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目送 芳尘去

“但目送，芳尘去。”

前生•

（一）

他叫陆曼山。

我们初见时的场景不像先生讲述《临江仙》中“斗草阶前初见，穿针楼上曾逢。”那样美好，甚至有点生离死别的意味。

我初遇他是在我的地盘上，打劫他的是我的手下。我本是“土匪恶霸”，方圆几十里无人不知，就连村里的小孩都晓得：“不好好睡觉会被女魔头抓了去，她专吃细皮嫩肉的小孩……“

谁承想，这女魔头也会有救人的一天？

想来也是在那个时候，他虽狼狈，眼眸之处却是读书人特有的清高和坚毅，让我不禁多看了一眼。我见过太多“识时务“者，这份独有的清澈倒是我没见过的新鲜。只是那个时候我还不明白，原来这份新鲜有个惊人心肺的名字，叫“爱情”。

（二）

多年以后再想起初见时的情景，我总是暗自伤神——若那日未曾救他，我是否仍在那一方天地里逍遥自在呢？

“这一带是出了名的‘臭名昭著’，山匪颇多，连官府听了都恨的牙根痒痒也无半点办法，你难道不知？”

“我就是个穷书生，走此路是图进京赶考方便。人人都说这路多么险阻，也未曾有人提过会有佳人相助呀。”

“怎么，你们书生也会讲这浪子之言？”

他笑的局促：“你不比那些个小家碧玉，恐你嫌我只会读书。你若不喜欢，我以后不说了便是。”

他问我可曾读过书，我告诉他幼时读过些，后来家中变故，就随大哥进了山中做了山大王。

（三）

他说，我眉眼间有藏不住的英气。

他说，我不适合过这种刀尖舔血的生活。

他说，他一定会考中状元进前朝为官。

他说，要带我走，过更好的生活。

他说，他爱我，要我做他的妻。

谁承想，这女魔头也会有暗藏情思的一天？

我就这样走了，不顾大哥和所有人的极力反对，随他一起。我终究还是做了我最讨厌的薄情之人，众叛亲离的滋味不好受，但我不悔。

（四）

仿佛是老天也念我们在一起的不易，关于他的一切进展的是那样顺利。看着他睡觉时溢笑的嘴角，我终是压下心头缠绕的种种苦涩。做了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媳妇。

后来，十天半月不着家成了他的常态。但看着家里的用度一天比一天好时，我知道他不曾弃我。

“夫人夫人！咱家爷就那个什么水治的事又立功了，听说皇上可高兴了……“

“夫人吖，皇上赏了好几匹绫罗绸缎，说是西域进贡的，爷吩咐让全给夫人送来……“

“夫人夫人……“

……

“夫人，爷对您真好。”

“这是第几年未见他了？你若喜欢，以后我留意这样的人给你说亲如何？”

“夫……夫人。“

（五）

庭院里的梨花开了又败，几度浮华催人老，到底是磨平了我的心性。对着铜镜前这婉约含笑的脸，我竟不知何时被模糊了容颜。想起大哥痛心疾首的那句“你会后悔的，太苦了！”我大抵是明白了……

“夫人——爷，爷回来了！”

翡翠琉璃梳砸到地面，顷刻粉碎。也碎在了我的心头。我不顾做到一半的梳妆，疯狂的跑了出来，昔日的所有委屈化为乌有，我只想见他，疯狂的想。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慢下脚步的，这恍如隔世的感觉眩晕了我的感官。他冷冷的看着我，我竟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你竟是罪臣之女？！”

“三年未见，第一句话竟是如此？”浓烈的痛在我的胸口肆无忌惮的叫嚣。

“居然是真的？！你知道我在前朝都是怎么过的吗？举足维艰、如履薄冰，就怕一个万一全完了。这么多年，我没有别的女人，一心为你，你何苦瞒我？！“

“我何曾瞒你？我那时年幼，只听大哥说家中变故。入京之后，我恐给你招惹祸端，连门户都不出，我又怎知其中因果？“

“你——可害苦我了？！“

（六）

留下这句话，他走了。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我觉得他走出了我的世界。创建一个“世外桃源”很难，但想毁掉，何止简单？当黏稠腥甜的气味浓郁了我的双眼的时候，我终于承认我错了。大哥说的对，我会后悔的。我不拖累我的曼山，不过以后如何我大抵是无从得知了。

到头来，关于那个男人的一切还是一场空……

（七）

  白，满世界的白。

“爷…你注意身子…”

“她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还那么大的脾气？这么多年这性子怎么半点没变？她不知道我在前朝为官是为了给她更好的生活；她不知道我为了他不惜违抗圣命，被流放三年，堵住众人之口。只为保全她一人是我的妻。好在她不喜外出，倒也真瞒下来了；她不知道皇上其实已经下令诛杀罪臣之后，我冒死回来是为了带她走。她怎么就不能再等等我？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到头来，我终是“但目送，芳尘去”呀！

（八）

“诶诶，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陆尚书呀，听说是在家中暴毙！”

“嗨，这是谁不知道。听他家的小厮说陆尚书是因为长期喝他夫人的骨灰，慢性中毒才死的！”

“啊？！骨灰？冲水喝吗？他夫人才过世多久？啥癖好？”

“谁知道，说不定一前也一直喝的，说不定他夫人因为这才自尽的！”

……

入骨相思，中的情毒。何药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