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初晴。
被群山环绕的冷翠湖中央屹立着一座山峰,以枫叶著称,故名红叶山。
初晨的阳光刚懒洋洋地从云朵中洒落下来,驱走秋夜的寒凉。雾气还未来得及跟上秋夜的步伐,依旧氤氲在湖面上,山林间,为漫山的红叶笼上了一层轻纱。温暖和煦的光芒在无数的小水珠间折射四散开来,化作美丽的虹光,将这小小的一方天地渲染地似人间仙境一般。
不管是醉卧沙场的名将,还是冰冷无情的杀手,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会为这样的景色感动,因为这是大自然所赐予地一切美好的象征。
但有人却真的不为美色所动,他立于一叶扁舟之上,素洁的白衣被一丝不苟地穿在身上,头发也打理得整整齐齐,既不飘逸,也不显拖沓,左手持剑,整个人透露着一股简洁干练。
唯有他的双眼异于常人,充满着对万事万物虔诚地专注以及对生命地诚挚热情,他的目光穿透秋雾,跨过虚空,径直向红叶山深处,好像在追寻着什么。
轻舟无风自动,载着剑士划过湖面,拨开雾气,仿佛一片秋叶划过湖水,只留浅浅一痕,然后缓缓靠在山脚的简易木制码头上。
一条石阶小径出现在他视野中,在红叶林中笔直向上,好像一道剑痕卧于林间,他眼中的挚热和虔诚更浓一分,因为剑皇便隐居在红叶山顶。
剑皇者,姓苏,出身天下第一门派神剑山庄,弱冠之前遍阅尽庄中两千七百本剑道秘籍,加冠之时适逢武林大会,单人只剑败尽同辈高手。其后二十年,仗剑天涯,更是将当时气焰嚣张的邪道帝尊教杀的满门零落。因红颜之死,四十岁与地尊决一死战后,大彻大悟,隐居冷翠湖红叶山,并宣告天下,愿为天下剑士之砥石。
此后二十年间,江湖武林中不管有名亦或无名的剑士,都要来此一试剑法高低。
传闻每一位挑战剑皇的剑客,都要在小径上修一级石阶,时至今日,这条小径共两千九百九十九级,这是何等地惊人伟业,让人不得不在这条小径前凭添敬畏之感。
剑士拾级而上,感受着石阶透露出的森然剑意,这是每一位剑士在修石阶时所留剑意和剑法痕迹。无穷无尽的寒意,透体而过,仿佛将这人间胜境的红叶林化作了极北剑狱。
这是对每一位挑战者的试炼,闯过了方有与剑皇论剑的资格,闯不过则徒留失败,甚至在心中留下阴影,弃剑而去。故而在石径两旁,常常有剑斜插于石缝之间。
但这些前人留下的剑意好像根本无法动摇剑士,甚至都不能削弱他的眼神,只能让他愈发虔诚地专注。
剑士名无名,自有记忆以来就开始习剑,且只练一招剑法。春夏秋冬,寒暑交替,疾风骤雨,都不改其虔诚,甚至严苛到了连红颜软语都无法改变他对剑的狂热,最后他的世界里也只余一剑而已。
从他习剑有成出山之后,就直接前往冷翠湖。一路上遇见十七位剑士,十七场对决,尽皆一剑胜之。因为他只有一剑,这一剑融合了他的一切,他的生命,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赌局,只许胜不许败,所以光是这一往无前的气势就让大部分对手难以招架。唯有三人,能在惊天剑势中,抢先出剑,但在这以简破繁,贴合自然大道的逆天剑技下,剑锋所至,即是破绽所在。
终于到了小径尽头,枫林渐显稀疏,一个十数丈方圆的山顶平台跃入眼中,有一灰袍老人盘腿坐在中央,身旁插着一把普普通通的木剑,身后是一座小茅屋。
老人两鬓有几道银色如利剑般斜飞而上,但面容并不显老,如同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可见剑皇内力之深,可驻颜不老。老人面带笑容,如同看穿世事的智者,但双眼中却无无名的身影,只有白云苍狗变幻无常,山林湖水晦明变化。
无名也似没有看到老人,他走到小径尽头处,缓缓拔出佩剑,这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铁剑,在寻常的铁匠铺即可买到,但握在无名的手上,仿若名马遇伯乐,明珠配美女,绽放出了异常绚烂的光芒,超越自身的桎梏,人与剑和。
没有一丝波动,好像剑根本没有挥动过,一级台阶无声无息浮现于小径之上,刚好与山顶平台连接,至此三千级台阶贯穿枫林,将红尘和传说连接在一起,翩然潇洒于世间。
白衣剑士无名踏过最后一级台阶,站在红叶山顶,立于令江湖中人热血沸腾,充满敬畏的剑皇隐居地。
两人像是久别重逢的故友一般,相视一笑,点头致礼,这是绝世的剑客气机牵引下的惺惺相惜,是高耸九天的山巅上再遇他人的欣喜,是寂寞和孤独得到宣泄的慰藉。
没有话语,一切尽付剑语中,这是两位绝世剑客最大的交心了,高山流水不过如是。
无名摆出起手式,马步向前,双眼目视前方,右手持剑于右耳侧,左手并剑指贴于剑身中央,整个人如同一张满月弓一般,充满着爆发性的力量,真气在体内运行的声音如同大江之潮,浩荡千里。
周身的空气好像承受不住强绝的力量,开始泛起阵阵涟漪;山顶的秋风也在无形的波动中消散,山水间里的雾气也加快了他们的步伐,赶快投身云层,然后远离这方天地,然后在天空留出一大片蓝色;阳光照耀到这里,也像心不甘情不愿一样,没有一丝力道。
剑皇依旧盘坐于地,含笑依旧,只有身边的木剑开始轻微鸣颤,仿佛为棋逢对手欢心不已,跃跃欲试。
无名剑出,所有的波动都消失不见,连他的人都仿若融进了剑里,所有的真气,所有的力量全部集中在剑身中,但却又一丝不漏。于是山风再次吹抚,雾气再次流淌,阳光再次闪耀。
这一剑竟然和天地好似融为一体,剑既是天道,天道既是剑,这甚至已经是天人合一境界了,二十年练一剑,终于突破人剑桎梏,爆发出最耀眼的光芒。
剑皇动了,木剑不知何时已在他的手中,而他的剑法羚羊挂角,不着一痕,好像游鱼随波逐流,飞鸟乘风而行,缓缓递出一剑,直指铁剑剑尖。
剑尖对剑尖,天地在这一刻为之无声,所有的力量都在一个点爆发,无形波动自山顶倾泄下,如同强风吹过枫林,片片红红哗哗作响,到了山脚,拂过湖面,瞬间掀起了十数米的巨浪,拍在四周的山体上,然后剑气沿山势冲天而起,破开天上的云层,一路往九天而上,仿佛要直冲到天上的那轮大日才事罢干休。
铁剑和木剑无神无息的销解,化作了了天地间最微小的颗粒。白衣剑士和灰袍老人再次恢复初见面的样子,一人立于山顶,一人盘坐。
无名静静地看着剑皇说道:“我是你的无情剑,你把我斩了,就是彻底把你的飞升之路斩了,你愿为了一个女子放弃长生么,她也早已身入轮回,还来得及么?”
灰袍老人安静了许久道:“我辈剑士,只求胸中意气,当年我痴心剑道,不做他想,等到小忆在我怀里香消玉殒的时候,所有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梦幻泡影了,今日我愿身入轮回,哪怕在佛前求五百年,只是化作她路过的一颗树,为她遮一丝风雨,我也心甘情愿!”
听罢,白衣剑士整个人如同阳光下的泡沫般烟消云散了。
剑皇这才站起来,弹了弹衣摆上的灰尘,看着小径上最后一级台阶,睁开眼睛道:“大梦初醒,没想到修了这级台阶,竟然已经过了七日,一梦一世啊!老夫最后孤寡一生,只余剑道,总该留点东西,不枉来此一遭!“。
剑皇向山下招了招手,一把断剑自湖中破空而出,飞到剑皇手中。剑皇马步向前,马步向前,双眼目视前方,右手持剑于右耳侧,左手并剑指贴于剑身中央。
然后像是在对空气,又像是在对天下芸芸众生对话一般道:"老夫苏无名,愿为天下剑士演绎剑道,在剑道万古长夜里开辟一条羊肠小径,此剑去繁存简,只有一式,名为龙门,天下后辈们且看好!“
语罢剑出,剑光浩浩荡荡,破开千里云霞,似在天空中打开了一道门缝。
一片枫叶被秋风吹起,落于山顶,山顶空空荡荡,再无一人。
网友评论
我混在武侠江湖里,却从不会写武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