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村里的李大伯推着他那辆跟随他二十多年的旧自行车,踏着夕阳的余晖艰难地行走在乡村路上,橘红色的阳光将他灰白的头发镀上一层金色光芒。
自行车衣架上吊着一只特制的竹篮,里面装满了他刚从菜园里采摘来的新鲜豆角,辣椒,红苋菜和嫩吊瓜。这一篮新鲜蔬菜是他答应了集镇做蔬菜生意的商贩小万,明天一早送到她的摊位。
李大伯是村里的种菜能手,他的菜种得又嫩又壮,绿色无污染,卖相好。每次总有商贩来电话预订,不需要李大伯走街串巷吆喝着去卖。
李大伯种了一辈子菜,养育了五个儿女,输送出了五个大学生,是村里人的楷模。按说他都七十岁了,家里条件又好,他完全可以两手交叉在后背,踱着闲散的步子在村里闲逛,哪儿热闹就到哪儿去溜达。
但他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人,哪天不到菜园去转悠一圈,就好像一个爱打扮的姑娘没有洗脸就出门一般难受。
他唯一的一次出远门,是有一年膝关节疼痛,在深圳工作的儿子接他去大医院检查,查出是关节积液,在那儿治疗呆了一个月,他觉得是坐了一个月牢一样。
只有居住在乡下,呼吸着泥土的芬芳和稻田的气息他才感觉到踏实又舒畅。他漫着细碎的步子想着明天一早送菜给小万后,再到集镇购买一些时令蔬菜种子回来种下。
心里想着事情,推着自行车就不觉得很吃力了。他走着走着感到腹部有些疼痛,难道是走路太快的缘故吗?平时只有吃饱饭后快速走路,腹部才会疼痛,难道肚子饿了走急路也会腹痛吗?这阵子,他的腹部常间歇性疼痛,歇一歇又好了,他也从不当回事。
当他终于将自行车推到家门口,堂屋里已经灯光明亮了,厨房里飘着饭菜的香味。他的老伴梅大娘赶忙端菜上桌,一边埋怨李大伯“又不是明天不天亮,收工这么晚回来?饿坏了吧,快洗洗手赶紧吃饭!”
李大伯支好自行车,将一大蓝蔬菜吃力地提到屋后露地边,让晚上的露水滋润着,明天早上起来,菜和刚采摘下来的一样新鲜。
他洗了把脸,坐在餐桌旁扒拉几口饭,没什么胃口,放下了碗筷。梅大娘一看不对劲,平时能吃两碗饭的老伴今晚怎么了,难道劳累过度了,她关心地问“不舒服吗?”
“嗯,腹部有些胀痛,可能走路太快了,歇一歇就好了的!”李大伯揉揉难受的腹部,叹了口气。
“衣服放在洗澡间,早点洗澡了去休息吧!”梅大娘吃完饭开始收拾桌子。
一阵“叮叮叮”的手机铃声响起,梅大娘拿起手机接听,是住在市区的二女儿来得电话,问候父母的身体状况。儿女多就是好,小时候吵吵闹闹嫌烦,养大了不是这个来电话问候,就是那个来探看。
“我是老样子,你爸今天菜园回来后不大舒服,腹疼厉害,晚饭都没有吃。”
“明天星期天放假我有空,开车上来接爸去医院检查一下。”二女儿对梅大娘说。
“不去,不去,一点小毛病去干嘛?”李大伯洗完澡出来听到女儿说接他去医院连连摆手。
“不去我打电话给老五,让他带你去深圳。”二女儿吓唬他。听说要去儿子那里,李大伯松了口:“那要她明天早点来,我好赶下午末班车回来。”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李大伯就推着一自行车菜送去集镇,菜贩子才开始出来摆摊,小万称了李大伯送来的菜,和他结了账。李大伯又顺便拐到种子站,购买了几包生菜,油麦菜,胡萝卜,白萝卜种子回来。他骑着自行车前脚刚回到家,女儿就开着车在门口鸣喇叭了。
梅大娘准备了早餐,招呼老伴和女儿吃早餐。李大伯昨晚吃得少,肚子早就饿了,正准备吃早餐,女儿说“爸,做检查要空腹最好,要不,今天到我家住下,明天我请假一早去做检查。”
听说要空腹检查,他吞了下口水,有点气恼,不准备去医院了。很不巧从昨晚睡下一直到现在没有痛的腹部又隐隐作痛。他起身站到门外,掩饰自己的不舒服。梅大娘将早准备好的蔬菜拿给女儿。女儿吃完早餐,和母亲打过招呼,要父亲坐上副驾驶座,发动车子朝市医院驶去。
她有同学在医院上班,早帮忙挂好号,直接去找主治医生。医生问了些情况,刷刷几笔开了单子,要刘大伯去做几项检查。
一系列检查之后,女儿要刘大伯歇着,她出去购买了一份粥和几个鸡蛋给刘大伯填填肚子。
二女儿将刘大伯带到自己家吃午饭,结果下午才能拿。饭后刘大伯睡了会儿午觉,女儿去医院拿检查结果。他在女儿家的空调房睡到三点多,女儿还没有回来。最后一趟班车都快赶不上了,他忍不住打电话给女儿。女儿回答他还没有拿到结果。
其实女儿早就拿到了检查结果,医生指着单子上的肝部阴影说“病情相当严重,初步判断为肝癌,还需进一步确诊。”
女儿听到后吓坏了,泪水忍不住涌了出来。在她心里,父亲永远年青伟岸,七十岁的人了,腰板挺得笔直,永远有使不完的劲。现在听医生说寿命不超过三个月,她才惊觉父亲老了,现在又病情严重,即便自己日日陪伴,也只有几十天的寿命,父亲将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这么一想,她觉得一阵心痛。哽咽着打电话给深圳工作的小弟以及远在国外的大姐。另外两个妹妹一个在广州,一个在县城,也都分别得知了消息,个个心乱如麻。但又都不敢将这个坏消息告诉自己的母亲,怕吓到她。
几姐弟在网上一起打开视频聊天,商量着进一步确诊后如何治疗,以延长辛劳了一辈子的父亲的寿命。最后一致决定骗父亲去广州大医院治疗,即使不能延长寿命,也要让他少受些痛苦。
当务之急是如何骗父亲去广州,现在他连市里二女儿家都不愿住一个晚上,他放心不下自己的菜园,那满园的菜犹如他的孩子,等着他去照顾去呵护。
当二女儿回到家中,已是太阳西下,末班车早走了。刘大爷不得已在女儿家住上一晚。当晚县城的小女儿也赶到二姐家看望父亲。深圳的儿子老五也给他来了电话,说明天到广州出差,要来接老父亲去广州三姐家玩几天。
国外的大女儿也来了电话,说父亲既然出了门,干脆到外面逛一圈再回家。自己休假一个星期,陪父亲四处玩玩,再送他回去。三女儿干脆发来视频,让他最疼爱的外孙和他聊天,暑假没有补课,希望外公去陪他玩几天。
几个孩子没有一个人问他的检查情况,好像忘记了他来市里的目的。
老伴梅大娘也来电话叫他不要操心菜园,自己早晚去看看。摘好的菜要侄儿帮忙送到集镇去。
一切好像都安排得很合理。李大伯和孩子们通完话,才记起检查的事情。女儿说检查单落车上了,车子要丈夫开出去有事去了,要明天才回来。
第二天,女儿请了假没去上班,陪着刘大伯吃了早餐后,就接到弟弟老五的电话,说已经坐高列过来了,要父亲准备下,接父亲去广州三姐家,一起玩几天。
父子俩到了广州,三姐夫开车将李大伯送到自己家后,一家人寒暄了一阵。七岁的外孙最喜欢乡下的外公了,搂着他外公叫过不停。三女儿看着自己灰白头发的父亲精神还不错,在心里想,会不会是市区医院误诊了呢。
吃罢饭,休息了一阵,一行人由李大伯的三女婿开车带着他直接开车去医院检查,针对肝部重新检查一遍,当拿到检查结果那一刻,尽管有心理准备,几姐弟还是犹如听到终审判决死刑一样懵了。
不能告诉父亲,让他有思想负担。儿子小五告诉父亲,他的腹部在时疼有时好,是炎症太重,想要不让它疼,就要住院治疗一段时间。三女婿怕岳父担心钱,让自己有医疗卡可以报销。
李大伯也希望自己身体健康,不被病痛困扰,更不希望耽搁孩子们,他们一个个都很忙。
别人都羡慕李大伯福命好,孩子们个个有出息。其实他也是有心病的。五个孩子,都有成功的事业,不需要他担心。中间三个女儿都有幸福的家庭,他也放心。
唯一让他操心的是大女儿和小儿子。大女儿快五十岁了,是村里当时第一个女大学生,他曾引以为傲。可是她的情感生活却一片空白,四十多岁了都没有找个男人嫁了,直到前两年认识了一个外国男人,两人产生了感情,才成了一个家。那个外国佬五十多岁了,有一个前妻生的孩子,不过不和他们生活一起。女儿四十多岁,连个孩子也没有,将来可怎么办呀!
小儿子呢,考了研究生,又考博士学位,工作也好,找了个好儿媳生了一个可爱的孩子,四五岁了,儿子却瞒着他们老两口悄悄和儿媳离婚了,连孙儿也给了儿媳,直到去年儿子一个人回家过年才知道他们离婚了。现在还是孑然一身,也让人担心,又牵挂着可爱的孙儿想见一面也难。
自己老了,儿女们翅膀都硬了,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在医院连续治疗的日子里,李大伯也明白了自己的病不是什么炎症,身边和他一样的病人都面黄腊瘦,有些头发都掉光了,不是重症是什么呢。好在儿女们孝顺,用得都是高级药,自己不觉得有多痛苦,可是医院里的空气哪有乡下的空气好啊。
李大伯不想再花这些钱了,他想回家,即使死,也要落叶归根。
网友评论
儿女们都很好,个个孝顺。
不管孩子多大,父母对孩子的担心丝毫不会减少,即使是患了重病,依然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