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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坞有猫,其名刁馋;
风姿绰约,口味刁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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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坞镇坐落在山脚之下,守护着宁静与野趣。镇上杂树丛生,古石交错。晨曦初照时,整个镇子总被一层薄雾笼罩。
野猫们是这里的常客。“加菲”体态肥硕,大概是总吃家养的老鼠,或是野生的山鸡。“小墨”浑身漆黑,唯有胡须乳白。村里人说见到黑猫会遭霉运,但小墨恐怕认为猫见了人才是不吉利,整日神出鬼没。大黄小黄兄弟都戴着白色手套,黄猫警长一般威风凛凛。
刁馋是一只灰色的母猫,脸小而尖,脊背有墨画般的深灰竖线,肚皮有若隐若现的浅灰斑点。一双眼睛呈蓝绿色,两眼上方有两小簇深灰色毛发,似蹙非蹙,平添一股生动。
刁馋的名字是老罗给起的。老罗年过六旬时,来到镇边的寺庙敲钟。至于老罗有何过往,无人知晓。每日黎明黄昏,北坞镇都能听到钟声在山谷回响。
其他野猫似是对人司空见惯,对老罗的到来毫不在意,在老罗附近来来去去,从不逗留。只有刁馋,在老罗落脚那天,便卧立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悄无声息地观察他,带着三分好奇,七分谨慎。
日子长了,老罗和刁馋都习惯了彼此的存在,也默许了这种距离。不去觅食的时候,刁馋就在老罗附近睡觉,发呆,看他劈柴,听他哼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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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雨过天晴的午后,老罗从熙熙攘攘的镇上市场归来,手里提着两斤新鲜的鸡胸肉。那是刁馋第一次靠近老罗,或者说,是鸡胸肉驱使刁馋走向老罗。
说她刁钻,是因为1斤肉配1勺盐,她才喜欢吃。这是老罗慢慢尝试出来的完美配方。说她妩媚,不过也是杏仁圆眼,身形似虎,奔跑似豹。但老罗总觉得刁馋的眼神有股人味,像是住着人的灵魂。
刁馋不算老罗圈养的猫,如一阵自由的风,穿梭于老罗的生活之中。反倒是老罗觉得自己被刁馋驯养了,心甘情愿给她煮鸡肉,做着没有名分的主人。
虽说是野猫,但刁馋全身光洁亮丽,并不灰头土脸。她身形轻盈,三步两步便能跳上寺庙偏殿的屋顶,还能如履平地般走在屋檐之上,一副傲视众生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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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来临的时候,猫群在夜晚的叫声此起彼伏。
明明是主动叫嚷的欲望,听起来却是过分凄厉的惨叫,好似在控诉被欲望驱使的愤怒。刁馋并不在队列之中,夜晚她总是出现在老罗窗外的庭院里,到处溜达,怡然自得。
但刁馋是有心上猫的,老罗之所以这样确定,是因为看到刁馋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她不再跳上屋檐,仿佛女人在怀孕后不再穿高跟鞋。一向敏捷、自由的刁馋开始更多地在老罗的庭院里休息,娴静而温柔。
水流花开,日升月隐。三个月后,刁馋的身边多了三只柔弱的小奶猫,毛色各异,却同样惹人怜爱。
刁馋顺从地带着小奶猫住在了老罗准备的箩筐里,里面铺着干草和软布。刁馋总是不知疲倦地舔着她的宝贝们,一会儿舔舔这只的眼,一会儿巴拉那只的肚子。小奶猫们闭着眼沐浴着母爱,忙着吃奶,忙着学走路,忙着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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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宁静的午后,老罗去镇上买东西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庭院中。万籁俱寂,只有蝉鸣。
随着一阵突兀的脚步声和放肆的笑声,刁馋警觉地抬起头。一群村里的男孩子,像往常一样无所事事,却意外地闯入了老罗宁静的庭院。
刁馋透过篮筐的缝隙观察着外面,目光如花豹一般锐利耐心,盘算着前方的风险。
领头的是一个黄头发的小家伙,村里人都知道他调皮捣蛋,老罗开玩笑地叫他小滑头。他冲着其他伙伴说:“哎,你们看,那边有一大块海蓝色的布,里面盖着什么啊?”说着边向那边走去。
小滑头猛地一拽,刁馋和小奶猫们瞬间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刁馋的瞳孔剧烈地收缩,脊背上的一溜毛竖了起来,她不客气地发出猫特有的嘶声。
小滑头吓了一跳,不由得往后一退。这时“小方帽”和其他孩子也都凑了过来。
小方帽的个子比小滑头矮,总戴着方帽,好像古代的师爷。“嚯,这竟然藏着一窝小猫!”他说道。
几个躁动的男孩让刁馋更加不安,她迈出箩筐,挡在小猫前,身体微弓,如同绷紧的弦,随时准备释放出保护的箭。她不错眼珠地盯着小滑头,那是一种不容侵犯的警告。
小滑头被刁馋的气势所震慑,但他的顽劣本性很快占了上风。他嘲笑着刁馋的警惕,挑衅地说:“你怕什么呀,看把你吓得。”说完,他咯咯地笑了起来,手中的五彩绳子开始不怀好意地晃动,仿佛是在引诱刁馋上钩:“来呀,扑我啊!”其他的孩子也跟着开始起哄。
不停晃动的绳子让刁馋心慌。她发出了一声绵长而低沉的嘶吼,一半是恐吓,一半是壮胆。
小滑头没有后退,也没有贸然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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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小滑头给小方帽使了个眼色,并用手捂着嘴在小方帽耳边嘀咕了几句,小方帽连连点头。其实无需掩饰,刁馋听不懂人的言语,但是可以读懂动作,洞察居心。
小方帽接过小滑头手里的绳子,又晃动了起来,牵引着刁馋的视线。而小滑头则一小步一小步后退,绕到了箩筐的斜后方。
他们低估了刁馋异常灵敏的耳朵,她对身后的动静了如指掌。就在小滑头伸手的那一刻,她如一道灰色闪电,迅猛而精准地扑到了他的手臂上。小滑头一声惨叫,忙缩回了手,手臂顿时多了几道血痕。
刁馋跳回箩筐,露出尖牙,全身戒备,用尾巴将小猫紧紧地围在身后。黄猫警长兄弟也跳到了老罗的屋顶上,伸长脖子,发出数声低沉的咆哮。
另外两个小男孩看这阵势,直拉小滑头的袖子说:“咱们快走吧,别闹了。”
小滑头一甩手,凶狠地嚷嚷道:“哼,她敢抓人,我非抓到她不可。”
小方帽也被吓到了。再这样下去也占不到便宜。他几步溜到小滑头身边,嘀咕了几句,又指了指小滑头的胳膊,上面的血痕已经隆起。
小滑头的眼神明了又灭,回头朝另外两个男孩挥手示意,气呼呼地离开了庭院。
而刁馋依旧紧张僵硬地站在那里,一直等到他们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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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的喧嚣终于散去,那天的夜晚如平时一样宁静。突然,两个小黑影如夜行的盗贼,悄无声息地钻到了老罗的灶房里。他们四处翻着找着,最后盯上了老罗刚买的鸡胸肉。那是老罗已经细细密密切好的鸡胸肉,放在一个碗里用湿布盖着。
小滑头的眼睛朝周围看了一圈,声音微微颤抖地问小方帽:“药带来了吗?”
小方帽赶忙嘘了一声:“小点声小点声,在这呢!”他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小纸包,里面装着砸碎的绿色粉末。“这样做,真的好吗?如果被发现……”
小滑头的眼中闪过愤怒的火苗,断然说道:“我非教训她一下不可,你看看我这胳膊。”他边说边卷起袖子,露出红肿的伤痕。小滑头没有再犹豫,他接过粉末掺在了肉泥里。
天还没亮,老罗就听到了刁馋低沉而沙哑的吼叫,像是从胸腔深处发出的呜咽,而后又逐渐转变成一连串急促而尖锐的哀嚎。
老罗披上衣服,跑到箩筐旁,发现了鸡胸肉和三个已经一动不动的小生命。老罗还在想究竟是怎么回事,刁馋却冲着老罗发出呵斥声,不许任何人靠近她的孩子。老罗疼惜地望着刁馋,久久无语。
过了一会儿,等老罗再去查看箩筐时,三只小奶猫已经都不见了,刁馋也一起消失了。
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老罗睡到半夜,被窗台的动静吵醒。他掀开窗帘,屋里先泻进了月光,接着老罗看清了刁馋的身形。她的毛不再光鲜柔顺,变得杂乱无章。
刁馋转过身来,快速地用爪垫拍了一下老罗的脸颊,轻眨了一下眼。
老罗总怀疑,猫从来不想去笑,所以进化了这么些年,仍旧面无表情。但也有人说,猫收起警惕的黑眼仁,松弛地冲你眨眼,便是示好,便是笑了。老罗凝视着刁馋,心中涌起哀愁。对于刁馋来说,这里已不再是安全的避风港,而是充满了痛苦回忆的伤心地。他渴望刁馋留下,又不愿她因自己的私心而受困于悲伤之中。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轻声问道:“你真的要离开吗?”刁馋静静地站在那里,老罗不知那眼中真的有不舍,还是自己读出了留恋。老罗责怪自己没能给刁馋应有的保护,哽咽着说:“去吧,找一个新家。”
刁馋轻轻地走到老罗的身边,用她那粗糙的舌头舔了舔老罗的手背,又用头拱了拱他的手掌。然后,她转过身,跃上窗台,消失在夜色之中。
老罗再也没有见过刁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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