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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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太住的小区是上世纪90年代一个国营单位的宿舍，小区不小，有13幢楼。由于大家都抢占小区里的空地，乱搭乱建，小区环境越来越差。后来政府开展环境大提升活动，下大力气对城区乱搭乱建现象进行整治。小区内该拆的都拆了，还种了很多植物，并把所有楼房的外墙刷成统一的颜色，这才有了点儿幸福小区的味道。

能在小区里碰到50岁以下的青壮年非常困难，老厂改制后，工厂职工的后代早都搬出去了，只剩下了寂静，小区内的老人们好像每天只是对着电视默默地打瞌睡、睡觉，这里静的骇人。

冯太年轻的时候可漂亮了，是厂花，有点小钱，丈夫生前是厂里的领导。冯太的美比起前几年已经差了点，这显然不是她最好的时光。6年前，丈夫去世后，冯太的整个人生都随着掉下去了，没有应酬、不打扮、不出门，以至于邻居们差不多都快忘了她了。

女儿怕冯太寂寞，就买了条狗送给她。这条狗很喜欢蹭人，尤其是天热的时候，喜欢一边喘息，一边舔主人的脚脖子。这让冯太很生气，她讨厌任何生物的舌头和唾液，即使自己的丈夫，也不例外。于是她天天把狗关在阳台，导致这条狗一有机会就拼命往门外跑。

有天傍晚，冯太开门倒垃圾，小狗迅速蹿了出去，一口气跑到了小区外面的小广场，她异常艰难的追出去，总算是追到了。她累坏了，在广场上休息了很久。冯太看着广场上跳舞的老头老太太，既热闹又开心。后来冯太每天晚上都会来这里遛狗、跳舞，并认识了口琴。

2

每个女人都会喜欢口琴的。口琴是个60岁的老头，以前是音乐老师，梳着大背头，长得像周润发，口琴又吹的好。他有些迷人的地方，比如手指修长、袖子领子很干净、待人礼貌客气，这让冯太颇有好感。

尤其在一次聊天中，口琴邀请冯太秋天的时候去附近的高校看银杏树，一片金黄，落叶会积得很厚，踩在上面沙沙作响，真是美好的时光啊。

或许是口琴在某次聊天中赞美了冯太的身材，此后她为了保持身材，连饭都不吃了。女人就是这样。整天吃一些营养品，要么生吃几个番茄或是黄瓜。节食导致她低血糖常常发作。

口琴后来常常来冯太家坐坐，希望和她独处。每次来都会来上几曲，冯太往往沉醉其中。

这天，口琴带了瓶红酒，他们一边品酒，一边聊天。口琴聊他年轻时候的生活，聊他教过的学生，聊他最难忘的一次旅行。就是避而不谈他的家庭。还聊到他一个朋友最近住院了。他朋友之前认识了一个老太太，同居半年，恩恩爱爱，有一天那个老太太说急用钱，那个朋友二话没说借给她5万块，结果那老太太卷了5万块跑了。“你说这家伙多糊涂啊，随便就把钱借给别人，再说，男男女女怎么能随便同居呢？”

最后一句，让冯太越发有了好感。

3

酒意正浓的时候，口琴说，这么好的夜晚，我们看个电影吧？随即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电影光碟。当电影放到最精彩的时候，嗯，对，就是男女主角马上要干羞羞的事情的时候。口琴和冯太也越坐越近，最后紧紧的贴在了一起，她第一次有了恋爱的感觉。

口琴把冯太拥入怀里，“我可以，亲你吗？”他深情的望着她。冯太内心慌乱挣扎，像个处女一样，露出从天而降的羞涩。她无法给他一个尴尬的拒绝，最后礼貌地点点头。

口琴轻轻地亲了她的眼睛，这让她很惊讶，还以为要亲嘴呢。她有点欣赏这个小小的过渡。老头依次亲了她的额头、脸颊、耳垂，口琴知道如何找到她身上的音符，抚出动人的和弦。这一连串动作居然使她的内心有了某种热切，禁闭的双唇终于微微张开。

冯太感受到口琴的呼吸向她袭来，他的舌头有种力量，她颤栗了一下。他们的唾液终于搅在了一起。也没那么可怕，她想，也不觉得恶心，甚至有点愉悦。

他自由了。她自由了。

他们缠绵了很久，久得像一个琥珀，她觉得。她想不起，上一次这样的缠绵是什么时候，甚至怀疑自己曾经是否有过巫山云雨。她早已枯萎，而刚才的一切，就像温暖的阳光唤醒了蝴蝶的翅膀。她觉得生活又回来了，她年轻了。

4

眼看冯太的生日就快到了，女儿花钱让老妈去度假村泡温泉，热恋中的冯太就邀请了口琴一起去。一路上天蓝的可以催眠，密林、田野、花香、微风、阳光，一切都是热气腾腾的、充满活力的。

不幸的是，冯太在温泉刚泡了几分钟，忽然一阵眩晕沉了下去，吃了几口水。口琴赶紧叫人，工作人员把冯太抬上来抢救，口琴觉得自己也插不上手，就跑到餐厅吃自助餐去了。

冯太这一淹，所有的计划和设想都泡汤了，一直躺在房间休息。新买的泳衣只穿了那么一会儿，而那件漂亮的真丝睡裙，也没心劲儿穿了。而口琴作为男朋友的表现着实令人失望。他好像一刻也呆不住，在房间内走来走去，似乎根本不想照顾这个碍事的人，到目前为止，他只给她倒了一杯水。也许此刻他正在埋怨她吧，埋怨她又老又笨，把一切计划都搞砸了。

冯太看出了他的不耐烦，还是叫他出去玩，自己在房中休息。口琴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他带回来一些吃的，嘘寒问暖了一番，接着倒头就睡。他居然睡得着？而她却失眠了，心里难过极了。她看不懂他，即使他们有过亲密接触，可他仍然把她像火车上的乘客一样丢在一边。

第二天醒来，口琴边梳着头边说，“你看，我有多好，昨晚都没有碰你，君子不趁人之危。”

冯太失望透了，“难道我快要死了还要迁就你不成？”她不再说话，感觉像吃了一只苍蝇。

浪漫顶个屁用！

5

冯太现在挺恨出门的，再也没去过小广场遛狗，后来看这条狗也够闹心，干脆就把狗送给了另外一个朋友。

冯太又恢复了一个人的生活，只是她现在又有事做了，每次从超市或菜市场回来，看到乱丢的空瓶子都会捡起来，放进装菜的篮子里，慢慢地居然攒了整整一阳台的空瓶子。她决定把这些瓶子卖给楼下收破烂的，收破烂的开价5分钱一个，她嫌便宜，辛辛苦苦攒下的，不想贱卖了。

后来打听到2公里外的废品收购站空瓶子1毛钱一个，就把瓶子装在一个大编织袋里，用小车一趟一趟的拉去卖。冯太兴奋的打电话告诉女儿自己终于有事情可干了，女儿责备她到处捡垃圾，几个空瓶子怎么还要拉到几公里外的废品收购站去卖。

接着又责怪她怎么不和老头老太太去小广场跳舞了。冯太叹口气说，“你不知道，现在的老头老太太，跳舞跳着跳着就跳到床上去了。你知道吧，7号楼的那个林阿姨啊，自从去小广场跳舞后，就老是带各种各样的老头回家。”

冯太觉得女儿也不理解她，好几天都没接女儿的电话。女儿为了讨好妈妈，实在没办法，每次看到同事或朋友喝完饮料，都要强行留下空瓶子。还辩解说是给单位的保洁阿姨，说她们如何如何不容易等等。好不容易收了有一编织袋，就开车拉回冯太家。等了很久，冯太都没有回来，女儿就先走了，把那一大袋瓶子放在门口。

冯太从超市回来，看到门口一个大袋子，以为是女儿为了讨好自己又乱花钱了，正要生气，打开袋子一看，原来的一整袋的空瓶子，冯太别提多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