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是浙江余姚人,阳明心学又称姚江学派,但心学的形成、发展和壮大却主要在江西,江西门徒广布,书院荟萃,涌现了很多阳明心学的杰出人物,世称江右王门。欧阳崇一,名德,号南野,是江右王门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
第167条(《答欧阳崇一之一)原文节录:
崇一来书云:师云:“德性之良知,非由于闻见,若曰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则是专求之见闻之末,而已落在第二义。”窃意良知虽不由见闻而有,然学者之知,未尝不由见闻而发。滞于见闻固非,而见闻亦良知之用也。今曰“落在第二义”,恐为专以见闻为学者而言,若致其良知而求之见闻,似亦知行合一之功矣。如何?
良知不由见闻而有,而见闻莫非良知之用。故良知不滞于见闻,而亦不离于见闻。孔子云:“吾有知乎哉?无知也。”良知之外别无知矣。故致良知是学问大头脑,是圣人教人第一义。今云专求之见闻之末,则是失却头脑,而已落在第二义矣。...盖日用之间,见闻酬酢,虽千头万绪,莫非良知之发用流行。除却见闻酬酢,亦无良知可致矣,故只是一事。若曰致其良知而求之见闻,则语意之间未免为二。...则毫厘千里,亦不容不精察之也。
朱熹在《中庸章句集注》中说:“德性者,吾所受于天之正理。”关于尊德性和道问学的关系,朱熹认为读书做学问,懂得了万事万物的“性”,就明白了天命,即“性即理”。王阳明则认为道问学不是为了研究万事万物的“性”,道问学是尊德性的功夫,是为了致良知,最终的理还在心中,不可能在外部世界找到那个理。此条问答乃是“尊德性和道问学”关系之发微。
王阳明曾经说,作为天理的良知,不是产生于闻见。如果过分强调“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那就是专门在闻见的细节中去求良知,这已经落在致良知的第二个层次了。
《论语·述而》云:子曰:“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
对此,欧阳崇一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说,良知虽然不是产生于闻见,但治学者的良知未尝不从闻见中发端,治学局限于见闻固然不对,但见闻也是良知的发用。良知必发于视听思虑,视听思虑必交于天地人物,离开天地人物亦无所谓良知,恻隐、羞恶、恭敬、是非之知,不离乎视听言动,而视听言动未必皆得其恻隐、羞恶之本然者。“落在第二义”应该是对那些只注重闻见的治学者而言的,如果为了致良知而在闻见上下功夫,应该属于知行合一的功夫。
王阳明同意欧阳崇一的看法,他说,良知不产生于见闻,见闻都是良知的发用。故良知不滞于见闻,而亦不离于见闻。
《论语·子罕》: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我叩其两端而竭焉。”除了良知以外,再没有真知。所以,致良知是治学的统领,是圣人教人治学的第一要义。专门在闻见的细节中去求真知,那就丢了统领,落在第二义了。门人同道大都已经知道有致良知一说,但他们在下功夫的时候未免还有不清晰的地方,正是缺少欧阳崇一这样的思考。
大抵治学的功夫,如果抓住了致良知这个牛鼻子,那么多闻多见都是致良知的功夫,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之中,所见所闻、交往应对,虽然千头万绪,无不是良知的发用流行。除却这些事情,哪里还需要什么良知呢?所以见闻酬酢和良知其实就是一件事。
但欧阳崇一说,立志致良知而在见闻中探求,言语之间未免把他们看成两件事了,这与专门在闻见中求良知虽然稍有不同,但一样不符合治学惟精惟一的要旨。“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既然说“择”和“识”,可见良知在其中发挥作用,但强调在闻见中去选择和识别,则又失却了治学的统领。欧阳崇一没有这样的问题,今天的这一问,对同道中人治学很有帮助,但在语言表达上还不够清晰明确,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所以不可不精细审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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