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成都这么恼火的下班时间交通，昨天黄小西居然回来得有点早，嘣一声把门摔得一声响。
“她是神经病蛮，天天都是这个样子，像跟哪个都有仇样。”
“你也少说一句，当做没听到，大家一个屋檐下。”
“也，你是说她砰砰砰的摔门，是我的错了哦。”
“不是你的错，快吃吧，等会儿房东就过来了。”
黄小西打开自己的衣柜，隔着薄薄的一层木门，她清楚的听到门外毛丹妮和她男朋友的对话。人前人人都装作不在意，在关上门之后，却都打开了耳朵。
黄小西听着他们共租的客厅里的吵架声，想起第一天毛丹妮见到自己的样子，笑得亲密无间。后来毛丹妮知道自己是镇上，而黄小西是农村的，说话就开始阴阳怪气。
“哎，你们农村是不是没用过天然气呀？”
“不是我说你啊，说得好听你穿的这套是文艺复古，其实你看你那双大头皮鞋，就像是村头老干部。不过，我也只是形容下了，我也没见过老干部穿什么样。”
“黄小西，说句实话。我觉得上次把你送到我们小区的那个，黑矮黑矮的那个你不错，你这个样子挑啥子嘛？屋头又是农村的，有人看上你就阿弥陀佛了。”
——“说你麻痹”。
黄小西想起自己这几个月受的毛丹妮的狗气，突然嘣关上衣柜，打开门冲出自己的单间，对着毛丹妮的单间吼回去。
最开始黄小西听到毛丹妮说话的时候，自己没有觉得她在欺辱贬低自己，故意让自己觉得难堪，于是并没有反映过来。次数多了以后，黄小西才慢慢觉得毛丹妮好像有点针对自己，但是两个人之间并没有因为任何事情闹过大矛盾呀。
黄小西想了很久，才终于想起是不是有一次在公共卫生间自己在洗衣服，突然间来了一个客户的电话，她赶紧把手上的水喝肥皂泡先甩甩，这一甩就刚好甩到来卫生间上厕所的毛丹妮身上。黄小西赶紧说对不起，毛丹妮嫌弃的说，没得事，看了正在接电话一眼的黄小西，“嘭”一身关上厕所门。
2·
错先在自己，所以很多时候黄小西对毛丹妮的讽刺充耳不闻当做没听到，兴许等这段时间过去了，也就好了。后来依旧如此，只要黄小西在厨房做饭，以前不爱钻厨房的毛丹妮总是借口来看男朋友饭做得如何的她同时过来打压黄小西。
“呀，你们那里的人都吃味精吗？那是工业化学产品，吃多了会变智障的。”
“你倒这么多油呀，真有钱。咳咳咳，呛死我了。”
“我不知道这盘子是你的，看它挺好看的放在厨房里就拿来用了，你知道我不下厨不知道哪些东西是你的，哪些是我的。再说了我就不装了一下花生壳吗？”
都是一些看是好心肠或者玩笑话或者不小心，去深究吧，黄小西自己都觉得自己小气，于是便当做没听到或者解释一下。总觉得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的黄小西想解除误会，甚至主动示好，一次毛丹妮男朋友加班，黄小西热心叫毛丹妮跟自己一起吃自己熬的红薯稀粥和酸辣土豆丝。
结果毛丹妮说：“我们那红薯都是喂猪的，天啦，你煮红薯都不削皮吗？”
你看，哪有什么误会或者深仇大恨呀，无非就是看着谁软弱好欺，于是欺负着玩，想要压着你一头罢了。
长此以往，黄小西每天的情绪越来越糟糕，有时候都不想往那租的单间回。但自己在公司的遭遇也差不多，帮同事A带饭，对方说自己带太多米饭了太浪费。好心帮同事B取快递，自己的资料太多，帮同事的乳液打破了，同事二话没说让她赔，每天都是各种委屈。
要是今天下午四点自己没在洗手间打开耳朵就好了，就不会听到同事C说自己天天往老板跟前凑，是想做小三，那种难听的话来。气得她跟同事C理论，二个人都闹到总监那里去了。
总监了解的事情经过，也是经过同事C的扭曲，说什么自己压根没说那样的话，黄小西“哇”的一声就哭了。是毕业半年以来，自己委屈的宣泄，这一宣泄还释放对地方。还好总监是职场老手，让公司员工各自回岗位后，给黄小西和同事C放了两个小时的假，并没有说扰乱秩序处罚的事，只是让各思己过后第二天去总监办公室报道。
3·
黄小西在春熙路晃了一个小时，喝了三杯冰水，从慢慢的气得手抖，到眼泪也哭不出几颗。在IFS那只拍爬楼的熊喵底下站着发呆，直到一个倒退着走拿着气球的顽皮孩童撞到她，她做了决定——明天就去辞职，在家安心看资料去考公务员。回想自己毕业这半年以来，被排挤被冤枉，黄小西真的满腔怨恨。
回到家看到毛丹妮和男朋友在客厅修自行车，气更不打一处来。为什么别人朝九晚五，自己就天天加班还如此狼狈，于是使出全身力气来关上自己的门。
毛丹妮在室内听到黄小西骂自己，先是一愣接着打开门。没有找黄小西理论，而是走到厨房直接踢了男朋友一脚。
“你听到没，她在骂我。”
"哎呀，我喊你莫说话，天天话那么多。”
“为了一个外人，你说我不对，你是不是脑袋有病。”
“是，我脑袋有病，饭我不做了，我出去一下。”
“出去，你出去做啥子，我还没吃饭。”
黄小西在自己房间听到正门很大声的关上，比自己回来用的那股力更大，心里一股冷笑：天天对着自己的男朋友作威作福，报应，这下看你怎么得意得起来。毛丹妮男朋友这声巨大的摔门声，似乎给了黄小西很大的安慰。
毛丹妮来不及换上靴子，穿着拖鞋和睡衣追了出去。随着另外一声‘嘭’，黄小西整个世界顿时全部安静下来，安静得越发有点空洞。过了好久，有一声别人家电钻“吱吱”的装修声音，把已经不知是苦得虚脱还是气得虚脱的黄小西拉回理智的世界。
“妈妈，我觉得我不太适合这里的生活，我想回到我们那里的小城市找一份工作。”
“不适应就回来，妈养你。”
“好，那我明后天就买车票回来。”
电话的这头，黄妈妈挂了电话，正在搓麻将的黄爸爸说“：“都是你惯着她，一点挫折和委屈都受不了，将来她老了，你能养到她一辈子？”
“难道你打麻将，麻将能养你吗，每天还不是我给你端茶递水。”
“哎呀，你两口子莫吵了嘛，出牌塞！”
4·
现代生活好像是一只油桶，只需要一颗火星就能原地爆炸。沉淀与自我安抚都不够，同一种类型的人往往更容易聚在一起。一个个油桶挨在一起，一个爆炸，其他连续反应。
黄小西看了看自己的朋友圈，大学时期自己寝室的其他五个姑娘或在朋友圈发布自己升职加薪请客吃饭的，或晒追自己的上司送的电子阅读器,或者自己养的多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只有黄小西自己，朋友圈暗淡的拍照背景，抱怨的语气贯穿始终。
“黄小西，我们要去做兼职发传单，你要一起去不？”
“我不去，天气这么冷，谁傻了才站在冷风里。”
“小西，下周学弟学妹们就要来了，我们六个人一起凑三百块钱买点插排和盆来卖吧，赚的钱大家平分。”
“我不去，要是我爹妈知道我在路边卖东西，肯定觉得丢死人了。”
“学院安排了支教实习的地方，我们这个年纪320人，只有50个名额，它是先报名的去，我们去的时候前面只报了三个，拍你去的迟，所以把你名字也写上去了，到时候我们选同个市或者县区吧。”
“我不去，支教的地方都是贫穷山村，我可不想被蚊子咬死，前一段我在网上看到一个女研究生去支教，问村长哪里有洗澡的地方，村长手一指，一个茅草房。村长，茅草房那里就是澡堂吗？不是，是茅草房旁边的大河里。你们想呀，河里呀，还有蚂蟥啊。要是辅导员过来核实，你们就帮我说我已经找好了实习的地方吧。”
“你已经找好了，在哪里呀？”
“我还没去找呢，就你们几个这么捉急咋子，不是还早得很嘛？”
黄小西回忆起来，原来好多事情早就已经有了蛛丝马迹。她第一次去面试的时候，面试官问她大学生涯的奖项和经历，她为零。面试官问她的社会实践的经验，她为零。问她之前实习的公司，她回答我就是找个地方实习，听得面试官瞠目结舌。
“没有职场经验我们可不收呀，大学那么多的时间，你怎么不去社会实践一下呢？”
5·
至于追自己的那个，毛丹妮口中的又矮又黑的那位男孩子，是隔壁楼公司的一个销售。自己跟他吃过一顿饭后，那人就再也没有联系过自己。
那天吃饭，黄小西伸手端汤的时候，露出一截掉毛线的袖口，男生看了轻声问她。
“需要我陪你一起去买衣服吗？”
“不用了，这叫乞丐风，哈哈哈。”
“那你多吃一点，女孩子白白胖胖也很可爱。”
“不行，我要减肥的。”
黄小西在他面前做不到坦然，当袖口的毛线掉下来一截的时候，她觉得掉下来的是她的未来，自卑顿时袭来。她抬头看了一眼男孩，男孩似乎并没有看到，继续给她添汤。
饭还没吃完，男孩接了一个电话，把饭钱结算了就走了，临走前对她说：“你安心吃，饭钱我都已经结果了，我同学家里出了点事，我去帮个忙。”
“你同学家就在成都吗，家里真有钱。”
男孩听了，尴尬的笑笑。十年后的黄小西明白，他当时是笑自己世俗。
一直等男孩的电话，却始终没有音讯。两个月后黄小西才主动打电话过去，对方说：““当时是我不懂事，打搅你了。”
早晨黄小西去公司辞职，人力资源连一句挽留都没有，连一个月的手头工作交接都没有。只有总监看她在收拾东西，让她去一趟她的办公室。
"你觉得同事为什么造你的谣？”
“总监，你都知道呀，那你为什么不站在我这边。”
“这里是职场，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一切的重心都是公司效率和利润为主，在公司秩序面前，你们都是不符合职场规范。”
“我通过一夜的思考也知道，是自己用了不合适的方法给公司造成了混乱，我不应该那么玻璃心，我应该坚强一些。”
“只有坚强可远远不够呀，姑娘，坚强不如很强。她们欺负你是因为你太弱，要能力，突出的能力没有，要人际，没背景之外，人际交往还不行。让你加一会儿班，你就开始追着经理问加班工资怎么算。这样不肯委屈自己一毫一厘，不想吃亏，所以也是吃不了福的。”
可是总监并没有给黄小西说出这段话，她自己知道说出这段话，依照黄小西的个性，定然觉得自己在打击她，也在欺负她，于是只是笑笑客套的辞别词说：“坚强是个好事，谢谢你这段时间为公司的付出。”
在离开总监办公室的那刻，黄小西在这个公司终于关上了耳朵。她有一秒钟的高兴，剩下的是漫长的失落。
回家地铁上，别人都穿着羽绒服和好看的呢子大衣，而黄小西看着自己抓着扶手的袖口，那件T恤已经磨出了很多毛边。她拉了三下自己的风衣外套，吸了一口冷风，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冷傲的看着地铁疾驰而过漆黑的窗外。
图片：南笙姑娘
作者：唐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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