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选择，就此一生与我别过

你选择，就此一生与我别过

文/施页

1

在大何离开的第35天，我决定走出家门，去故事开始的地方，然后在那里画上句号。

宏村，当初跟妈妈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它还不是商业气息浓厚的旅游景点，仅仅是个安谧而质朴的小乡村。

现在小镇的环境依旧是我喜欢的样子，涓涓细水，悠然自得，即使是已商业化、世俗化的水乡，依旧有传统劳作的居民和使用古老交通方式的人家。经历风雨的院落，饱经沧桑的墙砖，记录历史的青斑石路，无一不向人们展示这个小镇独有的魅力。

此时的村落是安静的，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人们已经回家，游客们三五成群也出了园门，只剩下住在民宿的旅客，想感受小镇夜晚的风景和普通的生活。

我从小巷穿过，在一个灰色木板门前停下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再敲门，听到里屋开门“吱”的声音，谁呀？

外婆，是我。

外公去世之后，妈妈希望外婆可以搬来跟我们一起住，外婆始终笑嘻嘻的摇头，她说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习惯了这里的山水树木、砖头瓦片，她爱脚下的这片土地，坐在院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虽变得嘈杂，但是并不寂寞。

门开了，外婆披着一件浅咖色的针织衫，里面穿着藏青蓝的棉麻衬衫，裤子也是同样亚麻的米白色。我抱着外婆，她拍拍我的头，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快进来吧。

走进院子，地下铺着草席，草席上是经过几天暴晒后干瘪的豆角，另一边用竹竿撑起的架子上，挂着满满的咸鱼腊肉，地上还有油滴的痕迹。

2

大何很喜欢吃咸鱼，7岁那年第一次遇到他，就是因为他经常闻到外婆家烧的咸鱼香味，便偷偷摸摸的跑进来，结果那次被我发现，紧紧的抓住他，大声的喊说，有小偷，有小偷。

就这样，我认识了住在外婆家隔壁的大何。小学的寒暑假，妈妈都会把我送到宏村来，我就跟大何他们玩在一起，他就是我小时候在城外的小伙伴，带我玩泥巴、抓泥鳅、滚铁环，每一天无不是快乐的。

可到了初中之后，我就很少再来这里，爸妈都希望我能在家多看看书，再报几个辅导班。

听外婆说，大何上完初中就没有再念书了，而是跟着他舅舅后面学做雕刻。他爸妈说，在这个小镇里，读再多书也没有什么用，还不如早点学习手艺，还能减轻家里的负担。

3

看了看时间，9点多了，外婆进到房间休息，很快熄了灯，我换上衣服准备出去走走。

小镇里还是有一些游客，商铺大多也亮着灯。河边的柳树随风摇曳，这里没有车水马龙，没有汽车的鸣笛声，没有人潮拥挤的喧嚣声，小摊贩的叫卖声和小镇的古韵交融在一起，吵闹中的清静，连秒针都慢慢滴答。

我去了“猫的天空之城”，以前很喜欢这里，一坐就是一下午。这是个充满故事的小店，来这里的大多人都会买一张明信片，写下自己的心情，分享自己的故事，或是思恋，或是失恋。他们都喜欢坐在窗户边，回忆良久后，动笔写下真挚的感情，想把这一生的故事都写在这个巴掌大的卡片上。在画上最后一个标点符号后起身，找一处空隙，将明信片挂在上面，与这面墙上许许多多的故事一起诉说给陌生的人。

我翻了很久，并没有找到当时自己写的明信片，也许是说故事的人太多，慢慢的，那些老故事就会被人遗忘，然后丢弃在角落里，无人问津。也许是有人知道明信片上的期望无法实现，偷偷地扯下来放在时间的缝隙里。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外婆已经在厨房里好一阵忙活。不同于电饭煲，用柴火烧出的食物总是带着原本的香味。

吃过早饭，我们从屋里搬出两把椅子，坐在院子里。8点多的太阳还不是那么的刺眼，温暖煦煦的阳光洒在身上，闭上眼，感受到的是一片世外桃源，鸟语花香，花团锦簇，一切都是不可言喻的淡雅。

4

大二的那年，我跟着老师同学一起来这里写生，遇到了大何。他穿着白色棉质上衣，宽松的七分袖，黑色的五分裤，麻绳草编织的渔夫鞋。多年不见，我们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彼此，相视而笑。

那一眼过后，我就再也没能离开。

大何经常跟我讲起《卧虎藏龙》在这里拍摄的故事，讲的绘声绘色，我后来才知道，当年电影来宏村取景的时候，大何从树上摔下来，在医院里躺了几个月，连床都没下过。

他说这部电影他看了15遍，每次看完都有很多感慨，感慨李慕白和俞秀莲未果的爱情，感慨玉娇龙的心高气傲，感慨电影里描绘的江湖。

我说，江湖，它离我们很远。

大何突然有点悲伤，望着远处的雕花窗说，李慕白为了远离江湖上的怨恨情仇而交出了青冥剑，他想从此退出江湖，过上平静的日子。而我，二十几年来一直困在这个笼子里，不知道外面的江湖是什么样。

那时的大何开个一家小店，他做工艺品，我偶尔出去画画写生，装裱好放在店里卖。我很享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样的生活，一屋两人三餐四季，这就够了。

我拉着大何坐在店门口，说还有两个月我们就要订婚了，外面的世界真的没有什么好，虽然不是刀光剑影，但也是人心叵测。

大何叹了一口气说，大丈夫不闯荡江湖，一辈子在这个小乡村，总觉得不甘心。你一直生活在城市，你不懂；你是女生，你不懂；你不是我，你不懂。

我看着他摸摸头，没有接话。

最后，大何还是离开了，他对我说，他很爱我，也许以后再也不会遇到我这样的女生了，但是每每想到自己的生活将会变得平庸，他连眨眼都觉得会扑闪出悲伤来。人生只有一次，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要去拼一把。

无论结果如何？包括失去我吗？我站在大何的面前，他已经整理好了行李，买好了车票。

这个高我半个头的男人低着头，眼泪默默往下流，只有落到脚尖才会发出砰砰的声音。

你可以等我吗？

我不等。

5

你别怪大何，外婆突然说。

今天的天气真的很不错，我答到。

从小看着这个孩子长大，心眼不坏，一定是在这里憋坏了。

我想去爬爬山，很久没去了。我起身出了院子。

以前半山腰上有一家冷饮店，是大何家开的，每次我们一起爬山，都会趁他爸妈不注意，拿好几只冰棒，赶紧往山上跑。然后就听到有人在后面喊，少吃点，吃坏肚子了。

现在冷饮店也不在了，改成卖纪念品的了。

很快走到山顶，坐在休息亭里，整个小镇一览无遗。不是夜晚华灯初上的喧闹，也不是清晨朦朦胧胧的宁静，是属于这里繁华落尽后的淳朴。

我望着远方，想起电影的最后，玉娇龙从武当山上纵身一跃，不知她是自责或愧疚，还是为了追随李慕白，还是逃避现实，想获得心灵的自由，我都觉得她好傻，传说是不能相信的。

而大何，我不知道你现在在哪个方向，但是当你说要去找寻你心中的江湖的那天，我们之间的平行线就已经被摆好。我会爱上别人，然后忘记你，过着我渴望的平凡生活。

我不是江湖儿女，可我却遇见，一心有个江湖梦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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