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夜未眠

深夜的中央大街，人来人往，霓虹闪烁，深夜的萨克斯，旋律悠扬，让人恍惚坠入忧郁难眠的漩涡，还有一个推着行李箱的深夜的我。

也许我对你讲过，也许没有，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拉大提琴的女孩儿更有魅力，没有什么，比吹萨克斯的男人更加款款深情。

我会想起马尔克斯的小说《霍乱时期的爱情》，想起安德烈纪德的《田园交响曲》，甚至想起《洛丽塔》，那些沧桑男人的如烟往事，如海深情，叫人心醉神迷，没有原因。

从朋友的家里出来，一个人肆无忌惮地走进了深夜的哈尔滨，在灯火朦胧里眼睁睁看着末班车经过，无法追踪，只能在心里遗憾。

有时候，就是这样的错过，回天乏术，令人恍惚，无法动弹，以至于拦一辆出租车的时候，会将随身携带的食盒掉在原地，不是路过的好心老妇人提醒，不知道又该会有怎样的一番蹉跎。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冒冒失失，魂不守舍，也许只是因为，这是我在哈尔滨的，最后一个夜晚。

无论是一座城市，还是一个人，你只有离开，或者是错过的时候，才会明白他们之于你的意义。

曾经无数次地，走过某一条街，司空见惯，所以习以为常，曾经无数次地，和一个人一起吃饭，因为循环上演，所以安之若素。

等到有一天要和这样的生活告别的时候，才忽然觉得，沐浴着清晨的阳光的街道，原来如此温暖美好，寻常的一句笑语，忽然间也有了重量，在心里沉淀下去，稳稳妥妥地搁着。

从一个地方离开，去到另一个新的地方，总会有数不胜数的回忆，也有无法磨灭的遗憾。

人生因回忆而丰富，而真实，因遗憾而难忘，而值得。

回忆是，分布在城中的欧式古典建筑涂着类似蛋糕奶油一般清新花哨的颜色，让人眼目一新，食指大动；是中央大街达芙妮附近，四个俄罗斯男人组成的乐队，在热热闹闹，或者人烟萧索的时候，弹奏着不知表什么情达什么意的旋律；是深夜的松花江大桥，鳞次栉比的灯，灯影落在江水里，成了一摊一摊碎梦般的金；是绵延不绝的风，将嘴唇吹得干裂，像久未沐雨的湖泊……

回忆当然还是一个个人，是来哈尔滨的最初一个月，结识的一些认真践行自己的心灵追求的手作艺人——有临别赠我一块手工皂的白老师，每每看到她精致秀美的作品，我都忍不住想吃，有事外陶源的仲老师，在那里完成了人生中第一个陶瓷作品，我给它取名「云水谣」，一个十分琼瑶气质的名字，虽然东西本身美观与否见仁见智，但是我喜欢已经是最大的理由，还有「如是而做」的M，和我同一个专业的男孩子，但是修行学识远远超出我太多，以及临别时候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的D；更是一起熬夜真心话大冒险的青旅伙伴们，是陪我看过两场午夜电影，吃过许多次饭，走过大街小巷，带我去家乡阿城，给过我许多次感动，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没有万语千言，只有一句话拜拜的L……

人的生命本身荒芜，如瀚海沙漠，但却因为有过这些点点滴滴的记忆，所以荒漠里有了绿洲，深邃空荡的天空有了璀璨的繁星，只叫人每每想起，恨不得像王菲歌里唱的：「忍住眼泪才敢细看」。

当然也有遗憾，遗憾是没有一个人替我在索非亚，拍下一张全身照，遗憾是中央书店那本被我翻开许多次的亦舒小说《某家的女儿》，直到离开我都没有看完，遗憾是中央大街那个坐在马路边，人群中无依无靠，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我没能给她买一碗热腾腾的面，或者烤得刚刚好的红肠，遗憾是最后转身离开的时候，忘记跟L道一声珍重，不过我相信他终究是懂得的。

这是离开哈尔滨之前，和L一起做的最后一件事。

因为选择了一部喜剧电影，又是口碑一直良好的开心麻花制作，看电影的时候几乎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情不自禁地开怀大笑（当然没有笑得太放肆），所以离别的气氛被冲淡许多。

从电影院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时分，这时节的中央大街，褪去了白日里的喧闹和浮华，回归了安宁和静谧，只有三三两两不醉不归的路人，还有一个推着行李箱，黑夜里听着分外清明的滚滚轰隆声音的我。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很想走进街边的酒吧，度过最后的这几个小时，但是灯红酒绿里，何必将自己风尘仆仆的狼狈模样原形毕露，我又不是米兰昆德拉小说里的主角。

在一些角落里，看见瑟缩的老人，或者是裹着棉被随地而安的流浪汉，也可能是为了节约几十块钱熬过一个漫长夜晚的穷人，忽然心生恻隐，但也只是仅此而已。

这也是生活，兴许更加真实，更加无法辩驳。

想到这里，我又想到一个人对我说过的，他曾经身无分文，饿着肚子坐在银行里等着工资到账的岁月。

每个人的生命，都会有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的时候，得意之时，处之以淡，失意之时，处之以忍，在这途中，如果能够遇到三三两两知己，更是幸甚至哉的事情。

凌晨一点，我在卡兹旅行社的书吧里，抱着猩红的枕头敲下这一行行文字，感谢那个让我节约五十块钱，给予我一个夜晚的庇护所的小哥。

虽然几个小时以后，天就会亮，我就会告别哈尔滨，但是这些斑驳的回忆，将永远印刻在我的心底。

无论你相信不相信，我始终憧憬着来日方长，希望到时候，我们彼此都是对方眼中最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