲了过去,身子重重地砸在一个地方,我手脚并用,一阵扒拉,等在一个立足之地站稳脚跟,我居然从水中露出脑袋来。

    鼻中的辛辣直冲脑门,我剧烈地咳嗽着,井水稀里哗啦地从口鼻中流出来。

    缓过气来,我开始打量四周,那团光在前面不远处幽幽抖动。我牙齿咯咯作响,哆嗦得如同那条大冬天饿着肚子蹲在雪地里的狗。我扶着墙壁往那团光走去,脚下却绊了一下,用手去摸,才发现居然是滑溜溜得石阶。

    就这样,我僵硬着四肢,带着惊魂未定的恐惧,顺着台阶往上爬。停下喘气的时候,回头往下看,发现井水大概是映着天上的月光,乌沉沉的。想起来后脖颈的那股阴冷之气,来财爹那张泛着绿光的脸又浮现出来,恐惧攥紧了我的心脏,便忙不迭地手脚并用,要加快速度逃离出去。

    在我没命地往出爬的时候,突然发现没了台阶,那团光也停留在前方不动。我摸索着走过去,脚下平坦,发现幽暗中居然现出一个不甚宽阔的空间来。

    黯淡的光亮下,我看清四周是石壁,正对入口的对面隐约摆放着一个箱子。我走过去,发现上面摆了几本书,模样和爷爷的《本草纲目》相仿,他管它叫做线装本,我理解为就是用线缝起来的书本。

    封皮上有三个字,和刚才井底那个门洞上方的字体差不多,翻开来,纸张软软的,颜色泛黄,仿佛一不小心就会烂掉。

    里面是毛笔字,一样的曲里拐弯,我只隐约认出个“人”或者“大”字。便合起来去看那箱子,箱子比我奶奶的柜子还要古旧,上面的铜环已经长了厚厚的一层绿。我费力地掀起来,发现里面叠放着一套女人的衣服,好像画册子里小脚女人穿的那种,宽宽得镶边,漂亮得刺绣,是一朵朵盛开的白兰花。

    我不由得拿了出来,发现衣服是里外三层,里面是软滑的白色裤褂,然后是那件绣了花的裙子,最外面是带着盘扣的袄子。

    湿透的衣服裹在身上,那衣料的温暖触感让我产生了渴望。我顾不得太多,管它是谁的衣服,把身上的湿衣服脱掉就抖出来那裤褂穿在了身上,衣服有些大,我挽起来裤管袖口接着套上裙子,把那些带子胡乱系上,又迅速披上了那件红底白花的袄子。

    这才渐渐觉得浑身的骨头放松下来,鼻孔发痒,又恶狠狠打了两个喷嚏。

    接着去翻弄那口箱子,衣服下面是个盒子,把盒子打开,里面是几条珠子串起来的链子,我提起来看了看,不认得是什么珠子,便放在一边。下面是一张羊皮,毛脱的差不多了,我揭起来,下面的东西惊得我目瞪口呆。

    那是摆的整整齐齐的一层银锞子,白花花的,和来福爹发丧的时候银纸折叠的颜色差不多,只不过这是硬邦邦的真货。我拿起来一块,学着爷爷的样子用牙咬了下,上面果然凹出个坑来,这是真的!

    我又揭起下面一层羊皮,下面堆满了雕着秃脑袋头像的银元,这是袁大头!奶奶橱柜里就有两枚,我的心脏剧烈地跳着,心想这到底是谁家的宝贝,这些个元宝银元,得能买下一个村子吧。

    我这样想着,忽然发现壁上黄泥剥脱,隐约露出些字迹来,光线太暗,隐约辨出“***封,擅入*死”!

    细看这脱落了黄泥的后面是一堵石壁,石壁上有一条缝,显然,这是一扇门。果然,在我捏了一枚银元盖上箱子的时候,石壁隆隆打开了。

    那团光晃晃悠悠地悬在洞口上方,不再像个灯笼似得在前面引领方向,我踌躇着站在那里,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洞里面似乎不太黑,也看不到有什么东西,可是我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走出去,亦不知道这里离地面有多深,也不敢大声喊救命。

    没有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迈了进去,那团光依然在洞口停留,我小心地移动脚步,努力适应着黑暗。慢慢地,我逐渐看到这里是一间房子大小的空间,空无一物,只有靠墙一道楼梯。我只好又顺着楼梯往上爬,隐约可见有远处有烛火摇曳,我感到欣喜,像个扑火的飞蛾一样凑了过去。

    那烛火若隐若现,若即若离,总感觉它始终离我那么远,我扶着墙歇息,只觉得刚才还寒战的四肢百骸都有些微微发汗了。我又狠狠打了个喷嚏,直震得脚下都晃了起来,不会吧,我有些目瞪口呆,一个喷嚏而已。

    我有些愣怔,脚下却晃的更厉害起来,不是晃,是抖,剧烈地抖动,还伴随着一阵轰轰隆隆的声音。石门关闭了?我惊慌失措地转头看,却正好看见那团光下有三个人正在横冲直撞,那团光好像在拦截,石门彻底闭上,石室内光影浮动,呈现出一片流光溢彩来。

    我正在纳闷这三个人是谁?难道是悄悄地跟了进来,谁知那三人忽然转过头来,是三张白脸,其中一个便是来财爹!我头皮猛地炸了一下,他们几乎是同时看到了我,然后一起朝我走开。

    我又急又气,我清楚地看到锁儿是他推进井里,把我撞到井里的那股力量不用猜肯定也是他,看来他们是非得让我死在这里了。

    我顾不得脚下,朝那点烛火的光亮处发足狂奔。身后又是一阵轰隆巨响,脚下颠簸的我站立不住,一个跟头摔下去,胳膊肘好像磕碎了一样。

    我嘴一裂就哭了起来,边哭边骂:“该死的来财爹,你个老王八,我一定让我奶奶拿桃木去钉你,钉死你,让你魂飞魄散,投胎都不行……。”嘴里骂着,我还是爬起来接着跑,一只手摸到胳膊肘处黏黏糊糊,出血了!我哭得愈发厉害,我这人胆子在一群孩子中算大的,但就是怕血,哪怕是手指头破一点,只要是冒血,我就心慌难受,非得大哭才能解除心头恐惧。

    如果我还能回去,一定让我奶奶去砍桃木,把这几个恶鬼钉住,再不能害人作乱。我满心愤恨,泪眼模糊,那点子烛火貌似扩大了。身后继续地动山摇,空气里也逐渐狼烟滚滚,我正恨自己咋不长出八条腿,忽然就觉得脚下一空,我大叫一声,身子直接跌落下去。

    阴阳人只有缝月圆之夜才能还阳,已经大限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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