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对山水画强调“气韵”,并作为首要的美学准则;另一方面又要求对自然景象作大量详尽的观察和对画面构图作细致严谨的安排。山如何,水如何,远看如何,近看如何,春夏秋冬如何,阴晴寒暑如何,“四时之景不同也”,“朝暮之变者不同也”,非常重视自然景色随着季节、气候、时间、地区、位置、关系的不同而有不同,要求画家精细准确地去观察、把握和描绘。
但是,虽求精细准确,又仍然具有较大的灵活性。日有朝暮,并不计时辰迟早,天有阴晴,却不问光暗程度,地有江南北国山地水乡,但仍不是一山一水的写实。无论是季节、时日、地区、对象,既要求真实又要求有很大的概括性,这构成中国山水画一大特征。并且,“真山水如烟岚,四时不同。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画见其大意而不为刻画之迹”。
可见,这是一种移人情感“见其大意”式的形象想像的真实,而不是直观性的形体感觉的真实。所以,它并不造成如西画那种感知幻觉中的真实感,而有更多的想像自由,毋宁是一种想像中的幻觉感。“山水有可行者,有可望者,有可游者,有可居者,……但可行可望不如可居可游之为得。”正是在这种审美趣味的要求下,中国山水画并不采取透视法,不固定在一个视角,远看近看均可,它不重视诸如光线明暗、阴影色彩的复杂多变之类,而重视具有一定稳定性的整体境界给人的情绪感染效果。这种效果不在具体景物对象的感觉知觉的真实,不在于“可望、可行”,而在于“可游、可居”。
“可游可居”当然就不应是短暂的一时、一物、一景。“看此画令人生此意,如真在此山中,此画之景外意也。”即要求通过对自然景物的描绘,表达出整个生活、人生的环境、理想、情趣和氛围。
它所要求的就是一种比较广阔长久的自然环境和生活境地的真实再现,而不是一时一景的“可望可行”的片刻感受。 “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郡色浮前浦,波澜动远空,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王维诗)这种异常广阔的整体性的“可游、可居”的从生活到人生到自然境界,正是中国山水画去追求表现的美的理想。
这一特色完整地表现在客观地整体地描绘自然的北宋(特别是前期)山水画中,构成了宋元山水的第一种基本形象和艺术意境。画面经常或山峦重迭,树木繁复;或境地宽远,视野开阔;或铺天盖地,丰盛错综;或一望无际,邈远辽阔;或“巨嶂高壁,多多益壮”;或“溪桥渔浦,洲渚掩映”。
这种基本塞满画面的、客观的、全景整体性地描绘自然,使北宋山水画富有一种深厚的意味,给予人们的审美感受宽泛、丰满而不确定。
它没有表现出,也没有使观赏者联想起某种特定的或比较具体的诗意、思想或情感,却仍然表现出、也让人清晰地感受到那整体自然与人生的牧歌式的亲切关系,好像真是“可游可居”在其中似的。
在这纯客观的自然描绘中,表达了一种生活的风神和人生的理想,又正因为它并不呈现更为确定、具体的“诗情画意”或观念意绪,这就使观赏审美感受中的想像、情感、理解等很多因素由于未引向固定方向,而更为自由和宽泛。随着全景性整体性的画面可提供的众多的范围和对象,使人们在这种审美感受中去重新发现、抒发的余地也就更大一些。它具有更为丰富的多义性,给予人们流连观赏的时间和愉快也更持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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