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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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故人重逢

寒露。

傍晚，环球金融中心。

方雨柔匆匆走向大门，准备回家。一群游客迎面而来，打算参观这魔都第一高楼。方雨柔礼貌地避在一边，想让他们先进入大门。

“咦，你……你是雨柔吧？”游客中，一位年约三十二三的女性看着她问道。

方雨柔一愣，抬头打量起眼前这位游客来，只一眼，她马上认出了这个人：“哎呀，你是张艳云张姐！”

“对对对，我是张艳云，机关大院里的张艳云。我的天呀，真的是你，小泥猴！”张艳云激动得一把握住了方雨柔的手。

一间高雅的餐厅里，几样可口的家乡菜，一壶清香扑鼻的茗茶。

“当年你怎么突然就离开了故乡，都没有和我们这群小伙伴打个招呼？”温馨的灯光下，张艳云嗔怪道。

“当年，由于我母亲再嫁，我不得不离开机关大院，跟着她来到上海。那时我还小，只有她一个亲人，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其实，自从来到上海，我没有一天不在思念故乡、思念我们的大院、思念你们。来到这里，我没有一天高兴过。”方雨柔抱怨着。

“原来是这样，难怪当年你会突然离开。不过，离开也好，如今在这座国际大都市里，应该生活得很滋润吧？孩子多大了？”张艳云笑问道。

“孩子？张姐，我连婚都还没结，哪来的孩子？”方雨柔苦笑道。

“什么，你还没结婚？”张艳云有点吃惊。

她瞪大眼睛，仔细打量着方雨柔。但见她长发披肩，一张标准的瓜子脸，皮肤细腻白皙，蛾眉淡扫，长长的睫毛覆盖在那双秋水般清澈的丹凤眼上，尤为令人心动，惹人怜惜；一只挺直纤秀的小琼鼻，加上一张红润精巧的嘴，已由当年圆脸大眼，洋娃娃般可爱的形象，彻底出落成了一个大美人儿。

“我记得，在原来那群小伙伴中，你年龄最小，先以事业为重，晚点结婚也好。就不知道，你这个大美人儿，会便宜魔都哪家的公子哥儿。”张艳云打趣道。

“张姐，其实我根本不想在这里成家，我只想回到当年那座小城里，回到机关大院，开开心心地过日子……”方雨柔低着头幽幽道。

“都十多年了，还想着机关大院呢，真是个只顾着贪玩的小泥猴……”张艳云猛然发现方雨柔的眼里闪动着泪花，连忙停止调侃，“怎么了雨柔，是哪里不舒服吗？”

方雨柔摇了摇头，快速眨动了几下眼睛道：“没有，只是想到机关大院，就想起了很多往事。真想回到那时候，继续那种幸福的生活。只是，命运不由人……”

“雨柔，既然当年的记忆是幸福快乐的，为什么姐总是觉得你在……在伤感呢？难道你在机关大院里，还有什么伤心的往事？”张艳云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里话。

“没有，真的没有。正因为觉得那时太幸福，再也无法找回来，所以……所以伤感……”方雨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却仍然没能掩饰住她又已湿润的眼眶。

“雨柔，姐觉得，年少时的友谊最纯真，今生我们能相识于机关大院，是一种莫大的缘分，姐不喜欢管闲事，却不忍心看着你难过。如果你相信姐，不妨对姐敞开心扉，把心里难受的事情说出来，说不定，姐能帮一点点忙，解决你心中的不痛快。”张艳云真诚地说道。

方雨柔看着张艳云已有些许皱纹，朴实无华的脸，重重地点了点头。

二、方雨柔的秘密

方雨柔的父母离婚了。

父母离婚的时候，她刚满六岁，甚至还不知道什么叫离婚。

等到她察觉爸爸很久没回家的时候问妈妈，爸爸为什么不回来？妈妈只是流着泪告诉她说，爸爸出差了，要很久才能回来。她看到妈妈哭的时候，没有任何办法，也只能跟着哭。

她上一年级时，妈妈带着她住进了机关大院分配的房子里，对门对户是妈妈同事李阿姨的家。

李阿姨家里，有一个读三年级的哥哥叫苏晓迷，这就是她入住机关大院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小迷虽然小，但他是机关大院里最勇敢、最仗义的小伙伴！”张艳云当然知道苏晓迷。

“妈妈和李阿姨不但是同事，也是最要好的朋友。在我放寒、暑假的时候，她白天要上班，没时间照顾我，就委托小迷哥照顾我。小迷哥虽然自己也是个孩子，但是他却很会照顾人。我饿的时候，他会像变戏法一样拿出印有动物图案的饼干给我吃；我渴的时候，他会踩在凳子上打开冰箱，倒酸甜可口的果汁给我喝；我想妈妈哭闹时，他会拿出他所有的玩具给我玩；我犯困睡觉时，他拿着老蒲扇在旁边给我扇凉，自己却累得满头大汗……”方雨柔回忆着，脸上洋溢出幸福的笑容。

张艳云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回忆起当年方雨柔总是跟在苏小迷身后，心里开始明白她为什么要伤心了。不过，她没有打断方雨柔，继续认认真真听她说。

“就这样，时间一年一年过去，我们慢慢长大，我也变成了小迷哥的尾巴。除了上学之外，他在哪，我就在哪。小迷哥和你们扇画画，我跟着；他和你们弹弹珠，我跟着；在田坎边抓青蛙，我也跟着……”

“所以，你们每天都弄得像两只泥猴子。”张艳云笑道。

“对，我发现小迷哥的脸脏了，想用手去帮他擦干净，谁知我手上泥更多，越擦他的脸就越脏……”方雨柔双手托着脸颊，喜笑颜开，“回到家后，每一次妈妈骂我，小迷哥总会对妈妈说：阿姨，你别骂雨柔，要骂就骂我吧，是我带着她去玩，弄得这么脏的。”

“是的，小迷那家伙，无论做什么事，都很顾人，所以，整个机关大院里大人小孩都喜欢他。”张艳云似乎也陷入了回忆中。

“我初一那年，有一次放学回家，路上有几个高年级男生堵我，对我嬉皮笑脸，叫我跟他们耍朋友，我当然不肯，他们就不让我走，急得我直哭。刚好小迷哥放学经过，看到那情况，他想都没想，扔下书包就冲上去，把那几个坏学生打得头破血流，连声认错。后来，每天上学放学，他都会陪我一起走。”

张艳云此时已经完全明白，当年苏晓迷所做的他可能认为是不足挂齿的小事情，却被这位纯真的姑娘一桩桩、一件件全部装进了心里，她一直到现在也没有结婚的想法，是因为她的心已经全被苏晓迷填满，再也容不下任何一个别的男人。

“终于，在我十三岁那年，由于妈妈再嫁，我们举家远迁。走的那天晚上，无论我怎么哭闹、怎么挣扎着不舍得离开，还是被塞进车里，我拼命大喊小迷哥的名字，可是，那一次他却没有再帮我，只是站在楼梯口无奈地流着泪看着我慢慢离开机关大院……”

说到这里，方雨柔已是泪如雨下，张艳云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张艳云一边给方雨柔递纸巾，一边擦拭着自己的眼泪喃喃道。

她怎么也没想到，当年看似没心没肺的小泥猴方雨柔，心里居然隐藏着这么大一个秘密。

她到底该怎么帮助方雨柔呢？

三、寻找苏晓迷

霜降。

早晨，有雾。

省府路，雨柔大厦。

苏晓迷斜靠在沙发上，透过窗户远眺着东方，似乎在等待迷雾散尽见到阳光，又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玻璃窗的倒影中，他整齐的短发下，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两道剑眉入鬓，双眼炯炯有神，高挺笔直的鼻梁，紧抿着嘴。因为常年保持着锻炼，他的身材也仍然修长匀称，一点也没走形，一套灰色西服穿在身上，显得更帅气。除了脸上增添了几分稳重成熟，他的样子几乎与少年时期没什么区别，但是，他的心呢？他的心，会否因为这扑朔迷离的命运折磨，而变得衰老、变得黯淡无光？

从少年时期开始，他就积极投身于创业之中，目的是想建立起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让自己和需要自己保护的人，能在这片天地里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生活。但是，等他历经十数年风雨，费尽心血完成这项工作后，却发现那个需要自己保护的人也许再也不会回来，心里难免落寞、迷茫。

他突然觉得很累，累得再也不想为任何事情奔忙，因为他已没有了方向，即使再怎么努力，也只是徒劳。他只想像现在这样，保持最放松的状态，忆忆往事，忆忆当年的机关大院、大院里的那个圆脸大眼、睫毛老长、命运悲凄、需要他保护的小泥猴。

“叮铃铃……”他身后，桌子上的电话响了。

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继续沉浸在记忆的长河中，回想着当年小泥猴离开机关大院时那凄厉的哭喊声，眼巴巴看着他时，那双无助的眼睛……

“叮铃铃……”电话断了，又响起。

苏晓迷极度厌烦地伸手拿起电话瞟了一眼，才发现不是公司内部的号码，于是，按下接听键。

“苏总，飞黄腾达之后，架子这么大了，连电话都不肯接了吗？”电话里传出一个悦耳的女性声音。

苏晓迷皱了皱眉，冷冷地道：“谁？有什么事？”

如今这世道，骗子实在太多，骚扰电话更多，他不得不问清楚。

“哈哈哈，你这个狡猾的大泥猴，不会是把姐当成了骗子了吧？”电话那头的人笑道。

听到大泥猴这三个字，苏晓迷猛地一惊，突然从沙发上腾身跳了起来，因为这个绰号，只有当年机关大院里从小到大的伙伴们才知道。

“你……你是张艳云张姐！”苏晓迷激动道。

“哈哈哈，分别十多年，居然还能一下子叫出我的名字，不愧是机关大院里最重情重义的大泥猴！”张艳云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丝激动。

“当年那份最纯真的友谊，我又怎么能轻易忘记？姐，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你在哪里？”

“大家分别多年，天各一方，相互间都失去了联系。为了找你，我是挨个挨个问，几乎联系了所有当年机关大院里的伙伴，最后在胡立伟那里才问到你的电话。”

“姐，你这么着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有事你只管吩咐，即使要上天入地，我也替你去办好！”苏晓迷乐呵呵道。

“听到你这话，姐真是发自内心地高兴，你一点也没变，还是机关大院里那个最仗义、最顾人的泥猴子！姐不要你上天入地，只想问你点事。”张艳云郑重道。

“你问。”

“我若记得没错，你今年该三十了吧？”

“姐就是姐，所有小伙伴们的年龄都记得住。我今年正好三十。”

“成家了吗？”

“不瞒姐说，自走出机关大院后，我一直在瞎忙，所以没顾得上这件事。”

“那，有没有女朋友？”张艳云追问道。

“没有。”

“你这泥猴小伙子那么帅，会没女朋友？不会是在骗姐吧？”

“姐，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只是，我不太明白，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件事来？”苏晓迷不解道。

“那太好了！看起来，这老天还是眷顾着有情人。小迷，这样，姐给你介绍一个女朋友怎么样？”张艳云大喜道。

“这……姐，我先谢谢你。只是，我现在还没有心思去想这件事，你就让我顺其自然吧。”苏晓迷苦笑道。

张艳云又怎会知道，苏晓迷的心，同样也已被一个人填满，又怎会再容得下其他任何一个女人？

四、路的尽头是幸福

“小迷，你告诉姐，是真不想谈朋友，还是心里已经有了割舍不下的人？”

“姐……我……”苏晓迷犹豫着。

当年，他最初认识方雨柔时，就听父母说过她家的事，知道她失去了父亲的爱，是一个可怜的女孩。他之所以帮助她、照顾她，更多的是出于一种纯洁的情谊，就像哥哥与妹妹之间的那种亲情。但是，自从方雨柔离开以后，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悄然爱上了她。他只怕一旦说出这个秘密，这本来纯洁高尚的一份情感，就会变得自私龌龊。

“小迷，我也觉得，年少时没掺和任何杂质的感情最纯真，所以，姐不愿看到当年机关大院里的每一个小伙伴在这段人生旅途中留有遗憾。我希望我们一直能像当年在机关大院那样，相互之间永不设防，把这份世间已经稀有了的纯真与朴实，保持到永远。”张艳云真诚地说道。

“姐，我的心的确早已被一个人所占据，我习惯了照顾她、关心她、爱……爱她，已经无法再容纳任何人了。”苏晓迷突然斩钉截铁道。

“好，我想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你的公司，是不是在省府路上？”张艳云问道。

“对。”

“现在，我已经到了这条路的尽头处，能不能来接一下姐？”张艳云笑道。

“当然能，你别挂电话，稍等两分钟！”苏晓迷一把抓起外套，就往办公室外冲去。

出了电梯，冲出公司大门，他远远看到路的尽头处有一台黑色轿车，立刻问道：“姐，你是不是就在那辆黑色轿车里？”

“对，这里方便停车。”

苏晓迷挂了电话，快步朝路的尽头跑去。能够见到分别多年的朋友，毕竟是件令人激动的事情。

当他快要跑到车边时，车门打开了。

一个身着翠青连衣百褶裙，身材婀娜，长相秀美的姑娘，从车厢中钻了出来，带着满脸甜甜的笑容静立于车边。

苏晓迷猛地停下脚步，愣住了，他只觉得这姑娘脸上的笑容似曾相识。当他看到这位美丽的姑娘那双秋水般清澈的眼睛、眼睛上老长老长的睫毛时，忍不住激动万分道：“你……你是……你是小泥猴！”

方雨柔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冲上前一把抱住苏晓迷道：“小迷哥，是我，我是小泥猴！”

“你怎么私自跑回来了？你妈妈知道这件事吗？这些年……这些年你过得快乐吗？”苏晓迷无不关切地问道。

“我告诉她了。她说我已经长大，以后的路可以自己选择、自己去走了。小迷哥，你还会像当年那样照顾我吗？”方雨柔娇羞地问道。

苏晓迷把她抱得更紧道：“会！从今以后，无论你要去哪里，要怎么走，我都会不离不弃，一直陪着你，一直照顾你。”

车厢内，张艳云看着这对有情人，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