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阿克第三百六十五次路过这家酒坊,第三百六十五次在门口驻足,和以往不一样今夜阿克决定进去坐坐。
屋里没有其他客人,老板娘阿骆正在往后院搬酒渣,酒渣的香味混合门外的桂花香,阿克记起了今夜是中秋。
在阿骆的示意下阿克坐在了离窗最近的位置,斜射进来的月光洒在陈旧的桌面上,一切都显得很自然,就像早就相熟的两个人。
不久,阿骆提着一壶黄酒几个小菜坐在阿克对面,给阿克斟上一杯。
“天气渐凉,尝尝我这黄酒,温过的。有花有酒有月色,这样才中秋。
窗外的风是凉的,手里的酒是温的。
阿克已经很久没有触碰这么有温度的东西了,记得上一次还是对手迸洒出的鲜血。
一年前阿克还是洪帮的金牌打手,专门负责总舵主的人身安全。阿克自己也不记得有多少人倒在他剑下,只知道这些人大多都是青门的,和他一样的人,所以他相信自己有一天也会是这样的结局。
阿克出手没有花招,阿克收手没有活人,因为功夫是杀人技。
因为身手不凡,因为克敌制胜,才有了阿克的名字,以前的名字他也不记得了。
图片源自网络温酒入肠所有的刀光剑影消失殆尽,月光下娇媚的阿骆越发清晰了。
“客官何故今夜来此,花好月圆正是团圆好时节。”
“一人一骑四海为家,我走到哪都是团圆。”
阿骆的声音很娇美,阿克的声带很沙哑。
“咯咯,巧的很,小女一人一家独居一隅,每日都是团圆日。”
阿骆分明是在笑,确又如此怅然若失。
阿克语塞,只是笑笑,一杯杯不间断地喝酒。
关于阿骆的那些传闻,他知之不少。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阿骆就是这门的主人。讽刺的是阿骆的丈夫没过世,她丈夫金科提名高中状元。
丈夫高中之前家事都由阿骆一手操劳,为了让他丈夫潜心读书,阿骆支起了一个豆腐摊,从黄豆到豆花都豆腐都是她一手完成的。那时阿骆被称作豆腐西施。
故事的开头很美好,发展也很顺利,结局也猜到了大半。
成为新科状元没几日,状元郎便被当朝宰相提拔,成了宰相的门生,留在了京城为官。可能是他真的很优秀,宰相想从门生的关系更进一步,便将闺中女儿许配给了状元郎。
堂堂宰相之女怎可嫁于有家室之人而做一偏房,于是一纸休书到了阿骆手里。
阿骆看完休书,心觉状元文采也不咋地,满纸竟是胡言乱语。可偏偏是这胡言乱语宣告了她婚姻的结束。
阿骆的事很快传开,所有人茶余饭后都在谈论,没人在意休书说了什么,大家都在羡慕平步青云的状元郎。
最平静的是阿骆,起码表面上是的。她撤去了豆腐摊,回到家里做起了酒坊。
她说豆腐太嫩,容易被毁,只有酒能让人坚强。因为喝完酒后才会说“去他妈的!”。
当酒精与寡妇混合在一起,太容易让人产生幻觉了。所以去桥头寡妇开的酒坊的人络绎不绝。
城里的妇人们不干了,自家男人正日泡在寡妇的酒坊里那还了得。于是大家除了管住自家男人之外群策群力,在坊间指责阿骆放荡成性,卑贱至极,肮脏可恶,人人得而诛之。更有好事之徒做了一牌匾挂在门口上书“过门是客”。
阿骆看着牌坊笑笑,挺好的,这就不用我提醒了,你们都只是客。
阿克以前的江湖里见到的都是英雄气概豪情万丈的江湖大佬,为伴的都是为义气两肋插刀的情义儿女。
如此人情冷暖只在这个一个江湖才有,他不懂,只是仅仅地踏入这扇门他便花了整整一年。
喝完一壶黄酒,阿克沉默了一会说。
“我什么都不会,只会杀人。以前我不分好坏的杀,从今日我只分对你有无恶意的杀。”
阿骆说,你是江湖中人说这话不奇怪,我是市井中人听到这样的话也不奇怪,何况是在这酒坊之中。
酒后,说话的人认为自己说的是真言,听的人认为听到的都是乱语。
阿克说,掷杯为誓从今以后我再不喝酒,以保证我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清醒的。说完便摔了酒杯。
阿克的前半生都在伤害别人,阿骆的前半生都在被别人伤害,他们都是只相信自己的人。
第二日,阿克将牌匾换了,上书“过门试克”。
这日起每个从路过的人,都能看见一清瘦男子端着一杯茶倚着一把剑坐在最角落,冷冷看着眼前的热闹…
日复日,年复年,寒暑交替,三年后。
每个路过的人,都看见一个发福的男子揣着一个奶瓶抱着一个胖娃娃,沉浸在自己的热闹里…
“看那个剑客。”
“看他什么都不会,原来还会抱孩子。”
“看那人抱孩子的样子,好像一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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