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就变得越来越困了。
“有人吗,”我大声喊,“这是哪儿?”
“这不就是是很美么?”好好听的声音,我心神荡漾,她是谁。
“你是谁?”我喊。
“难道你不这么认为么?”在上面!声音是从上面传来的,我抬起头,却看不到任何人。
“你是在找我吗,别浪费时间了,你不可能找到的。”她轻笑了起来,似乎是在嘲笑我。我尴尬的挠了挠头。
“你喜欢这里么?”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喜欢,”我脱口而出,也不想说谎,这里很美,就像我梦中的天堂。“可这究竟是哪里?”
“这儿,”她又一次笑着,“可是属于你的温柔乡。”
“曹六!”粉笔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准确无误的击中了角落的那个人。
“啊啊,”他慌张的站起来,脸上带着困意,似乎刚刚转醒。“怎…怎么了,”说着,又碰倒了面前的水杯,水溅了一地。教室里顷刻哄笑起来,包括我在内。
“别吵!”老师把讲台拍的作响“好好听课!”说罢指着角落,“曹六你站着听。”
“曹六!你他妈给我给我过来!”那人两眼充血,唾沫横飞的吼道。“怎…”那人挥手给了曹六一巴掌。“你他妈老子叫你去倒个垃圾还废话这么多是吗?!好老子现在就问你,你他妈去还是不去?!”那人把手悬在头上。曹六抚着脸没说话,回身回去,放好自己的桶,便拾起了墙角的垃圾。
“他妈的不收拾这废狗几巴掌难不成还给他上天啊?!他妈的,给老子倒个垃圾还这么多废话!”身后便响起了哄笑声,吹嘘声,和桶被踢翻的声音。
“我们又见面了。”她还是古灵精怪的,我有些幻想她的模样了。
“我为什么回来到这?”我对她说。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呢,这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你想的时候自然回来到这,甚至,”她顿了顿,“你可以一直留在这里,直到永远。”
“真的吗?”我心跳慢了半拍,有一丝憧憬在升华。“我可以一直留在这么,那我另一个世界呢?”
“那个给你带来痛苦的世界么?”她提高了音量,像是带着不满,“那个世界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她,便低着头不说话,我们都没有说话。“我还可以来到这么,”过了很久我才开口。
“当然,”她恢复了之前的语调,我也松了口气,“你随时可以来到这里,这本来就是你的归宿。”
“曹六这题你会么吗?”
“啊…”曹六匆忙站起来,“那…我不会…”“那你还不好好听课而在这里睡觉?!”老师出离愤怒,“你明明知道你基础比别人差还要偷懒,你是要人怎么教?!”
曹六低着头不敢言语,任由老师责骂。教室里早早便静成一片,视线一直投在角落,大气不敢多喘,却不乏隐隐的讥笑。
“他妈的知道吗,二狗那废物,上次老子去翻了个围墙被他抓了,他妈上来鸟都没鸟我就是一棍,妈的还是手那么粗的棍子喔,狗日的,搞得老子几天走路都是一瘸一拐,妈个比这废狗,我操了个狗娘养的!”
“他妈上次老子还不是,我打个架被他抓了,那废物二狗直接冲上来就是一巴掌,扇的我连宿舍都差点回不来,你他妈要不是看他是领导当时就还手了,狗日的,他妈老子现在越想越气,妈的曹六滚过来!”
那人挥起手扇了曹六一巴掌,“妈的不对,还不止这样喔,他妈还没这么小力,”似又不尽兴的样子,便再次挥起手扇了曹六。
“妈的就是这种力道,当时二狗那废物就是这样扇的老子,搞得老子现在想想都疼。”
周遭顿时嘈杂起来,哗然声诧异声吹嘘声不绝于耳,气氛便变得欢快起来了,便很使人受用了。
那人就流露出很受用的样子,悠悠的爬上床,“睡觉睡觉,他妈明天还得升旗,早点睡。”“对,睡觉,明天起晚又得被抓了喔。”“神他妈第一节还是油条的课,几卵有意思。”“他妈补个觉都难!”
曹六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我说,你就不能有志气一点吗?”
“哈?”我停下来,“我又做错什么了么…”
“你当这只有这么小吗?那边那边还有那边去过没,咋就这么没点眼力见呢。”
“真的么?”我两眼放光。
我顺着她的指引,看到了山那头的湖,也看到了湖那头的山。宛若仙境一般,看不到尽头,使我流连忘返。
“好累…”我躺在大草地上,“我现在是不是该走了?”
“随你,反正这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不过你舍得留我一个人在这么…”
“我可以见见你么?”我对着天,望眼欲穿。
“就这么想见到我么,”她又在笑,“那我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的真面目吧!”
“真的吗!”我一把从草地上坐起来。
“当然是假的啦,笨!”她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我反应过来后,也跟着后知后觉的笑着。也许不知道哪来的笑声跟我的笑声混在一起的场景然人感觉很奇怪,但我很开心,是我好多年来第二次这般开心了。
“谢谢你。”我突然说。
“谢我干什么?”
“谢谢你,”我嘿嘿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切,白痴”,我感觉得到她在翻白眼,也感觉得到她在开心,“你其实可以一直留下来。”
“或许吧,”我昂起头,又垂下头。
“当你愿意永远留下来的时候,你便可以见到我了。”
曹六曾不久前问过我,“杨初怎么了。”我没意识过来他是在跟我说。于是他又问了一遍,“杨初怎么了。”语气加重了不少。“啊啊!”我惊讶的回头,才发觉到他是在朝我说话。“怎么了?”我又问回去。于是曹六又一次不舍的问道,“杨初怎么了?。”
我总算听见了,可我却没听明白。杨初怎么了,我想了一圈,她最近正常不过,我不解,于是回道:“她没怎么,她很好。”
“那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曹六那没精彩的眼睛忽然耸立起来。
“啊…啊?杨初…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呀。”我大为困惑,杨初,难道她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吗。
“不,”曹六眼窝凹陷,唤起的生气荡然无存,“她不是这样的,”顿了顿,似又不甘心,“她至少以前不是的。”曹六回身离去,我视线瞥向他,头低得快埋进身子,活成了自己的样子。
曹六一直都记得很久以前他在一次回家的情景。在他路过街尾巷口的时候,听见了女生的叫骂声。众多不良少女在欺凌一个女生。
曹六撂下书包冲了过去。
“你还好吗。”曹六向蜷缩在角落的女孩伸出手。
那天曹六很开心,虽说身上既疼又脏。那个女孩最后没有接过曹六伸出来的手,她一边哭一边拿手抹着眼泪,拾起自己的书包跑掉。曹六尴尬的在原地不知所措。“谢谢。”曹六没听错的话,他听见了她与他擦肩时声音哽咽着说“谢谢,”“那个…”曹六扭过头去,女孩却已经离开了巷子。
曹六赶忙追出巷子,却没再看到女孩的踪影。
那个女孩就是杨初。
曹六之后就再没有见过她了。
直到现在,像是命运的安排,他们凑巧的上了同一所高中,也凑巧的在同一个班。
却都变了。
“好冷,”我被冷醒,把被子裹紧了一些,却没能起到什么作用。我不断在打冷颤,睡意逐渐消逝全无。
我忽然想出外面走走,于是摸下床。外面下着小雨,似乎还夹杂着雪,呼,多少年了,我们这竟然下起了雪,“难怪,都已经冷到这种地步了吗。”我自顾自的嘀咕,抽了抽鼻子。
从走廊尽头的厕所出来,我觉得没那么冷了,兴许是错觉。天还很暗,我弄不清现在是什么时候。三点吗或是四点。
我抬起头,往护栏外面伸出手,“还是好冷,”真的是错觉,我又裹紧身子。
“那边…是有个人…么?”他倚靠在栏杆上,难道他不冷么?我有些疑惑,慢慢凑上前去。
“晚上好啊,”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便听到了他的声音,可那却是属于女生的声音。
我诧异,她回过头,惨白的月光下我依稀可以看得见她的脸,好美。
“哈,我们又见面了,或者说,我们终于见面了。”好熟悉的声音,好熟悉,像是,在哪…
我皱着眉,她却忽然笑吟吟的看着我,她…“是你!”我掩着嘴惊诧道。
“诶嘿,想起来了么。”她嫣然一笑。
“不是…你怎么…不…”我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我早跟你说过啦,”左手旁的天空似乎愈发光亮起来,“当你真正愿意留下来的时候,你就会见到我啦。”她的一颦一笑如繁花盛开,眼眸里住着一个宇宙。
“可我…”我条件反射的说,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好吧,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嗯哼,那我们走吧,”她把手伸向我,脸上浅浅的笑。
“现在么…”
“是啊,难道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吗?”
我踌躇慢慢回过身子,远远的望了眼宿舍,抿着嘴唇摇头,“没有了。”我握住她的手,温暖如斯。
那刻,前方的世界不同了,腾起了我内心深处的场景,那片没有尽头的麦田,那片属于我的天堂。
我忽然握紧了她的手。
“舍不得么,”她说,“我可以等的,一直等。”
“不是,”我又摇头,对上她流转的眼,“谢谢你。”
我回头再最后看了眼这所学校,沉浸在昏暗之中,天上飘得已全是雪了,零零散散的挂在树枝上,显得格外的冷。所有人都还在睡着,舒展在属于自己的摇床里,怀抱着温暖,希望永远都不再醒来。
她挽着我划开步子,穿梭在星河之中,去往一个没有痛苦,亦没有绝望的蓬莱。
曹六在那天夜里跳楼自杀了。
早上被人发现的时候尸体早已经冻成冰块。他的死轰动了全校,甚至全市。不知在我们这多少年才能遇见一次的雪,在曹六的宿舍楼下皆被染成瘆人的腥。
很快曹六的家人便来学校闹,指着诸多校领导的脑袋破口大骂,拖着曹六的尸棺横在校门,把学校闹得鸡犬不宁。
学校为了宁事息人赔了不少钱,而那群负责欺凌曹六的男生被学校给挖了出来,道歉处分赔偿一个接一个。
有很多天学校俨然都是笼罩在一种诡异的环境中,而关于曹六流言则接踵而至,不堪欺辱、内心自闭、家庭暴力,比比皆是,一个比一个离奇,一个比一个难听。
而在曹六生前向我问起的杨初,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逃课抽烟纹身,与校外所谓养她的男人厮混,除了偶尔听到关于曹六的流言时会露出厌恶的表情。
我很悚然了一段时间,一个不久前曾与我交谈的人在那天却目睹了他的尸体。使我许久都不能安然入眠。
再后来,家里一起在一家饭馆聚餐时,我发觉与我比邻的一对夫妇很是眼熟,像是在哪见过,我绞尽脑汁回想,终于找回了大脑深处的记忆。是那几天在学校见过,曹六的父母。
他父母吃得很开心,身旁还带着一个稚气未脱的小男孩,一家人有说有笑,脸上看不出任何悲伤的神情。而那时曹六的自杀才刚刚已经过去了个把月。
我直愣愣的盯着他们,直到我姐轻推了我一下:“看什么这么入神,连饭都不吃了。”我这时才缓缓收回眼睛,抽起筷子用力往桌子上戳了两下,脸上没能看出任何神情,“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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