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远忆｜自认惊叹的桥段终沦为老生常谈（叁）

民国远忆｜自认惊叹的桥段终沦为老生常谈（叁）

民国远忆

许司令找到了小灯笼。

一大队穿着蓝色军装的卫兵侍立在门口，许司令一身常服，威风凛凛地走进屋里，顿时显得院落狭窄极了。

“女儿啊，让你受苦了。走，爹带你享福去。”

小灯笼任由许司令牵住了她的手，眨了眨眼睛。

“爹……”

自小灯笼出生起就没见过他，许司令对于她来说，是十足的一个陌生男人。

“你在这破地方受委屈了。”

破地方？小灯笼一愣，看着屋子里的水缸，炉灶，饭桌……她只觉得亲切，虽然的确是老旧的，褪色的。

许司令一摆手，身旁副官往桌子上撂下一大堆银元。

“你们这些年照顾我女儿有功，这些钱是老子送的……”

“妈的，要不是管事的交代，我能这会儿才来找闺女！那个臭娘们……哼！”

“司令这我们不能要。”

“拿着吧！”

许宁盛大模大样，不容拒绝，牵起小灯笼准备离去。

“你不能带走她！”长生冲上前，攥紧了拳头。抬头看向那个高大的司令，满怀敌意。

“呦，你小子谁啊！”

“我是她哥哥！”

“长生，不许胡闹！”顾大庆欲将长生拽到一旁。

“哥哥？小子，她是老子的闺女，司令家的小姐，你是她哪门子的哥哥。”

“反正你不能带走她。”顾长生两臂抱胸气呼呼的样子。

“长生哥……”小灯笼心里其实也是不舍的，了爹都找上了门，她自然没有不认的理。

“这小子，有点意思，长大了来给老子当个卫兵吧！”许宁盛完全是一副招猫逗狗的语气。

长生还想再说什么，顾大庆已经狠狠地拽着他的手拖向了一边。

小灯笼回头望着他，“大叔大婶，长生哥，我还会回来看你们的。”

长生站在门口，看着小灯笼的身影渐渐远去。一边是她被许司令和卫兵包围的世界，放眼望去皆是宝蓝色威武的军装。另一边是破旧的屋子，有爹，有娘，洗得发白的衣裳，是贫而普通的家庭。

汽车绝尘而去。

滚滚尘烟里，长生头一次觉出了自己的渺小。

长生再次见到小灯笼，已是半年后的事情了。

她是坐着汽车来的，身后跟着四五名卫兵手中提着花花绿绿的礼品，全都堆放在桌子上。

小灯笼一进门，望着眼前的一切，她从前竟没发觉屋子是这样狭小，家具是这样老旧。

见过了富丽堂皇的许公馆，她似乎对入眼的一切都感到有些不适。

凳子上，看到褪色的漆，还有长久积存下来已擦不去的污渍——从前怎么没发觉？想起许公馆里舒适的沙发椅，她竟有些犹豫。

“大叔大婶，长生哥，你们都好吗？”

“小灯笼，你跟我们还客气什么，拿这样多的东西。”

“婶子，这点心可好吃啦，还有那衣料，你穿了肯定好看……”

“对啦，我有名字啦，我叫许嫣！”

“那我以后要叫你许小姐喽。”

许嫣隐隐觉出了长生有些不高兴，伸手戳了下他的额头。

“什么许小姐，你说什么傻话。今后你叫我许嫣，我还叫你长生哥。”

长生不喜欢“许嫣”，这名字太陌生，有一股他抓不住的飘渺感。

“我就要叫你小灯笼。”

“叫许嫣。”

“小灯笼。”

“许嫣。”

……

一时僵持不下，许嫣忽然“扑哧”一声笑了。

“好啦好啦，随你的便。”

“小灯笼是我，许嫣也是我，有什么分别。”

“那是不一样的。”

长生正了脸色。小灯笼是他亲密的伙伴，许嫣只是个冰冷的代号。

许嫣不明白哪里不一样，但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走，我们出去玩去。”

两人玩了许久，累了就又坐到了秋千上。

许嫣让长生讲故事，她却抬头看向天上的云。阳光洒在身上，不知什么时节，长生睡着了，她也睡着了。

这晚许嫣住在了顾家。

天上月色极好，星子嵌进透蓝的天空里，非常沉静温柔。

一派清光洒在二人身上。眼前是飞舞的萤火虫，耳畔是草虫清音繁复的合奏。

许嫣伸手想要抓住萤火虫，那小的光亮一下又飞走了。

长生也伸手去抓，仿佛抓住了什么，张开手掌，又不见了。

“小灯笼，你喜欢萤火虫吗？”

“喜欢呀，先生说萤火虫是由河边腐草幻化而成的，你看那星星点点的光，虽微小却不失美好……”

长生有些听不懂许嫣说的，摸着后脑勺纳闷，“那我以后在河边建一座大房子给你，夏天的时候我就天天陪你捉萤火虫。”

“小灯笼，你说好不好？”

许嫣眨巴眨巴眼睛，“好——”

两人都“咯咯”笑起来，笑容里带着傻气。

发现了对方脸上清皎的月光，于是齐向天上所悬的月儿望去。

许嫣开始哼唱起娘从前唱过的一首歌《兰雪集》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眼前是纷飞的萤火虫，耳畔是小灯笼稚嫩的歌声，明月的光辉笼罩着他们，长生觉得一切像梦境般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