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我有一个满头白发的城里的姨姥,她是爸爸的姨,她每年都会来我家小住,提着满满一提包的好东西。
每年,妈妈都会亮出我家招待亲戚的最高水平来招待我的姨姥。
姨姥那时候应该四十多岁,妈妈说,我去世的奶奶和我姨姥长得几乎一样,也是四十多岁就一头的白发。于是,我再忆起奶奶时,变的很具象。
奶奶去世时才五十三岁,姨姥每次提到我奶奶,都会哭花了眼睛。她们家就她们姐俩,一个却早早的去了,姨姥最亲的亲人,也就是我们一家了。
那时候,姨姥每次来,她的儿子都会提前通知爸爸。于是,姨姥未到的那几日,是我和弟弟童年里最难熬的日子,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赶紧看看姨姥来了没。
盼望姨姥到来是有私心的,姨姥不仅会带来我们见都没见过的吃食,还会给我们的家带来欢乐,爸爸和爷爷在姨姥住在我家的那几日不再大声的吵架,妈妈的眉头也会舒展开来。
那样,我和弟弟就会像天下大赦般心情灿烂。
还记得有一年,姨姥为我和弟弟一人带来一双小皮鞋,我的是红色的,弟弟的是黑色的,我们俩穿上小皮鞋兴奋的在屋里来回穿梭,哒哒的声音像小马驹在撒欢。
后来,那双鞋子再也穿不上了,它被放到了好久不被清理的床底下,好像我搁浅的快乐。
直到今天,我似乎还依稀记得它被我穿出的一道道褶子。
到如今,我的鞋柜里放满了各式各样的鞋子,可是,没有一双鞋可以和那双红色的小皮鞋给我带来的快乐相比拟。
童年里快乐的日子,几乎就是姨姥给我们带来的。
妈妈说,在我几个月时奶奶就因病去世,妈妈和奶奶相处很好,奶奶很慈祥,脾气很好,也因此,对于爷爷的暴脾气,她常常是包容与忍耐,我想更多的应该是无奈吧!
爸爸和妈妈似乎又是爷爷和奶奶的翻版,我们和妈妈倍受压抑,我童年的家里,成了爷爷和爸爸的战场。
姨姥每次来,除了让战火暂时消停以外,我们也能体会到来自想象中的别的孩子都有的奶奶的慈爱。
同时,姨姥又有一种在漫长生活中积累起来的智慧,我们总能从和她的交流中得到某种启发,让我们在虚妄中得到真诚的体验。
偶尔,我们也会被邀请去姨姥家,每次去姨姥家,对于年幼的我来说,都是一件特别值得举杯庆祝的事情。
从一个很偏僻的农村穿过一座城市再坐火车去到另一个城市,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我总会觉得眼睛或者耳朵,或者所有的感官都不够用。
到了姨姥家,姨姥总会恰到好处的照顾我们农村来的孩子脆弱的心灵,适时打压她调皮的两个小孙子,让我们尽量玩的舒适。
关于去姨姥家,还给我的人生留下过阴影。
记得那次,因为我还要上学,爸爸妈妈带着弟弟企图偷偷的去姨姥家,避过我放学的时候,谁知道还是被我撞到了,我哭的撕心裂肺,那是我童年记忆中哭的最用力的一次,我打着滚的哭,但依然被留在了家中,跟爷爷一起。
接下来的几天,我内心充满了痛苦,我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我想象着他们穿过热闹的场面到达姨姥家,而我,却像个傻子一样坐在家里的门口靠着想象度日如年,我甚至觉得自己很多余。
我太渴望在姨姥家那短暂的快乐。
长大一些后,再想到那件事时,我觉得正确的做法应该是爸爸或者妈妈跟我讲清楚我不能去的原因,得到尊重的我也许不会那么伤心的。
岁月静静地划过,我们的童年时光渐行渐远,农村孩子稀缺的那种快乐我们也不再那么需要,但姨姥带来的幸福体验却刻在了我的记忆中。
后来,我读了大学,也到了城市生活,却一直没有去过姨姥家,她还是每年都来,但是,她的年纪越来越大,虽然在我眼里她一直都是她的满头白发昭示的那个年龄,但是,从她蹒跚的步履和稍显浑浊的眼睛中,我看到了岁月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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