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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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十九区

那是一个下午，和平常没有任何不同的下午。天空灰蒙蒙的，空气中混杂着些雨水的味道。乔觉得身上有些潮湿，脑袋疼得发胀，他努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脸贴在湿漉漉的地上，想一个空啤酒罐一般被扔着街角里。这不是第一次了，至少在乔的记忆中，这绝不是第一次。

十九区是帝国中一个特殊的存在。位于帝国的中心地带，这个区域与帝国其他区域间相互隔离, 里面的人不可以离开，外界的人也不许进来。如有外来者，一律即时击毙。乔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人解释原因，也没有人询问。 但乔知道，从这儿出去的人再回来一般都是活着的，但外面进来的人除非变成死尸，否则不可能进来。

乔揉了揉自己的头，试着逐一慢慢活动自己的手脚还有关节,很好，没有断，尽管很痛，但疼痛都停留在表面，还可以站起来。乔难受得不行，但还是想去见一见安，听听她的声音。“也许见到她，喝一杯暖酒，我的头不就不会疼得那么厉害了。” 乔迷迷糊糊边想着边向安的酒吧挪动。

安不是很美，但很特别。浓密粗黑的头发披在肩上，嘴角总是扬起一抹戏谑的笑意。她是酒吧的老板，但好像除了对调酒外的一切都提不起任何兴趣，就连自己的酒吧也都不给好好起个名字，就那么直白的叫做“The Bar”， 也算自然谐趣吧。 乔挪动着自己迈进酒吧，坐在吧台边上的一个角落，安走了过来，问：“老样子？” “对，老样子。”乔回答。 安娴熟得调了一杯old fashion，乔就那么看着她，听着Elysian 的Climbing my dark hair。这是一首非常老的曲子，乔记得他祖母在哄他入睡时常常哼唱。安的酒吧就和十九区一样，不，应该说是十九区所有人一样，都固执得坚守着自己和这唯一属于纯人类的区域。这是2201年，整个帝国，除了十九区，其他的地方已经全部是人工智能了。

2失踪

“你看上去很难受，你怎么了？” 安把刚调好的酒端到乔的面前。“我不知道，和以前一样，我和你说过的，我只记得昨天从餐厅出来，然后就发现自己被扔在街角。”乔喝了一口揉着自己的头说道。“你要小心，我觉得外面又开始了。乔继续说，他有些不敢看安，怕自己痛苦的样子吓到她。安沉默了一会儿，说：“好的。喝完了， 你去我楼上休息吧，洗洗澡，好好睡一觉，我给你弄些吃的，等你起来，吃点东西就会好的。” 乔点点头，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乔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下午，是饥饿唤醒得他。乔躺在安的沙发上，白色的沙发在余晖下发着金色的光，四周暖洋洋的，乔伸了伸懒腰，喊：“安，我醒了。” 没有回答。

乔下楼想去看看是不是安在酒吧了，但是也没有看到安的身影。安的助手告诉他，安去给他买食物了，请他稍等。乔点点头，自己倒了一杯淡酒。

在十九区，食物是按照配比分发给居民的，因为只有十九区还有土地，也只有这块土地上还能长出麦子，蔬果。至于酒，现在倒是不缺的，据说这是很早很早以前留下的，那时其他地区的土地上也没有那么多的智能人，那些土地上还能长出来食物。但后来，越来越多的土地变得寸草不生，除了十九区，就像是十九区是被上帝的惩罚遗忘的地方, 也幸亏还有十九区，人类还不至于都饿死。

乔有些不安了，他决定去找安，已经过了两个小时，没有道理还没有回来。乔走去那家餐厅，十九区唯一一个餐厅，路上没有看到安，餐厅的人也说没有见过他。夕阳像猛兽一样撕扯着乔的耐心和理智，一点一点。乔返回酒吧，安依然不在哪里。 安也被带走了。

按照乔的推断，十九区几乎每个人都被莫名带走过，然后又头疼着在某个街角醒来。没人记得发生过什么，这也是为什么十九区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入侵者一律绞杀。 乔一直不停得喝着酒，擦着自己的手枪和匕首，推算者时间。“那帮狗娘养的，如果让我看见，一定把你打得无法修复！”

但是，到了可能被“送回”的时间，安没有回来。

3潜入

“我必须去找安。”乔对自己说，声音大得吓了自己一跳。看来必须要去找老亨利了。老亨利是十九区的守护者，他有自己的武装，尽管会和居民收保护费，但看到每次老亨利的人绞杀的入侵者，以及帮你摆平那些待你不公的人，大多居民都心甘情愿把自己最珍贵的食物配额分给他和他的人。

乔站在老亨利的门前，其实乔一直很不喜欢老亨利，他总是低调小心行事，希望自己永远不要和这个人有任何联系。据说，如果你有求于老亨利，老亨利一般都不会拒绝，但要付出代价——要在未来的某一天帮老亨利一个忙，这个忙是什么，没有人肯说，从来没有，只是帮过忙的人都莫名消失了……

“消失也没有关系，只要能把安找回来，否则我还活着干什么？”乔心里对自己说着。然后按了老亨利家的门铃，一个穿着整齐黑色西装的家伙来了门，听到乔的来意便客气得把他带到了老亨利的书房。

“你知道我的帮助都是有代价的对吧，乔。”老亨利浅棕色的眼睛看着乔像是要把他看透了，随着嘴角扬一个笑容，问到“ 这个代价你想好了吗？” “没问题，我知道，我接受。” 乔回答道。乔为自己干涩而颤抖的声音感到羞耻，还没真正开始呢，但心里的恐惧让他无法隐瞒。乔觉得自己就像那个请求巫婆帮助的小人鱼,  但是他不得不做。

“ 好， 你听好， 想到外面去， 你可以从东边那条小河的河底过去， 十九区的四周是封闭的， 能和外面相通的只有天空和水底,  但天空也只有鸟儿可以通过，明天一早我的人会带着装备和武器去河边等你，他会穿一身黑衣，你最好也穿一身黑衣。好了， 你现在回去和你的朋友告别吧， 也许你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们了。”老亨利一口气讲完了这些， 随着拿起手边的威士忌抿了一小口。 ”还有， 这次你可以把我的忙一块帮了，我需要你到外面找一个人，不，或者说是一个智能人里克。 帮我带句话给他 , ' 移植并非新生'。

“ 就这样？” 乔不可思议得看着老亨利。 “没错， 就这样， 这不简单，至少比你想象的要难， 他在最高的那个建筑的顶上。如果你能见到他，就代表你能活着回来，如果见不到，只能说你和那个女孩都会死在外面或者死在里面。”老亨利盯着他，一字一字得说着。 “ 好了， 你去吧，祝你好运。”

乔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 他没有和任何人告别, 只是把自己养的一颗茉莉花交给安的助手,然后给自己找了些吃的和一颗安眠药。乔知道自己必须要有充足的睡眠，这是唯一的办法。

第二天， 乔在早早到了河边， 比预定的时间要早很多。 安眠药发挥得很好， 乔决定自己的精神好了很多， 脑子也运转得正常。 他来到河边看着天空， 有些后悔昨天没有再看一眼星星， 谁知道还会不会看到呢？还好，茉莉花有人照顾，安最喜欢那些散发着幽香的细白花朵。 “嗨，乔， 老亨利让我把这包东西带给你，还有这是防水地图。” 黑衣人一边走向乔一边说。 “ 谢谢。” 乔回答到。 “ 听着， 你别那么害怕， 外面，我去过，危险的地方只有一个，其他的地方没有什么特别。” 黑衣人说道。乔点点头， 打开包裹，看到两个小氧气瓶， 两套BCD。“两套， 谢谢，老亨利。” 乔心里讲着， 随后穿好装备，走向水中。

4外界

水下的一切都是那么平静， 除了沙子以外，什么都没有。 乔举着手电，缓缓向前踢着水，心里有一丝担心，因为一切都太平静了。 按照地图上的标记， 乔知道现在探出水面就是十九区之外了， 乔决定开始缓慢上升， 找一个安全点，把装备先藏起来，换那个防水包里面那套老亨利给他准备的衣服——相当奇怪的衣服。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只是等他通过检查口时，才明白为什么衣服那么奇怪——和那些智能人的衣服一样，所以没有人去检查他。 但让乔没有想到的是，外面不止只有智能人，也有和他一样的人类，有几个很面熟，十九区的。但他们的双眼都很一样的空洞， 像是被什么东西催眠了。 乔明白了， 他以前为什么会有几次那种不愉快的经历，应该和这些人一样， 也是被带到这里去了。这些人被粗鲁得对待， 乔明白了为什么他浑身都会疼痛, 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头痛，为什么会失去一段记忆——不对，是失去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尽管是不好的，但没有人有权利剥夺。

乔第一次有着自我意识走在十九区之外，取代路边的饭馆的是一个又一个的”意识重塑店“。“ 这是什么鬼？“乔心里想， “我觉得我一定要弄清楚这些是什么？”

乔慢慢观察着周边，有的“ 意识重塑店”门前有很多智能人，有的很少。 于是乔跟着一群智能人后面，“ 人越多， 会得到越少的注意。如果被发现也更容易逃脱。” 乔心里对自己讲。 乔这么思索着， 慢慢移到前面，然后他惊呆了， 他看到了安。 双眼无神的安。

安坐在一个凳子上，头部被各种线缠绕着，脸色惨白，如果不是眼皮还在微微颤动，完全感受不到生命的存在。 在安的旁边是一个女性外形的智能人，后脑的数据线连向一台黑盒子，盒子上有一个闪烁“3”，而黑盒子另一端则是安头部的线。

乔的愤怒无法抑制，正在他想要举起老亨利给他的电子干涉手枪时，突然出现一声“滴”。 黑盒子上的数字“3”不再闪烁了。 女性智能人自己拔掉了后脑的数据线。哼起了“Climbing my dark hair”。 下一个智能人往黑盒子里面投入了个东西，把数据线接在了自己的后脑上，黑盒子上面显示了闪烁的“4”......

乔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

" 原来这就是十九区的人类所经历的一切,  原来十九区存在的意义就是供这些智能人消费，原来我们每隔一段时间的消失就是被抓到这种地方像畜生一样被对待，肆意把我们的感情，经历灌到这些智能人里面。” 乔红着眼睛，掏出电子干涉手枪，先是放倒了身后两个智能人。 正当乔在考虑是直接去放倒那个连着安的智能人还是前面那三个智能人的时候， 乔发现其他的智能人并没有动。 “ 智能人就是智能人，可以偷走人类的感情，但并不能拥有，机器就是机器！” 乔一边想着一边逐个击倒其他几个，拔掉了安头上线。

“ 安这样子，我不能带她去找里克，但我也不能把她放在这。 得先把她弄清醒，这个地方一定有药。” 乔对自己说，“冷静一点， 马上这一切就都要结束了， 找到里克，就回十九区告诉其他人。”

“乔， 你怎么穿成这样，我在哪？” 安突然醒了，一脸惊恐。

“ 谢天谢地。你吓死我了， 听着，我们在十九区之外，现在我要去找里克，我一会告诉你这是怎么回事，你现在很虚弱，你需要马上回去。”乔说。

安痛苦得点点头， 然后摇摇头，说：“还是一块去吧，这个地方不是人类的世界。”乔看着安，点了点头。

5真相

乔与安站在双子座下——老亨利说得那座最高的建筑。“安，马上就要结束了，如果出了意外，你一定要跑，跑到河边的三拱桥，桥下有一个包，你穿好装备就从河底回去，这是地图，你记得一定走在我旁边。”乔定定得看着安说到。“一起走，我也想看看到底是谁这样对待我们，如果没法活着出去，也好过被当畜生一样被圈养着。”安回答。

一路上格外得平静，偶尔一两个智能人也丝毫没有对乔和安产生不利，不知道是不是衣服的缘故。

前方就是最后一道门了，白灿灿的光从四周透出来，乔推开了门，看到了他永远无法忘记的一幕：一个和他一摸一样的智能人。

“我找里克。我有话要带给他。”乔说。“跟我走吧，我叫艾什。我移植了你的意识，我明白你对我们的看法，我们不过是一些机器，可以掠夺情感但并不拥有。”艾什空洞的声音飘着。安看了看艾什，看了看乔，脸色诡异。艾什看着安说：“ 是我更改了命令把你带来这边，因为我或者他，喜欢你。”

安看了一眼乔，说：“我们来找里克，请带我们过去。” 艾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乔和安引入了内厅。

内厅里有一个巨大的容器，里面是里克，人类里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操作台上是一个智能人。艾什说：这是里克，你们要找的人，是人类。他的意识一直给了他。”艾什指了指那个操作台上的智能人。“里克做了一个实验，他一直致力于人工智能的情感发展与再塑。但失败了，人工智能无法再塑，就像空气里无法凭空开出茉莉花。”艾什说。

“这和我没关系，我只是来带一句话'移植并非新生'。”乔说。

“那你已经带到了！这是结束的口令。”智能人里克突然说。

“人类的生命太过于脆弱，如果可以依靠原始的情感记忆可以再生并发展新的意识，那么人类就可以脱离躯壳的束缚。我为了这个目的研究了一生，老亨利我的同伴不同意我的看法，离开了我。我的妻子带着我的儿子也走了。艾什是我按照自己儿子做的智能人。安被带来，是我安排的。你会找老亨利，老亨利会把你送来，这是我意料到的。”

“你认为你是谁？上帝吗？你没有权利这么做。”乔的眼睛红了，愤怒得像头困兽。

“没错，这一切都是错的。我的儿子，回十九区告诉老亨利，就说'生命永恒'。他会将一切复原……”

老亨利站在自己的阳台，自言自语道：里克，我的老朋友啊，我送你的礼物收到了吗？我把你的儿子乔的大脑移植到了智能人里，你看，是不是还是你的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