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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慕家在景城只手遮天,慕少云本该一出生便是终点的,却在慕家活成了一个多余的人。她虽贵为慕家千金,却可有可无,她成绩斐然,相貌出众,却得不来母亲的一句称赞。
无人关注她,她的身份仅仅是慕家小姐。
家人眼里没有她这个女儿,更受关注的是她的妹妹。
慕少云闹过,反抗过,最终放弃,无视,顺从。
她曾拼尽全力学习一切,擅长的,不擅长的,只为得他们一句承认。后来慕少云发现,自己错了,他们根本不会在乎自己有多优秀或者是多差劲。
所以她放弃了,家人的在意不再是她的目标,她慕少云,只为自己。
或许是一次机缘,慕少云来到了这里,一个陌生的王朝,不存在于历史长河,不载于史册传说。
繁华的古街,千年的盛世,帝王将相,王孙显贵。
曾任性之时,慕少云到过首都的故宫,游过长安的古迹,赏过苏州的园林,却从未想过会真正见到千百年前的盛世。
它曾横扫四夷,平定四海,为子民供以安乐盛世。慕少云一度以为,这就是天下大同。
这个朝代的都城,也叫长安。
慕少云学过的东西不少,在这里却没几样拿得出手了。
二.
长安城西街新开了间酒楼,名曰浮世。
浮世酒楼开张不久,便已在一众店面中出类拔萃,老板不知从哪搞来的酿酒秘方,在煜朝实属罕见,甚至是闻所未闻。
浮世酒楼的老板正是慕少云,说起精通,她能看的就没有几样,在这个时代更是无用武之地。
幼时父亲常忙于应酬,回家时身上总是带着浓重的酒味。慕少云那时不懂,以为他只是喜欢喝酒,便找了几位酿酒师傅学了酿酒,想换来父亲一个正眼相看。不过正眼没得来,倒被关了一周的禁闭,父亲说她不学好。
后来慕少云放下了一切,酿酒的手艺却也没落下,听说古人好酒,这一见,果真如此。
好在她常戴的玉观音还值几个钱,不然她可真没法在这里活得自在了。
浮世酒楼生意不错,慕少云多雇了几个伙计,自己当了甩手掌柜,乐得清闲,每日不是赏花就是逗鸟。来兴致了就亲自赶趟早市,买些新鲜食材,做顿家常菜。
慕少云为人随和,待人宽厚,也没遭到什么不满。
真要没事干了就往一楼窗边一坐,拿上一壶酒和几碟小菜,看着街上人间百态,能无知无觉坐上一整天。
有时候慕少云会觉得,自己到了这里是上天给她的机遇,之前没得到的亲情,全在这儿补全了。掌柜有个女儿同她一般大,对她照顾有加,街对面成衣坊的向姐姐拿她当妹妹,她常买菜的吴婶会嘱咐她天冷了要加衣……
这个地方,真像个盛世。
不知什么时候起,浮世酒楼多了一位除她之外的常客,是个青年男子,坐在慕少云身后另一张靠窗的桌子旁。此人一来,就叫了一壶梨花白,手里捧着书卷,在这喧嚣之下又是一整天。
怎么与他熟稔起来的,慕少云忘了,好像就是自然而然地搭上了话,从两张桌子变成了一张桌,似是一直认识。他说,他叫司燕迟。
司燕迟是泉州人,此次来长安是为了应试科考。
慕少云怎会想到,司燕迟这位翩翩公子,竟是一个穷书生。
司家本是泉州商贾人家,却养出了司燕迟这么个读书人。不过可惜,几年前司家遭了对家陷害,宗亲病死家中,只余他一人,司燕迟便北上考取功名。
本就是囊中羞涩,却拿着银子来酒楼喝酒。
“司公子日日来这酒楼饮酒,就不怕日后住不起客栈?”慕少云戏谑道。
“慕老板严重了,虽没剩多少家当,住店的银子还是有余的,只是再来几次,是真饮不起这浮世酒楼的佳酿了。”他抬起眼,带着笑意回答。
慕少云看着他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失神,她曾在景城见多了的都是商业界的老狐狸,眼中带着野心与算计,身边的人眼中的是阿谀奉承,真心没几个,来长安见到的也从来没有像司燕迟这样,眼中碎着星光,不免有些呆滞了。
“你怎知我是这酒楼的老板?”
真奇怪,一个举目无亲的人,眼睛居然这么亮。
“这有何难,长安多的是达官显贵,但能在这浮世酒楼无所事事坐上一整天的,除了我怕也只有你这位甩手掌柜了。”
慕少云轻笑:“倒也不说别的,这扇窗开得正好,我坐在这是看长安的人生百态罢了。”
“慕老板不同寻常。”司燕迟摇头,仿佛蓦定她身份不一般。
“我哪点不同寻常了?”
“慕老板不是长安人吧?想必慕老板自己也没发现,你整个人都与长安格格不入。”他端起酒盅小酌了一口,“长安的女子可没有你这般气质,甚至说,煜朝都少有。”
“哦?”慕少云诧异,“怎么看出来的?我平日里最不思进取了,街对面衣坊的向老板可比我强多了。”
“就是因为你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才尤其特别。”
确实了,慕少云在长安见过的人哪个不为生计奔波,向老板随性,却也在意良多,平头百姓便是如此。富家子弟或花天酒地,或胸怀大志,就连一二路过的江湖人也少有豁达,更别说其他女子了。
像她这样得过且过的,确乎少见。
“那倒没有,幼时我还是挺良善的。”
司燕迟不语,慕少云却觉得他似乎看透了自己。
三.
司燕迟照样每日来,不过没过几日,他坐在慕少云面前,面带遗憾地说:“今日过后怕是难见了,在下囊中羞涩,实在付不起酒钱了。”
慕少云掩唇笑道:“司公子倒是豁达,难得遇上个知己,你竟因这原因要不来了。”
司燕迟笑了,也不知道信没信。
“这与你相识也有一段时间了,突然要分别,怪舍不得的。”慕少云面带失落,转念一想,司燕迟不就是付不起酒钱嘛,直接免了他酒钱不就得了。
“要不你继续来,这地方背书也是挺好的,看在你我相熟的份上,日后的酒钱就免了你,任上梨花白。”
司燕迟说,不行,并表示他会找些抄书的活计攒些银子,过一段时间再来。
慕少云懒洋洋地支在桌上:“这不简单,你要赚银子,来我这儿呀,不如做我浮世酒楼,账房先生?”
“你这酒楼不是有账房先生吗?”
“多你一个不多,等他忙不过来的时候,你帮衬点不就行了。”
慕少云费了好一番口舌,才将他留下来。司燕迟说她不同寻常,其实于她来说,司燕迟亦是不同寻常。
在慕家处于那种位置,没人去看她的心,也没人能看透她的心。身边几乎没个能真心相待的朋友,慕少云曾还试图融进他们的圈子,后来放弃一切时,她算彻底与他们隔绝了。
来到这后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她不合群,只有司燕迟看出来了,她看人生百态,自己却游离于百态之外。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像在司燕迟面前这样轻松过了。
认识司燕迟以前,她觉得一切都无所谓,得过且过,这一生能过多久就多久,她不在乎,现在似有什么在她心中悄然发芽,慕少云想,或许可以活得更好、更久一些。
“离春试也没几个月了,司燕迟,有多大把握?”
司燕迟翻过一页书:“要是考不中进士,那我这么久的书就白读了。”
“你当然得考中进士,以你的能力,不考个进士及第就可惜了,拿状元也未尝不可。”
“你也太瞧得起我了。”
“你有这个能力,不是吗?待你金榜题名之时,我在这浮世酒楼为你办个宴席。”
司燕迟看着慕少云,初见时,她就靠在窗边看所谓人生百态,整整一天,也不觉得无聊。那时的她坐在喧嚣之间,自成一界,不似个活人,仿佛长安的热闹与她无关。
明明看着也是刚及蔻的年龄,却安静成那样,眼中全然没有这个年龄的女子该有的灵动,似看尽了沧桑。
如今的慕少云总算是有了活人气,她真从九天之上落入了凡尘,有了几分烟火气息。
“好。”他说,只要你高兴,一切都好。
四.
司燕迟来长安不久,大半的时间都在浮世酒楼了,至于剩下的一小半时间,则结识了一些同位参加科考的青年才子,难得闲暇之时便同他们找个钟灵毓秀的地方作词吟诗。
近几日长安落了场大雪,东宫太子便在城外二十里处的庄子里举办了一场诗会,邀请了一群青年才俊赏梅吟诗,司燕迟也在其中。
诗会之类的他没多大兴趣,更何况这又不是什么简单的诗会,在浮世酒楼随口提了句,正准备找个借口推辞了。
“诗会?太子还有这雅致?”
“此次前去的日后多数定会在朝中为官,其余的也是世家子弟,太子想收拢人脉,这不正是一个机会。”这种事司燕迟本来不想参与,抬眼却见慕少云眼里都快闪出星星了。
“怎么,你对这感兴趣?”
当然感兴趣了!虽然太子有私心,可这说白了不还是诗会,她上辈子加这辈子别说这种附庸风雅的诗会了,连个算计少一点的聚会都没参加过。
不过这话慕少云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她装作诗会也就那样,谁爱去谁去的样子说:“不过诗会而已,宴会之类的我从小到大都参加无数回了,能有什么乐趣。”
“这样吗?”司燕迟叹气说,“本来还想着你要是喜欢,就带你去太子的庄子里赏梅花的,既然你不感兴趣,那就……”
“谁说我不去,”慕少云打断他的话,“我见过的、养过的花多的是,可从来没见过太子养的梅花。”
司燕迟失笑,她可真找了个好理由。
“事不宜迟,现在就走吧,免得晚了。”慕少云饮尽了盏中的酒,叫来伙计,“对了,你会骑马吗?”
“慕老板,在下虽没多大能耐,马却还是会骑的。”
慕少云道了一句好,叫伙计牵了两匹马,自顾翻身上去,看向司燕迟:“走?”
司燕迟接过马缰,看着慕少云紧皱眉头:“如今天冷,你该多加件披风。”
慕少云摆摆手,表示不需要,她轻喝一声,骑着马朝城门跑去,留下一句“我在城门外等你”在风雪中散过。
长安鲜少落雪,这场雪却下得格外大,仍没有要停止的趋势,慕少云自来了长安后就未走出过西街,到城外后拉紧缰绳放慢了速度。
冰天雪地,银装素裹,一眼望去皆是皑皑白雪,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色。
身后传来马蹄声,司燕迟停在她旁边:“在看什么?”
“看煜朝这大好河山。”
“这里有什么好看的,”司燕迟将一件披风搭在她肩上,“天冷,还是披上的好。等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看江南烟雨,西北大漠。”
慕少云扯了扯披风,最终还是没拉下来:“你日后可是要入朝为官的,哪来的闲时间陪我。”
马蹄在雪地里印下一串痕迹,慕少云拉紧披风,看向天边,江南烟雨,西北大漠,她也没多想见。若不是因为司燕迟,她这一生怕也就随意过下去了,可是现在,她好像又有了其他欲望。
慕少云站在一棵梅花树下,突然想起小时候住在老宅,她也种过一棵梅花树,不过那梅花树后来死了,她也离开了老宅,已经过了很久了。
诗会上带人来的不少,女子却只有她与太子胞妹六公主。六公主性子活泼,拉着她折梅。
红梅覆雪,慕少云想起了一句诗:闻道梅花坼晓风,雪堆遍满四山中。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
“慕老板,你还作会诗?”
慕少云抬眼,司燕迟一袭白衣,站在她面前的梅花树下,可不正是应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原来她在不知不觉中将那句诗念了出来,笑道:“我哪会作诗,只是借用了我家乡那边一位大诗人的著作。”
“大诗人?你可曾见过他,真想拜会一下这位前辈。”
“那你可要失望了,他比我早生了八百多年呢。”
慕少云将梅花凑到鼻尖,幽香扑来,沁人心脾。
五.
慕少云将六公主带她折的那枝梅花插在房中,幼时的梅花树早已成了回忆,也快随时间消逝了。她托着下巴坐在桌边,看着面前的梅花,忆起的却是站在梅花树下的司燕迟。
从一开始慕少云便被他的眼睛所吸引,后来是他的灵魂,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成他这个人了。
他与自己不同,却是最了解她的。司燕迟给她的,是她从未得到过的柔情。
慕少云找来笔墨,脑中回忆着那日的司燕迟,在纸上谢谢描摹。心中那种奇异的感觉她从未感受到过的,不过,她想,这或许就是喜欢。
曾经好像有人跟她说过,爱情这种东西,最是变幻莫测,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它就在慕少云的不知情下,悄悄地来了。
柔软的狼毫扫过纸页,一位站在梅花树下,手拿书卷的白衣公子跃然纸上,她就这样沦陷了。
慕少云将画像收起来,将爱意藏下去。她既能放下那一生,自也能放下这段情。
脸上重新挂回笑容,她到了酒楼,坐在老位置上与司燕迟闲聊,看人间冷暖。
“慕老板有心事。”司燕迟开口。
“何以见得?”
司燕迟何等聪明,她本没想着隐藏,明里暗里不知露出了多少破绽,他想必早就猜到了自己不属于这里,只是慕少云想不到,他竟然已经能看透她的心了?
“直觉。”他缓缓回道,“不知是哪里,就是觉得与平日不同。”
“不知是哪里,就是与平日相同,司燕迟,这回你的直觉可是错了。”慕少云调笑说,无任何异样,心中却无端颤了一下。
司燕迟道:“或许。”虽这样说着,他却觉得自己判断没错,可惜他并不像慕少云一般从小身边就是争锋不断,只是觉得看不清。
没过多久,慕少云再次不得不承认,爱情这种东西太过于变幻莫测,她刻意藏下,喜欢却如柳叶般抽枝、疯长。
会试转眼就要开始,时隔几个月,慕少云又提上了菜篮子,去吴婶那儿买菜。与司燕迟认识也有好长一段时间,却未曾与他同桌吃过饭。作为慕家的小姐,她舌头早被那些山珍海味养叼了,来这以后,懒得自己动手,也就随意凑合了。不过这两天,司燕迟要参加会试,就亲自做顿好的,叫上他一起吃吧。听说这个时代的科考挺累人的。
吴婶好些日子没见慕少云了,见她来了,当即招呼:“慕姑娘,好长时间没来了。”
慕少云捡着菜,轻笑:“最近认识了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聊上兴趣了。你也知道,我不喜出门。”
“有朋友好,就应该多交些朋友,我就没见过你与除向姑娘外的人走近过。这次做菜不会是为了你那朋友吧?”
“可不,过两天会试,我得趁早拉拢好他,为我的酒楼找个后台呢。”慕少云开玩笑道。
“就那么笃定你那朋友能考中?”
“吴婶还不信我看人的眼光,他日后大有前途。”
六.
慕少云亲自下厨做菜,没叫其他人,只有她与司燕迟。
她在院中的梨树下挖出一坛酒。
“这酒是半年前我刚来长安时酿的,埋了三坛,本想着什么时候待腻了,就挖出来大醉一场,然后离开。没想到这才埋了半年,就因为你开了一坛。”慕少云举起酒杯,“司燕迟,喝了这杯酒,拿个状元回来,我这浮世酒楼以后就可得靠你撑腰了。”
司燕迟失笑,他饮下这杯酒:“你就这么信我?”
“我赌,你一定可以。就算你以后从我手里拿走了这酒楼,我也不会吃亏。”
也不知慕少云酿的是什么酒,后劲足得很,几杯酒下肚,司燕迟就觉得脸颊发烫,再看慕少云,面色也已潮红。她酒量不错,轻易不会喝醉,换了这酒,难怪说要大醉一场。
“不用赌。”司燕迟抓住慕少云举着酒杯的手,“只要是你说的,我一定会办到,而这浮世酒楼的老板,也永远只会有你一个。”
慕少云似乎已经醉了,她歪着头想了想,借着司燕迟的手将酒喝尽:“好,我信你。”
她平日里很少真情外露,这喝醉了,才终于露出了点女子该有的姿态。
“慕老板,你醉了。”司燕迟试图夺下她的酒杯,手却被她一把打过。
“谁醉了!”她迷迷糊糊嘟囔,“你是哪家的,胆子挺大,敢来管我的事。”
“不都想着灌醉我吗?今天给你个机会,坐下,喝!”
司燕迟哭笑不得,却拗不过她,便认命与她一人一杯喝起来。
什么时候醉的不清楚,什么时候倒下的也不清楚,等司燕迟醒来时,天已大亮,他与慕少云皆趴在桌上。他一动,慕少云便也跟着醒了。
两人皆没有酒后忘性的毛病,前一日说过的话当然没忘,慕少云还没说什么,司燕迟就已经说:“慕老板在家乡地位一定不低,怎么来了长安?”
“说实话,我来得也是莫名其妙,都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不过于我来说,其实哪都一样。”
“我虽不知你家乡如何,但长安确实是繁华,煜朝也是极美的。”
慕少云笑着,她说:“确实,这么说来,我更喜欢长安。”
司燕迟理了理衣袖:“我该走了。”
“嗯。”
“少云。”他突然改口叫了慕少云的名字,“我会考中状元,待我金榜题名,你……”
“你先别说。”慕少云捂住他的嘴,眼中的爱意与欢喜流露出来。她看得清清楚楚,司燕迟那碎着星光的眼眸,同她一样,满是情愫。
“我没猜错,对不对?”
她问得毫无厘头,司燕迟却能明白,他轻轻点头,握住慕少云的另一只手。
是,你没猜错,我爱慕于你。
慕少云手微微颤抖,似是难以相信,她垂下眸子,睫毛遮住眼睛:“刚宿醉醒来就要说这个,你也忒没诚意了。”
司燕迟拉下她的手,扶上她的后脑,迫使她抬头,盯着她的眼睛:“那你说,要如何有诚意?”
“我的家乡讲究仪式,司燕迟,待你金榜题名之时,亲自说与我听,好不好?”
“好。”
长安西街人来人往,正值繁华,慕少云盯着人流出神,肩头突然被人一拍。
“小丫头又坐这儿发愣呢?这条街都快被你盯出花了。”
慕少云转头,就见向老板站在她身后。
“长安城的花都是顶好的,也用不着我盯。向姐姐,你今天怎么得了闲来我这儿?”
向老板招呼跟着的丫头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托盘:“想闲自然能闲下来的,近日衣坊出了新款式,我寻思着你穿这件肯定不错,这便给你拿来了。你今日是怎么了,我都到你跟前了还没发现。”
慕少云平日里发愣归发愣,该注意的可一样不落,按理说她一进这酒楼就该被发现了的。
“向姐姐,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向老板愕然:“你这丫头还能喜欢上人?难不成是经常陪你喝酒的那个穷书生?”
“是她。”
“那小子有什么好的,你怎么就这么容易喜欢上了呢?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就那么肯定他日后不变心?”向老板问个没完,活像自家闺女就要被拐走了。
“向姐姐,你就别操心了,他人怎么样我清楚,以他的本事,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慕少云撑在桌上,看着窗外,“我信他。”
“少云。”向老板手搭在她肩上,“你并不差,若为男儿身,前途同样不可限量,甚至更胜于他。”
“这样就很好。”
“行——”向老板拖长调子应了声,“你喜欢就好,等日后成婚就来找我,我亲自为你做婚服。”
慕少云刚要应下,眼前突然一花,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突然浮现。
“少云?怎么了?”
慕少云挡住向老板的手:“没事,向姐姐,谢谢你。”
七.
许是紧张,司燕迟莫名心悸得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但现在不是他想这些的时候,他跪在金銮殿,皇上就高坐在明堂之上,不容他分心。
司燕迟压下那股心悸,专注听皇上讲话。
意料之中,他是状元,接下来便是跨马游街,一切都很正常,又似乎很不正常。
他看向街道两边,却始终不见慕少云的身影。
她怎么不在?是有事落下了?不对,浮世酒楼就她最清闲,她能有什么事?
司燕迟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他的心脏跳得很快,慕少云呢!?他抓紧马缰,迫切希望这游街能快点结束。
慕少云可能是纯粹不喜欢热闹的地方,在酒楼躲清闲,也可能如她所说正亲自做那桌宴席。
一切结束后,司燕迟飞快冲进酒楼,浮世酒楼今天没有开张,是以整个酒楼空荡荡的。
“少云?”司燕迟喊道。
不对劲,酒楼虽没开张,但慕少云怎么会不在她的老位置上。
司燕迟快步走进厨房,又喊了一声。灶台上摆着切了一半的食材,却不见做菜的人。一壶刚挖出来的酒还摆在案板上,散发出阵阵酒香。
她人呢?
“少云!少云!”
司燕迟冲上顶楼,推开慕少云的房间,很干净,就跟没人住过一样。
她不在,她能去哪儿?
匆忙间司燕迟撞到了桌角,一幅画跌落在地。司燕迟捡起那幅画,正是那次去太子庄子参加诗会时站在梅花树下的自己。
他心间泛起一阵苦楚,跑到大堂:“少云!”
他看见掌柜走了出来,冲上去抓住他的胳膊:“掌柜,少云呢?你看见她了吗”
掌柜面上露出茫然:“少云是谁?”
“你不认识她?她是酒楼的老板呀!”
“您说什么呢?我们浮世酒楼的老板不是东家您吗。”
我?司燕迟感到荒谬,我什么时候成浮世酒楼的老板了?
他跑出去,问遍了慕少云认识的所有人,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她就这样不存在了。
没有人记得她,慕少云只存在于自己的记忆中。他终于知道那阵心悸是为什么了。
八.
慕少云睁开眼,入目的是雪白的天花板,她在医院。
疼,是她唯一能感觉到的,浑身的骨头好像都散架了。
她不是在浮世酒楼吗?为什么会躺在医院?
“少云!你这样醒了,你都昏迷了一个月了?”
耳边传来声音,好像是她在现代唯一交心的朋友池欢。
“我为什么在这儿?”她问。
“你还问!一个月前你出了车祸不知道?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不是,慕少云无声反驳,我问的不是这个。我为什么会回到现代,我明明已经离开这里了,为什么会回来?
她回来了司燕迟该怎么办?他们都还没说开一切。
“我为什么没死?”
池欢被她吓住了:“慕少云,你在说什么?什么叫你为什么没死?”
慕少云坐起来,抱着一丝希望问:“池欢,你知道司燕迟吗?”
“他是谁?”
“那你知道煜朝吗?”
“少云,你糊涂了吧,煜朝是哪儿?”
没有人知道煜朝,没有人认识司燕迟,所有人都说她糊涂了,可是她记得。
家人们都来看她,可是没有人一个人能回答她煜朝在哪儿。
慕少云又在医院里待了一个月,这天池欢来看她,顺便接她出院,却见她床上放着一个小桌,她在画板上画着什么。
“在画什么?怎么专注?”她凑上去,看见了纸上的白衣公子。
“这么帅,是哪个明星?”
慕少云摇头,微微笑道:“他不是明星,他是司燕迟,我喜欢的人。”
“他是煜朝的新科状元。”
池欢面色微变:“少云,我跟你说了,没有煜朝,你的家人也都告诉你了,历史上根本没有这个王朝,你在干什么!”
“不!你不知道。”
所有人都告诉她,煜朝不存在,可是她在那里生活过。在这里,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出院后,慕少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疯了般一遍又一遍地画着司燕迟,她回不去了,她见不到司燕迟了,为什么?
为什么!
她不听所有人的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见不到他了,为什么!
慕少云靠在墙角无声痛哭,到底,为什么?
她站在天桥上,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的车辆。
池欢不是说她出车祸了吗,她出了车祸后到了煜朝,那么,她从这里跳下去,是不是也可以……
一定可以,一定可以回去的。
司燕迟见她不见了,肯定很慌张,她得回去,煜朝才是她留恋的地方。
慕少云攀着栏杆,最后松开手,从桥上跌落进车流,溅起片片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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