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沉甸甸的装满菜的袋子往家走。
“小姑娘,这两棵生菜要伐?”一位个不高,背微驼的本地阿姨热情招呼我。
这些本地老人,不知是她们情商高还是我确实给了她们错觉,经常喊我“小姑娘”,虽说是个奶奶级的“小姑娘”,可听着还是很开心,每次都会喜笑颜开地迎合上去。
小镇周边仍有零星的菜地,一些本地的老村民住在他们的老房子里,依旧过着种菜卖菜的农耕生活。
他们隔三差五会把吃不完的新鲜蔬菜,洗好摘净,扎或不扎,都整整齐齐码在大篮子里。菜少一只篮,菜多两只蓝,挎在自行车后座边,小心翼翼地驮到镇上。
在门面店外、停车道间不大的人行道上,有的卸下,有的不卸,一边招揽顾客,一边提防着城管。
阿姨的生菜是摆在地上的,只有一大一小两棵,矮胖矮胖,茎短叶肥,挺好的。可我的眼顺势扫到了边上的一溜菜,被隔不多远的红米苋吸引住了。
这米苋不是寻常见的红绿夹杂绿多红少的叶子,它的叶片要小些,最边边才有一线蜿蜒的草绿,中间都是乌紫乌紫的。叶片厚津津的,你挤着我,我挤着你,如若有几滴露珠,真像一大把怒放的紫玫瑰。
这溜菜后面站着一位老伯,瘦瘦高高,头发花白,眼睛眯眯,瘦长脸上皱纹深深。我问红米苋多少钱一斤,他说4块。
品相这么好才4块一斤,真不贵。遂拿起一把递给他,正好一斤。老人家手还蛮准,难道是扎的时候称过?
我习惯性地举起手机要扫码付钱,左右找都没瞅到码。老伯脸色困难起来,嚅嗫道:“我没有。”他四下张望后,指着我身后的眼镜店说:“你到那里换一下呢。”
这倒是个办法,不过这时我已想起包里似乎还残留点纸币,伸手一摸夹层,果真有。摸出里面夹着的一张五块钱递给老伯,老伯眉眼都笑开了,连声说:“好!好!”
边上的阿姨还是不愿放过机会:“这两棵生菜也要了吧!”已经买过菜,这又买了米苋,实在是不缺了。我迟疑了下,最终还是不好意思地说不要了,拎上苋菜走了。
回家的路上,想起前几天读过的都德的小说《科尔尼耶老板的秘密》。
小说讲述了由农耕社会向工业社会过渡时,一位乡村磨坊主由辉煌到破产的故事。都德先生的《最后的一课》上过我们的课本,这篇《科尔尼耶老板的秘密》同样精彩,读的过程即心酸又于泪中露笑,笑完还是辛酸。
科尔尼耶老板在普罗旺斯的村子里经营磨坊,他们村子四周围的山岳上布满了风磨,四里八乡的村民都把麦子送到他们这里磨成面粉。
生意红火了六十年,直到来了几个法国巴黎人在这建起面粉厂。他们用蒸汽动力代替了小毛驴和风车,村民渐渐地都把麦子送到了面粉厂,磨坊的生意每况日下。
科尔尼耶老板不甘心,采用种种办法,还是没能阻止蒸汽——这个他眼中魔鬼的发明把一座座磨坊吞噬了。
山岳上最终只剩科尔尼耶老板家风车的翼子像以前一样不停地转动,晚上还能在路上遇见他赶着他那头驮着大面粉口袋的驴子。
可是,很久以来村里就没有人再往他那儿送麦子了。
而且他还把自己唯一的亲人,年仅15岁的小孙女赶出磨坊。小姑娘不得不到别人家的农庄干活养活自己。
他自己以前光鲜靓丽,有声望,又体面又自尊自重,到教堂望弥撒时是坐在堂区财产管理委员席上,而现在,破衣烂衫连双鞋子都不穿,在教堂深处的圣水缸旁边跟穷苦人待在一起。
这是怎么回事呢?
秘密终于被发现。科尔尼耶老板为了保全磨坊的荣誉,使人相信磨坊在磨面粉,让磨子空转,而小毛驴驮来驮去的,是石灰渣……
单从这些看,这老板完全就是死脑筋,冥顽不化(都德原文中有许多细节,读了让人倍感心酸)。
最打动我的是村民发现科老板的秘密后,没有嘲讽讥笑,而是立刻把各人家里的小麦都送到科老板的磨坊去……“说做就做。整个村子的人都上路了,我们赶着长长的一队驴子来到山冈上,驴子都驮着小麦,这可是真正的小麦!”
从那天起,村民就一直这样做,直到科尔尼耶老板死去。
没有人接他的班,最后一座磨坊终于随它的主人休息了。山岳间再也看不见风车翼子转动,听不到帆布翼子的啪啪声。
这位阿姨和老伯是不是也是因循守旧抱残守缺的人?
时代的潮流滚滚向前,面对日新月益的变化,他们内心是否涌起过惶恐不安?
如果他们想跟上时代的步伐,能跟得上吗?
他们的子女为什么不给他们做个二维码牌牌代收呢?
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好吗?
……
眼前的红灯中止了我漫无边际的瞎想,浮现出那两棵生菜。
如果我把它买下,那位阿姨不就不用在大太阳底下守着了吗?我不是应该像小说中的村民一样,表达一下自己的善意吗?二棵生菜而已,怎么着都能吃下去呀!
待我返回时,那边已经连老伯都不见了,不知是躲城管,还是卖完回家了。
这两棵一大一小的生菜在眼前挥之不去,于是记下,一并记下的还有——出门带点儿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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