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的春节,我坐上了去往长沙的火车。从北京到长沙需要14个小时,晚上8点,到第二天上午10点。
说喜欢坐火车,倒不如说喜欢在路上的时间。既已知道终点在哪里,路途有多遥远,就可以疯狂的肆无忌惮的玩耍自己的时间,不用忧虑还要写谁的故事,不用顾忌谁的故事会不会打动你。
本身当你出发的那一刻,故事就已经开始了。
01
于我而言,春节仅仅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而已。只是他人赋予其太多的意义,而那些意义与我毫无关系。我习惯了在东方过着西方的生活时间表。喜欢白天睡觉,晚上写作、看碟,或者与网络那端的陌生人通过文字发生关系。
我买的是一张硬卧下铺,只带了一台电脑,庆山的《得未曾有》,还有简单的洗漱用具。带电脑是为了写点儿什么,《得未曾有》是近期在读的书,书里说:人的心每一刻都在发生变化,如同河流带走每一步旧的脚印,没有什么是固定不变的东西。
我很喜欢。
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地方。准备打开电脑修改没完成的书稿。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红色长羽绒服、脚穿棕色雪地靴的女孩儿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踉踉跄跄地在人群中穿梭过来。
她的正红色长羽绒实在没有办法不让我注视到她,尽管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车厢里的灯光也不是很亮。我没有办法停下对她的注视,踩到了别人的脚,连忙道歉说对不起。蹭倒了别人的杯子,把水洒了一地,还溅湿了让我一直注视着的红色羽绒服。
好容易走了过来,站停在了我的面前。
“先生,不好意思,我是睡您上面中铺的,我可以把行李放在您的床底下吗?”
走近了看,杂乱无章的长发散在两肩,假睫毛掉了一只,眼线晕了一大片,眼角还残留着没有干透的泪水。
“先生,不好意......”
“噢,对不起,您说什么?”我终于缓过神来。
“我是说,我睡在中铺......”
“行,我帮你搬东西。”
“不是的,先生,我是说,我可以把行李放在您的床底下吗?我注视到您的床下有空间。”
“这样啊,当然可以,我帮你。”
“谢谢。”
我伸手准备帮她放行李,用力过小,一下子竟没搬动。
废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放好了行李,身上冒出了汗。莫名感叹,一个女子为什么出门会带这么重的行李。
02
深夜零点,我还在写作。车厢里也慢慢变得安静。乘务员时不时晃着手电筒经过一下,收拾人们的出行残局,脸上透露着严重的疲惫和一丝丝的不耐烦,噢,不对,是严重的不耐烦和一丝丝的疲惫。
我偶然抬头,那个女孩儿手机的亮光一下进入我的视线,却也不足为奇。没过多久,翻身的床板声夹杂着莫名的抽泣打破了车厢里的宁静。
这样的声音常在我的故事中出现,也见多了各式各样的悲与喜。哭泣声是很好的传递信息的方式,可以带给人怜悯与惆怅,使你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能俘获住自己的软弱。
有人说哭泣也代表着无能,倒也不无道理。
手机砸下来的那一刻,我还在幻想这声音背后会是什么样的故事。
一时间,全被疼痛打断。手机砸在了我的脚背上,自由落体的疼痛感确实不容小觑。
女孩儿来不及抹掉眼泪,就赶紧下床连忙向我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先生,我手机没拿好,砸住了你的脚,实在对不起。”显然,这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你没事儿吧?”
“嗯?”女孩儿似乎被我的反问愣住了,没想到我会这样问。
“哦......我是说,你好像刚刚在哭,没事儿吧?”
“噢…”女孩儿顺势去擦自己的泪,“我没事儿,谢谢你。”
我把刚刚泡好的一杯奶茶拿给她。这是我晚上写作的标配。
“没有什么问题是一杯奶茶解决不了的。”我说。
她露出了与陌生人之间的那种久违的微笑。
红色的长羽绒服已经褪去在床铺上,她着急跳下来的时候也忘记穿鞋子,此刻只穿着袜子弯身在我面前。我邀请她先坐下,喝完奶茶再上去。
现在是零点半。
03
她叫小至。
七年前只身来在北京读大学。她是大山里长大的孩子,使他们村子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孩子,而且还是北京的大学。
大一去学校报到的那天,全村三分之一的村民都出来送她。她父亲甚至在家门口墙上挂出横幅:“祝贺我小至走出大山”。对于他们村子里的人来说,上大学是唯一能走出大山的方式。
小至先做到了。
在学校里勤奋刻苦自然不必说,申请了助学金,还在校外兼职打零工,但凡是能帮到家里省些钱的,一有空闲时间她就去做。
这一切,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们都看在眼里,所以平时只要能帮到她的也都伸手帮忙。
但小至从来不轻易接受大家的帮忙,她觉得帮忙是相互的,何况现在自己有动手的能力,还能奋斗和努力。
小至的付出打动了大她一届的学长刘亮。
刘亮同样来自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只不过比小至要优越一些。他励志要留在北京,帮助家里减轻一些负担。
同样的经历和追求,使得刘亮在平时多关注了一点小至。
两人是在话剧社里认识的。
小至也觉得刘亮很不错,对她也是无微不至的照顾,只不过她还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所以不敢轻易开始。
刘亮对小至的关爱也越来越多。
那天晚上已经是8点,小至照常从图书馆走出来,才发觉下起了大雨,自己没有带伞。
正发愁如何回去时,刘亮拿着雨伞出现在了她面前。
一把伞下,刘亮顺势牵住了小至的手,深情的向小至表白。
小至很感动,两人在一起了。
后来,他们两人的爱情成了学校里的佳话。刘亮的体贴入微,小至的柔情笑意,让多少人开始羡慕。刘亮也一直照料着小至的学业,自己也在校外找到了一份兼职。
两个人都各忙各的,虽然有的时候一天都见不上面,但是知道彼此都在为了以后的生活打拼,也就毫无怨言了。
04
日子一天天过去,刘亮先毕业了。
在校外租了一个房子,小至于是也搬了过去。
大四,小至拿到了华盛顿大学的offer,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里,家里说自己决定就好。但她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刘亮。
她知道,如果她去了美国,那他们俩几乎就不可能在一起了。
于是,她选择了放弃。而刘亮,至始至终都不知道这一件事。
刘亮到了一家科技公司工作,每月的薪水刚开始是1万,一年后涨到了2万5。
小至毕业后,很顺利到了一家新媒体公司工作。
两家公司距离不是很远。晚上下班后,小至都会在公司等刘亮来接她。然后两个人一起乘地铁回家。有的时候刘亮要加班,那小至就先回家,然后必然会做一顿丰盛的晚餐等刘亮回家。
俩人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情人节。
小至生日那天,是个寒冬,还下了一场大雪。雪覆盖了整座北京城。
刘亮电话里说要加班,让小至先回家。小至在家里照常做了一桌的好吃的,订了生日蛋糕,只等着刘亮回来一起庆祝。
不一会儿,小至的一个大学好朋友打来电话,说在学校门口,看见刘亮和一个女孩子手拉手走进了学校,只有两个人。
没等电话里说完,小至就穿上衣服打车去到了学校。
学校里已经放寒假了。
小至直奔学校的操场,操场已经被白雪覆盖,空无一人。
小至拨通了刘亮的电话,没人接。她察觉到似乎天要塌了,一时间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没过多久,一阵刺耳的声音想起,操场的音响突然响了起来,里面传来了刘亮的声音:
“小至,你来了吗?”
小至听见是刘亮的声音,果断站了起来。
她想要跑去学校的广播站找刘亮,刘亮接着又说:
“小至,你别动,往后看。”
操场四周的栏杆上亮起了无数个红色的小灯笼,整个操场被一片鲜红的玫瑰花瓣覆盖,操场正中央的一块儿大屏幕上,播放起了刘亮和小至这些年的相册集,和一些好玩儿小视频。
小至瞬间泪奔了。
刘亮缓缓走到小至的面前,掏出戒指,单膝跪地,向小至求婚。这是小至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在她上大学前,她没有敢想过自己会成为这个场景的主角。
一时间,小至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她感觉一切都在照顾自己,自己的一切都如想象般美好。
小至在一群朋友们的雀跃声中答应了。
05
出事的时候已经是2012年的初冬了。
是在刘亮带着小至回老家,去火车站乘车的路上。
那天一早,两人收拾的很妥帖,精神饱满的出门了。
还想着下了火车先去给刘亮的父母买礼物。刘亮母亲是镇上的小学老师,准备给她买一件衣服。刘亮父亲是一个老司机,准备给他买一双舒服点的鞋子。
一切想的都很好,可万没想过会发生车祸。
小至只是轻微的脑震荡,而刘亮除了脑震荡,身上还有多处骨折。他们是被路上的好心人送到医院的。
小至苏醒后不敢打电话给自己的父母,也不敢告诉刘亮的父母。
刘亮昏迷的那一个星期,小至一直守在身边。
治疗的费用花光两人所有的积蓄,肇事司机一方迟迟不肯赔偿。
刘亮妈妈打来电话,问两个人为什么还没有到家。小至哽咽着瞒了过去,说刘亮公司突然要加班。
可刘亮妈妈还是在电话中听出了不对,于是连夜坐火车来到了北京。
到北京时,刘亮仍旧没有醒过来。
小至手足无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刘亮妈妈在病房里将小至一阵数落,小至就在一旁不断道歉
刘亮醒过来后,刘亮妈妈对小至说:“你走吧,这有我呢,以后请你不要过来了。”
小至忍着头痛回到了家。她一直哭,一直哭,好像那个时候也只有不断的流泪才能洗刷内心的伤痛。
那期间,刘亮妈妈来到小至家里。
这算了两人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刘亮妈妈了解小至的家庭背景和现在的工作状况。然后告诉小至离开刘亮,两个人分手吧。
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们在一起的。
06
刘亮出院以后,就强行被他妈妈带回了老家去休养。
小至有些无奈,但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以前所有的快乐一下子被这场车祸全毁灭掉了。似乎老天在告诉他们,你有多快乐,就有多痛苦。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们那样幸福,但至少也要让你们体会痛苦的代价。
两人的规划完全被打破了。
不过乐观的小至一直没觉得他们结束了。因为他们还没分手。刘亮只是回去养病了,等他养好了身体,一定还会回来北京,两个人还能像以前那样继续生活,他的妈妈也一定会慢慢接受自己的。
刘亮回到家后,也一直和他妈妈据理力争。
希望自己可以回到北京,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可刘亮毕竟没有完全康复,所以再怎么挣扎也毫无办法。
那段时间,刘亮和小至每天晚上都悄悄的通电话,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电话里,两个人互相打气,刘亮鼓励小至一个人好好吃饭,小至鼓励刘亮好好恢复,冷静的和家里人商量。
小至慢慢的重新鼓足了勇气,开始恢复了以前的生活,只不过,现在是一个人。
一直到今年的冬天。
前几天,小至像往常一样接到的刘亮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刘亮对小至说了分手。刘亮说,自己无法逃脱掉妈妈的安排,家里给安排了相亲,已经见过几次面了,稳定的话,半年后就结婚了。
这是小至苦等了一年后等来的结果。自己想要嫁的那个人突然打电话说要娶别人了。
小至没有办法接受。她一直以为他们的感情是很稳定的,她一直以为已经求过婚的两个人是不可能再分开的。
她几次想打过去电话问究竟是为什么,一直也没打通。
于是小至带上了所有刘亮送给她的礼物,坐上了去长沙的火车。
07
说到这,发觉天已经亮了。伴随着初阳慢慢升起,光亮打在小至的脸上,照出了岁月留在她脸上的痕迹。原来这痕迹如此清晰。
小至的眼里已经没有了泪水。故事讲的也很平稳。
我不太知道她这一年是如何度过,但是能确定的是,她快要流干了泪。
小至告诉我说,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她也早已做好的准备。
她想去告诉刘亮,这些年有他的照顾,自己过得很快乐。但其实,她还是想告诉刘亮,自己还爱着他。明明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就是不能在一起。
谁说命运一定是公平的。小至不相信。
10点,火车准时停在长沙站。
我最后问小至:“还打算回北京吗?”
“回。”她很冷静的告诉我。
长沙的天气比想象中要暖和一些。我注视着小至在我视线中消失。
我不知道她还会经历什么。
但还是祝福她。未来一定更美好。
安妮说:我们曾如此渴望命运的波澜,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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