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锦和蒋司卓约会,还是在小范围内,逐渐逐渐地被人知晓了。
先是罗雨宁,给她打电话说锦锦,我妈带宝宝回老家了,老公今天出差,晚上我能不能去你家?方锦说,今天不行。罗雨宁嗷地一声,锦锦你抛弃我了!倒是蒋司卓落落大方跟方锦说,晚上叫上罗老师一起吃饭吧。
罗雨宁一见到蒋司卓就配合地摆出一副哀怨的表情说,蒋总锦锦可是为了你冷落了我。蒋司卓笑眯眯地说,那我补偿罗老师一顿大餐吧。罗雨宁马上顺竿子往上爬,说蒋总你要不来我们平台开个号吧。
方锦嫌弃地白了她一眼,说罗老师你能不能有点主编的骨气,不要这么狗腿。
罗雨宁说骨气不起来啊,什么主编,就是个打工的,KPI完不成提头来见那种。
蒋司卓说,罗老师,你叫我Nathan吧,都是锦锦的朋友,不用见外。
饭后蒋司卓去结账,罗雨宁压低声音对方锦说,这个Nathan真够滴水不漏的,他要抱着结婚的心跟你谈恋爱吧,你进可攻退可守,他要抱着骑驴找马的心跟你谈恋爱,那就是个大麻烦。
方锦心道这还用你说。
全民创业那几年,她没少见过所谓的创业者,明明都是咖啡馆蹭插座的,却个个以为自己是被资本青睐的那一个。在这点上她是个传统派,一点都不看好那种青年创业者,仰仗着时代的潮起,没被浪打翻过,不知道呛水溺水是什么感受,在资本间周旋久了,不管跟谁说什么话办什么事,都是一副待价而沽的模样。
这点蒋司卓不是没有,但他隐藏得很好。偶尔说话带出来一丝半点,方锦就妥帖地保持沉默,不发表任何意见。这点觉悟她还是有的,男人的自夸和伪装不必事事戳穿,但终究心里还是要掂量的,蒋司卓的表现,是不是因为目前没有出价更高的。
她想过,如果这时候有个富婆,或者白富美,或者干脆是有名有势的女人来跟她竞争蒋司卓,她会怎么做——“会直接放弃。”她对自己说。工作已经占据了大部分精力,她做不到生活中处处都跟人竞争,她没这个心气。
方锦家离公司比较近,每天走路上下班。摇号摇不上,她车技也不行,实在需要坐车就打车出行。而蒋司卓的公司在海淀,两人约会常常选在中间碰头。吃完饭,拖到晚高峰结束,方锦再打车回家。
也不是不愿意让蒋司卓送,送到然后呢?要不要邀请他上去坐一坐?
她觉得自己还没做好这个准备。部分原因是她觉得这个房子太小了。
她买房的契机不算好,正赶上北京楼市高点,只是实在厌倦了搬家,舍命搭上老本才买下的这不到六十平的小居。父母不情不愿地给了她一些垫补——在父母眼里,北京遍地都是拆迁户,人人手握好几套房子,本来按照规划,方锦是该找一个北京土著男孩子,大大方方地住进去,成为女主人。
因此方锦与董生在一起的时候,父母是反对的。电话里支起嗓子吵,“你哦,一天天不干正事,人家那小姑娘一个个都心思正得很,精得很,就你傻。”方锦甚至觉得那听筒里戳出一个指头,在用力地戳着自己的脑门。
但跟董生分开,好像父母也不满意。直言“在老家这样耽误女孩青春的男人,可是要付青春损失费的”。抱怨完到底拿出钱来给方锦买房,28岁的女儿,没对象又没房,又死不肯回家工作,在他们看来,几乎只有饿死街头的下场。
有几次实在打不到车,蒋司卓坚持送她回家,前两次很君子地没提出上楼坐坐,只说你上去吧,我看着灯亮再走。第三次方锦自己也坐不住了,大城市两个成年人谈恋爱,她做不到心安理得地享受蒋司卓的殷勤。到了楼下,车熄了火,蒋司卓伸手抓住她的手,也没说话,抓了一会儿慢慢松开,问,你们这儿还有停车位吗?
方锦松了一口气。
蒋司卓从来没对外宣称过方锦是他的女朋友,但来过方锦公司两次。一次是在楼下给她发信息,一次是说要给她送个东西,申请去办公室找她。这让方锦微微有些尴尬,尤其是看到同事和实习生们,伸长脖子瞟一眼然后迅速矮了下去,莫名有点像鸵鸟。
她晓得蒋司卓是来圈地宣示主权来了。这几乎可以看做雄性动物的本能,方锦也奈何不得,迅速地结束手头工作,起身准备下班。一边还在庆幸,蒋司卓没有像小男生一样掏出一捧花,或者什么骇人听闻吸引眼球的礼物来制造谈资。
但很显然蒋司卓不会空手而来,他把随身带来的一个长盒子放在方锦桌上,带着一丝淡淡骄傲和求表扬的语气跟方锦说,给你升级一下办公体验,打开,是一个看上去就很贵的电脑键盘。
方锦哭笑不得,说谢谢啊,那你顺便帮我接一下吧。
后来她好奇查了一下,这个键盘得三千多,不禁哀叹不值。她知道男生舍得在这种东西上花钱,但于她而言,体验感真的跟笔记本电脑键盘区别不大,真不如送个包。
蒋司卓的到来,让方锦整个办公室都掀起一阵八卦风。那个实习生关怡,有次神神秘秘地问,锦锦姐,那个Nathan,是不是你的男朋友呀?
因了是自己托关系弄进来的实习生,看在老同学的份上,有时候方锦工作、吃饭不得不带上她,多少照顾一下。平心而论,关怡这小姑娘做事还算上道,但方锦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给自己惹这种麻烦。
方锦抬头看她一眼,摆出知心大姐姐的和煦微笑:吃你的饭,下午交周报,写了么你。
也有交好的同事语重心长跟她说,锦锦,你可看好你男朋友,你不知道,Nathan上次来,多少小姑娘背后讨论他。
方锦抿一口咖啡,不动声色地问,讨论什么?
是午饭时间,方锦和产品线的业务副总监Amy一起吃饭。Amy是中产阶级生活的忠实践行者,方锦就没见过她午餐吃沙拉以外的东西。Amy那画得精致的眉毛略微往上一挑,“多去了。大小是个联合创始人,人又不老,你不要小瞧现在的年轻姑娘,大二十来岁的成功男人尚在考虑范围之内,Nathan这种就是唐僧肉,你要是不看紧点,她们时刻准备着给你当替补。”
方锦心里一动,脸上却是淡淡的。“哪就那么好了。能这么容易被撬走,也不是什么定力好的男人。”
Amy咋舌,反正我是提醒过你了,别你前人栽好树,让人家乘了凉。
方锦心想,至于嘛?
倒不是没有一点儿危机感,但似乎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她笃定蒋司卓不会被轻易拿下,至少不会是她办公室里这些人。拿期权的公关总监和互联网创业公司合伙人,听上去好像一脚迈入财富自由,实际都是八字没一撇的事。方锦有时觉得自己甚至是被期权所累,跳槽吧舍不得,不跳槽吧,实际上每月到手,除去还房贷也剩不了几个钱。
有道是比没有爱马仕包更惨的,是只有一个爱马仕包。能说出这种话的人简直不识人间疾苦。她一个爱马仕也没有,LV有两个,去年狠狠心入手了一个香奈儿,还是趁着罗雨宁出国时捎的基础款。这三个包包维系着她见大客户时的全部体面,平时,所谓出入高档写字楼的职业女性,也不过就是那几个能装得下手提电脑的通勤包。至于创业公司老板,谁知道会不会死在下一轮投资来临的前夜。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